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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既没有淬着毒药,带着火焰的利箭,也没有能够夹断人腿骨的大钳,更没有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天蚕丝织成的密网。
甚至连手持刀剑,火把,准备趁他腾在半空,给他致命一击的人都没有。
林中静悄悄的,亦如先前,只能听到影子自己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四周,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的警觉训练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再次运足了目力,去分辨林中的一草一木是否带着致命的伪装,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
影子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觉得或许是为了惊云的死,神经绷得太紧了,连一根寻常断裂的树枝,都让他如临大敌。
可是,当他的脚终于踏上地面的刹那间,他发现,他错了。
一层又一层浓密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随着包围他的雾气渐渐的厚重,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耷拉着自己的脑袋,睡意袭来,眼皮一下一下的扣着,却无法抵挡他不该有的疲惫。
睡意浓浓中,他看到幼年的他,赤着乌黑的双足,拎着一双新鞋,咬着手指站在一扇门前。他闻着院中飘出的阵阵饭香,却不敢伸手敲响面前的院门。
他看到他的娘亲等的焦急,一把拉开院门,看到她心爱的儿子站在门口,欣喜的面容和飞扬的眉角。
他看到她的娘亲,拿着一块热气腾腾的布巾,替他擦去脚上的泥土。故意板着一张脸,伸出手指刮着他的鼻梁,却又自己忍不住大笑出声。
影子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他早已忘记的童年,原来也曾有过这样一段人人称羡的时光。
他终于闭上了双眼,向着更深的雾气中走去,他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娘亲,再看一眼,当时觉得凶悍,日后却倍加想念的爹爹。
他愿意光着脊背,伏在地上,被他的爹爹狠狠的揍上一顿,直打得皮开肉绽,三个月下不了床,也是好的。
他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气的爹爹举着手中赶牛的鞭子,追着他漫山遍野的乱跑,不停的怒骂着。
突然,他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他拿剑的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坚毅而冷酷的血液,陡然间变得火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震落了无数鸟雀。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满天的大火,看到了高举着弯刀,穿着辽*服的蛮子们涌进了他们宁静的村庄。
然后就是一阵阵惨烈的呼救声,痛苦而不堪的呻吟声,各种东西的破碎声。
他看到他的娘亲,拼命的把他放进水桶中,摇着把手,将他放进院中的井中,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要开口说话。
娘亲还安慰他,只要乖乖的听话,出来的时候,就给他一块他一直想要的麦芽糖。
啊!
这个冷血的硬汉,不顾一切的握住自己手中的长剑,挥舞着,想要将那些正趴在娘亲身上施为着的蛮子,剁成肉酱。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横飞的碎肉,飞进了他的口中,他咕噜一下咽进肚子里。
他开怀的大笑着,疯狂的屠杀着,他终于有能力救下他当年惨死的娘亲,他怎么能不开心,他怎么能不欣慰?
“孩子……”
他的耳中似乎听到了娘亲温柔的呼唤声,很轻很轻,他皱着眉头想要听得更加清楚一些,却突然惊醒。
他的爹娘早已死去多年,这眼前的一切哪里是真的。
他也不是那个可以在田间地头疯跑着的狗蛋,而是名为影子的黑夜中的杀神。
一念至此,幻象自破,他怔怔的看着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低头去看倒在血泊中的人。
“小六?”影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幻象中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已然被他剁成肉泥的暗卫,心中一乱。他当然杀过不少的人,也杀过自己一同训练,一同吃饭睡觉的“兄弟。”
可他们是敌人,是奸细,是必须要铲除的人,而不是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怎么可以杀了小六,还将他的尸首剁成了烂泥。
影子刚刚从幻象中走出的沉重的心脏,又一次陷入了悲恸中。
他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试图去触碰着小六浑身上下,唯一一块尚算完整的地方,他带着无限的哀伤和深深的愧疚。
远处的山林中,层层的机关终于在此时发动了,如同婴儿手臂粗细的弩箭,呼啸着,向着影子射去。
而他却浑然不知的抚摸着小六的脸庞,想要合上小六惊恐的张大的双眼,他死死的咬着嘴唇,抑制着他的哭泣声。
尖利的弩箭已经划破了影子的衣袖,就要刺进他的身体,看箭头上泛着的青绿色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咣当一声,仿佛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的影子,猛地拔地而起,握紧身侧长剑,反手一挥,砍落了当先的一支弩箭。
一时之间,林中长剑与弩箭的碰撞声不住的响起,影子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的一支接着一支的劈落。
脚下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山上一步接着一步的靠近,可每向前一步,每毁掉一支弩箭,他的心中越发的沉重。
没有人来救援,没有一个人,包括他的主子。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山下的暗卫已经尽数死于敌手,很有可能主子也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他还是迟了么?
是迟了多久,一刻钟,一个时辰,还是整整半个日夜?
