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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寻意和江漠楼简短地对了两句话的功夫,半空中已经喀嚓一声巨响,酝酿了许久的天雷终于朝着云歇劈了下来。
一切的发生实在太快,在那一瞬间,谁都没有来得及动,云歇的头顶上空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鬼头,獠牙尖利,双眼暴突,仰天猛地张开嘴,便将那道雷囫囵吞了下去。
江寻意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现在的情形已经愈发地不可收拾,云歇站在黑雾之中,几乎让人看不清楚身形,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和江漠楼已经是顶尖的高手,可试了几次,就连接近都很难,更不用提想办法唤醒云歇了。
江寻意当机立断,对身后的江漠楼道:“漠楼,你快去告诉大家退后,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就在这时候,一声轰然的巨响传了过来,身形将转未转的江寻意翻身跃起,落在身旁的一棵大树顶端,他刚才站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深坑,江漠楼同时避让,两个人之间的地面被蔓延的黑雾迅速占领。
江寻意险险避开了这一下攻击,佩剑却落到了地上,面对硕大的鬼头,他修长而清瘦的身形显得分外单薄,江漠楼心头一跳,自己也顾不得躲避,脱口道:“小心!”
江寻意吼道:“快去!别管我——该死,不能让云歇再杀更多的人了!”
他赤手空拳,架不住这股最为纯正的魔气,一咬牙索性也不架了,随手从一旁的大树上摘了片树叶,迎风站立在树梢上,吹奏起曲子来。
江寻意从现代穿越过来,不像云歇是纯种的古人,天然的风骚,做不来那没事挂支笛子摇把折扇的德性,然而他在乐器上的造诣,竟也不低。
叶子吹奏出来的音律平静而缠绵,一圈圈在空旷的平野上荡漾开来,几乎让人心神俱醉,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和疯狂的时刻,似乎乍然间撑起了一片云淡风轻,碧空如洗。
黑气变淡了一些,远远的,云歇似乎抬起头来看了江寻意一眼。
曲声由清越渐转哀伤,江寻意缓缓阖目,好像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生性坚韧隐忍,一生之中多少苦痛挣扎都总是牢牢压在心里,无有半刻真正的轻松快活。但此时此刻,和云歇在这种悲哀的境地两两相对,江寻意却莫名地在自己的曲音中,找到了曾经阳羡山后铺满绿草的谷地、无端盛开的鸢尾、衣襟袖口的花香、以及环抱满怀的夜风……
我等过千山雪尽漫眉头,但等到醒木一声收……
怨气浓雾步步败退,云歇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攻击。
他确实看见了江寻意的模样——轩轩韶举,肃肃萧萧,翩然独立,若有白露未晞,铺陈月色。
云歇只觉得江寻意真是好看啊。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想,自己却不是因为喜欢江寻意才这样认为,是因为江寻意本来就长得好,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这一生,他做成了很多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可是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唯有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够了,没有任何可怨可憎的,而且这股魔气也和以往两次的感觉不同,不像是从他的心中迸发,反倒像是借助什么外力硬是沾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用尽力气才勉强保持住了整个人不会失控而伤及江寻意。
【警告!警告!请宿主立刻停止影响主角意愿的一切行为。】一滴冷汗从江寻意额角上滑落,系统显然也已经有些紊乱,正在不断干扰着他的思维,音调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若不是之前的能量值已经消耗大半,他这时候恐怕早已经顶不住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骂:“你在干什么?!你要害死云宗主吗?”
那声音依稀有些耳熟,随之而来的是一根泛着绿光的鞭子,来势凌厉地向着江寻意背后抽来。
江寻意没空回头,顺着鞭子的来势直接翻到了树下,单膝跪地,吹奏不停。
然而刚刚才逼退一些的黑气却陡然暴涨,云歇的身体一动,转瞬欺身到那个偷袭江寻意的人面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对方的头就离颈飞出,轱辘辘地滚到了地上,鲜血溅了云歇一脸。
那个人是马斌!
当初马斌因为得罪江寻意而被云歇毫不留情地赶走之时,系统的能量值就被削弱过一部分,只因为这人原本应该是云歇手下的小弟之一。江寻意见马斌心胸狭窄,脾气暴躁,怕他就此记恨云歇,还特意出言提醒过,却没想到主角光环如此耀眼,马斌依旧对云歇一片忠心,末了竟然被他给杀了。
可云歇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马斌偷袭了自己吗?那么云歇他这个时候到底是清醒还是入魔?
顷刻间,一股极为微妙的感觉掠过全身,眼前一黑,能量条再度闪现,这次却已经见底,而后——
瞬时碎裂!
系统终于崩溃了!
期盼多年的事情成真,江寻意却连一时片刻多想的功夫都没有,因为云歇已经回过头来面对着他,这样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眉宇间黑气浓郁,神情冰冷木然,一滴血缓缓顺着眼角流下来,衬得整张俊秀的面庞愈发莹白。
江寻意道:“云歇?云歇!”