他盯着眼前不断飞舞,用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攒射而来的“巨大”弩箭,这种本该是用于战场上的弩箭,却诡异的突破了边关层层关卡,出现在了这里。
出现在了这座本该荒无人烟的山上,其中蕴藏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想起怀中一直放着的烟火令,他应该示警,应该告知周围的属下速速前来救援。
可是,抛出烟火令需要的时间虽短,却也足够让这些几乎是没有片刻停歇的弩箭,将他射成一个马蜂窝。
退下山去,无声无息的离开,他活。
释放烟火令,冲上山顶,探清虚实,他必死无疑。
影子动了动嘴角,酸痛的右手顺势将一支弩箭劈成两半,落在地上散出的一缕青烟,好像在提醒他,眼前的危机。
他笑了笑,光亮的长剑反射出他的面容,那一抹坚毅而强悍的笑意,足以睥睨一切。
红色,橙色,白色,三种颜色的烟火一支接着一支的从他的袖中直射上天,他用这三支不同颜色的烟火,告诉后来的人,这里有着怎样的危险。
噗噗噗,无数支弩箭瞬间击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上,腿上,手臂上,甚至连头上也插了一支。
那支弩箭从他的左脸穿过,狠狠的透过右脸,将他钉死在地上,他落地的那一刹那,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弩箭终于戛然而止。
原来,只差这刹那的时光,只差这一闭眼一睁眼的瞬间,这些弩箭就会用尽。他本不必死的,至少不必死的这样的惨烈,这样的……丑陋。
他自嘲的笑着,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血的沫子喷洒出来,溅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他的浑身抽搐了两下,艰难的撕下了衣衫的一角,沾着自己的血水,在上面写写画画。
总会有人看见的,能让前来救援的人少受一点不必要的伤害,那也是好的,主子就能早一刻得到救援。
写完了,他连箭头都懒得割掉,就那样生生的拔出口中的弩箭,将那一角血色的布块钉在地上。
也不知一个任谁看了都是活不成的人,怎么还能做完这许多的事情。
影子最后看了一眼,天际蓝色的火焰,苦笑了一下,“兄弟,我真的尽力了,下去了,可不要怪我。”
他的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的向前滚动,一个接着一个的机关,被地上这个不成人形的人触动,发出各种可怕的威力。
一团不知名的火焰中,影子蜷缩成一团,手臂挣扎着向前,口中不知说着什么,分明该是痛不欲生的,可看他的神情,却带着温柔,甜蜜的微笑。
或许他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又或许看到了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当然也有可能想起某一日,在街头巷尾,遇见的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
总之,他是笑着离开的,他尽力了,他不愧疚。
拼尽全力,付出一切,即使不成,亦无遗憾。
------题外话------
又掉收了,嘤嘤,难道是竹子写的真的特别不和乃们的口味么。
忧伤,人家不活了啦……
☆、【089】美人计成
“兰陵王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安雅慵散的顺势靠在他的身上,手指毫不客气的扯着他的长发,嘟了嘟嘴,轻声说道。
“可是,本王是很贪心的人呢?”她突然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湿哒哒的水珠顺着她的衣角滴落,落在她身前的地上,泅开了好大一朵水花。
安雅伸出手,托住兰陵王的下巴,笑的分外妩媚,宛若一头龇牙咧嘴的小兽,突然柔柔的对你伸出爪子求安抚。
“樊城,我自然是要救的。”她扭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纪明轩,心中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这个人,我也要救。”
“放肆!”兰陵王身边的士兵,终于被她闲适从容的像是在自家院中散步的态度激怒了,忍不住怒斥道。
安雅神色一凛,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用刚刚搭在兰陵王下巴上,做调戏状的手,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那人的脸上,厉声说道:“身为奴才,主子都没有发话,你倒是先开口了。”
她笑的森然,笑的淡漠,“怎么,觉得你家主子命令你,不服气,也想坐到他的位子上去耍耍威风?”
那人正要张口怒骂,突然看到王爷眼中凌厉的杀意,又想到王爷平日里的手段,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顾不得红肿的脸颊,急忙跪倒在地,嘭嘭有声。
他倒是不担心兰陵王怀疑他的忠诚,就他这样的身手、手段,即便是再多上十数个,或是更多,也不可能是王的对手。
他怕的是王最憎恶旁人干涉他做决定,上次那个颇为受宠的美人,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还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那下场……
他身上的冷汗直冒,恨不得时光倒转,他能将那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收回肚中。王都没有觉得这个女人做的过了,他好端端的替王明个什么不平?
兰陵王看了看这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属,再次将视线落在安雅的身上,他冲她勾了勾手指,轻声的笑道:“你当本王是傻的么,抓了你又放了你,本就是白费了一番气力,竟然还想着要本王放了这个?”
安雅淡淡的笑着,上前一步托住兰陵王的手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摩挲,“您连萧凤舞那个美若天仙的花瓶都愿意伸出援手,为何就不愿救救我这个智勇双全的安大人呢?”
“权谋倾天下,醉卧美人膝,想必也是王爷您的愿望不是?”她的唇瓣像是不经意的扫过了兰陵王的指尖,他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卖自夸的女人,这是准备用美人计了么?
“本王手下谋士无数,倒也不是很缺人,只是多了你这样一个心不在本王这里,身体也未必愿意常在的军师,本王怕是寝食难安啊!”
他的手指擦了擦安雅的下唇,笑着说道:“要说美人呢,安大人实在是高看了自己,勉强算的上是秀色可餐罢了,要说起这个美字,怕是谈笑了呢?”
你丫丫的,安雅在心中狠狠的呸了一声,你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
她偷偷的看了看兰陵王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