昆吾剑出鞘。
云歇手上再沾血气,头脑中又是一阵混沌,他缓缓抬起剑,指的却不是江寻意的方向,而是朝向他的右后方:“我要杀了她。”
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语气十分机械迟缓,江寻意却听清楚了,他一面全神戒备着云歇的动作,一面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点背,让云歇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惦记着要杀。
就在回头的那一时片刻,江寻意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过了好几个人的身影,但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自慧散人。
他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理解了云歇的想法——这人性情达观,少年得意,除了感情这方面栽在了自己身上,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从未受过任何摧折。到了这个时候,他潜意识里最痛恨最不满的,竟然是伤害过自己的人。
江寻意心里面忽然有点难受,然而在这种时候,他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云歇已经成了这样,系统崩溃后,自己就是最后一道屏障,说什么也不能倒下。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在这个世上,跪下去很简单,只是一曲膝,一折身,而已。
而再要站起来,挺直背,昂起头,才真的很难。
宛如银瓶乍破长音急转,那音律忽然间重重高起,曲调劲急,无数道银白色的光芒平地而起,将云歇围在了中间。
云歇的愿望没有达成,黑气顿时失控,拼命挣扎,然而越是挣扎那白芒绕的越紧,终于将云歇紧紧地困在中间。
云歇双手握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道道水痕顺着俊美无匹的面颊滑落,不知是融化的雪花,还是滴落的汗水。
他见江寻意吹的辛苦,心疼万分,有心想控制住自己,却又无能为力,黑气蠢蠢欲动,似乎有不杀了自慧师太就不肯罢休之意,连带着他的头脑也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唯一记得的,就是千万不能伤了江寻意。
江寻意抛掉叶子,忽然欺身上前,身影瞬间一晃,单手握住云歇手腕脉门,另一只手则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粗暴地向后一推,两个人就重重撞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江寻意牢牢将云歇抵在石头上,他们面孔挨的极近,几乎呼吸相接。
一如赠剑那一天的晚上,云歇的昆吾剑隔在他们中间。
长剑有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护主,架在了江寻意的脖子上。
江寻意毫不在意,盯着云歇的脸,忽然头也不回地凝气为刃,向后一挥,恰好将自慧散人穿心而过:“想她死是吧?不用你动手,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债我来偿!”
虽然,好像那都是为了我……
……不过你我之间,那些仇情恨债,倒底属于谁又不属于谁,难道还能分得清楚吗?
大雪飘飞,落在额角、发间,又慢慢融化成水顺着面颊留下来,江寻意的睫毛都被打湿了,晶莹的水滴挂在上面,更加衬得他面如冠玉,唇似点朱,他低声道:“云歇,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云歇很想告□□寻意,自己没有迷失,因为心中有他,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不愿伤害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舍得让江寻意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绝对不会舍得忘记他,看不见他。可以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只好近乎贪婪地看着江寻意,看着这张自己爱极了的脸。
欲由爱而生,所以如果爱的足够,一定可以抑制住欲的失控。
江寻意握着云歇的手,那剑刃依然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却似乎毫不畏惧一样:“我知道被控制的感觉,你心高气傲,定也不想迷失心智,沦为一个被魔气所操纵的疯子。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是正邪不两立,我已是半个仙身,如你成魔之后要到万魔之宗,那里我是进不去的……听说被昆吾剑杀死的人,就会成为守剑的剑灵,那么我也算是真的全了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承诺。成魔之路你我同行,云歇,这一次,你就再也不会担心了罢?”
他伸手抱住云歇,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流下,萦绕的黑气渐渐褪去,江寻意并没有注意,微微笑道:“我爱你。只不过你现在怕是不记得了,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我记得!只要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刻在了心上,生生世世也不会忘记!”
云歇热泪盈眶,长剑落地,他眼中的血色瞬间消退,一把抱住了江寻意的肩膀,两个人顺着石壁滑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江寻意的手按在云歇胸前,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喜悦,竟然有些语不成声:“云歇……你醒了!”
云歇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按住江寻意脖子上的伤口,几乎找不到别的话出来,一遍遍地说:“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我刚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又伤了你,阿寻……对不起!对不起!”
云歇终于彻彻底底战胜了魔气,江寻意自己也摆脱了系统的控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此刻竟然没有感觉到半点喜悦,一种酸酸麻麻的心痛却渐渐地从胸腔里绵延开来,遍及全身,唯独让人感到心酸。
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在一起,只不过是想要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原来竟是这么难。
江寻意眼角微湿,泪水却终究倔强的没有流出来,云歇却忽然俯身下来,吻了吻他的眼睛。
江寻意难得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听见云歇在他的耳畔若有若无地呢喃道:“阿寻。”
“我在。”
“阿寻”
“嗯。”
“阿……”
“你烦不烦!”江寻意满腔忧郁灰飞烟灭,一把搡开他:“叫你妹啊!”
云歇大笑起来,伸手拧了把他的脸:“一切大好,天下太平,你为什么不开心?”
江寻意道:“你呢?很高兴吗?”
云歇笑道:“自然。刚才的确有点凄惨,但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还能念出你的名字,总是好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珍而重之地递到江寻意面前:“你看。”
江寻意看见他掌心有一枚豁了口的玉佩,虽然已经不完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