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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上神物,是邪物的最大克星,长清体内稍有异动,它便望风而动,自动自发地净化起邪气来。所以最终,顾长清平白得到了妖力中所蕴含的最纯净的能量。
睁眼时觉得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了。似乎最细微的东西在他眼底也变得格外明晰,而其他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则放慢了许多倍。明明兵荒马乱了许多天,精力却奇迹般地充沛到不行。
眼见萧珩等人危急,青蛇原本快到肉眼难以分辨的动作此时却明明白白,每两个动作的转换间都有一个短暂的停顿,顾长清想也不想便上前出了一拳。
本只想稍稍阻止巨蛇的动作,身体却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明明已经净化干净的巨大能量此时仿佛有了自身的意识,疯狂地冲出去,给了青蛇用尽全力的一击。
巨蛇一下子轰然倒地,挣扎了两下,最终没能重新爬起来。众人愕然看去,发现它坚硬如磐石般的头顶,已经塌下了一大片。不是硬物敲出一个坑的那种感觉,而是头盖骨整个震碎了的模样。可想而知,脑部受到的震荡也必然是巨大无比。
再看向顾长清的眼神,便悄然带上了几分敬畏。
定南王朱孝喆则没这么好运。**凡胎再加上早时长年征战留下的伤,根本承受不住妖丹的巨大能量,更无法清除妖丹中所蕴含的怨毒之气。黄夫人饮鸩止渴,不知残杀了多少的大小妖物,给他灌下了多少妖丹,每次短暂的见效后,都是更久的神志不清。
倒是顾长清误打误撞地吸走了他体内所有的妖力,长久以来在他身体中肆虐的能量散去,一时间身上松快无比,五官也不扭曲了,眼睛也清明了不少。
只是他视线刚由朦朦胧胧变得明晰一些,就看到四围大大小小的将领以及普通士卒全部跪了下来,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是他们在向自己效忠吗?等着自己带他们打进京城,从此荣华富贵不尽,不用再过现在这种成天提心吊胆怕被猜忌的日子?
但他们为什么好像不是朝着自己的方向?
他拼命努着眼睛看过去,视野中依稀出现一个带着高帽的老太监,似乎是自己那好侄儿贴身的狗奴才,平日里没少为难自己。他人模狗样地站在那里,手拿黄绢,拿腔捏势地高声宣读着什么。
虽然隔得太远听不到,但从将士们不知是真是假的感激涕零的表情看,朱孝喆大概也能猜出来对方说了些什么。不外乎那皇侄的一贯伎俩,给个大棒再赏两个甜枣,威胁加安抚。他甚至都能猜出来,作为威慑到来的大军也就是“大棒”由谁领导,那帅旗上一定飘着一个“杜”字。
老将军杜炎为人低调,简在帝心,家族更是凋零,难得猜忌多疑的那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大势已去,他想。其实从近日完全陷入昏昏沉沉中起,难得的片刻清醒时他都会想,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了,碧儿去了哪里?碧儿呢?
从来都习惯了她站在自己身边的朱孝喆,甚至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没有一如既往地出现在身旁。想到之前劫持自己的一群人,他的表情惊恐了起来,慌乱四顾,终于看到了一条倒在血泊中的巨蛇,一支金色的长箭插入眼中,血流了一地。头上更是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峰,隔着一层皮都能感觉都里头骨骼的支离破碎。
看起来很有些狰狞可怖,但朱孝喆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挣开拉着他的人,踉踉跄跄地向那边走去,中间狼狈地摔了一跤,滚了两滚,一副骨头似乎散了架,再也难爬起来了。到底是不中用了,他想,索性便就着摔倒的姿势,一点一点挪到了那巨蛇前头。
她快要不行了。自己也快要不行了。他想。可惜以前自己总被各种俗务缠身,都没来得及好好陪她。
濒死的青蛇眼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眼底现出一丝慌乱。它拼命地昂了昂脑袋,又摆动了几下尾巴,身形猛地缩了下去,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又因为重伤压根控制不了,下身刷地变回了蛇尾。
黄夫人拼命地把蛇尾缩起来,无果之后又遮遮掩掩地藏到身后,似乎这样朱孝喆就会看不到。然而蛇尾还是越变越大,她强行试了几次,身上的皮肉一点一点绽开,血流了一地,却还是毫无效果,只好徒劳而绝望地看着定南王,带着一丝隐晦的恐惧。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脸也是不对劲的,本该光洁细腻的脸蛋现在凹凸不平,皮肤上带着斑驳的鳞片,眼睛也依旧是蛇类的竖瞳。她绝望地嘶叫了一声,以手掩面,手上也冒出了片片青麟。
朱孝喆一点一点靠近了她,黄夫人避无可避,遮着脸扑在地上,不敢看他惊诧厌恶的眼神。
一只枯瘦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肩,黄夫人却似乎被火烫了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上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有人双手抱住了她。朱孝喆双手环着这已看不出是人是蛇的怪物,轻声叫道:“碧儿。”
黄夫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尽量瑟缩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似乎这样就可以让爱人看不见这丑陋的躯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竟然带了几分笑意:“傻瓜。”
戎马半生,向来铁血示人的王爷此时耐心好得出奇,逐字逐句艰难地说:“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啦,我那好侄儿接二连三地派人来暗杀我时,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你变成大蛇把他们一个个吞了下去。第一次有些惊讶,后来看到,觉得,嗯,你真厉害。”
黄夫人惊讶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惶惶然。她下颚上被萧珩的绝杀切开了一大道口子,眼中的长箭力道太足,深深地钉入了脑骨之中,让人根本不敢动它一下,看起来实在是狼狈极了。但对上朱孝喆肯定的、没有一丝异样的眼神时,眼中却倏然发出光来。
不是顾长清常见的疯狂暴怒的光,而是带了无比的惊喜与……缱绻。让她扭曲变形的脸一时间都似乎好看了一些。她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下,还是艰难地哑声道:“可是……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一开始就不该和你在一起的。”
她从最初就知道,自己所带的妖气非凡人可以承受,却终是没有忍住:“你……会恨我吗?”
最后几个字声音又开始发颤,带着十二分的不安。
朱孝喆无所谓道:“那又怎么样呢?要是没有你,我再活五十年,也依然每天憋憋屈屈地被那皇侄猜忌,一天都不得快活。再说,当初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我那皇侄手里啦。”
黄夫人终于安心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心头的大石落了地,竟然成功地变回了曼妙的女子模样。虽然满身血污,却依然可以看出那让人怦然心动的模样。
朱孝喆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这一辈子……有两件得意的事,第一件,便是那九五之尊也有需要战战兢兢看我脸色的时候……第二件,便是……便是娶你为妻。只可惜,最终不能够让你母仪天下了。”
黄夫人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眼中带着血,一时间血泪交加,齐齐地滚落在脸庞。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道:“我才不要什么母仪天下。其实我在人世间不管待了多少年,还是弄不懂你们人类,什么荣华富贵,就有那么重要么?反正我的话,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满足了。”
当初不过是他与皇帝互相猜疑多年,最终起了抢那皇位的心思,自己才不遗余力地帮他。至于自己,还真不稀罕这人间富贵。
朱孝喆自嘲地咧了咧嘴:“……也是,只可惜我没能早看开,跟你一起逍逍遥遥地天南海北快活几年。”
黄夫人用力地回抱住他:“没……关系,下辈子,我一定会变成一个人,我们一起……活上个一百年。对了,我以后一定不让人称我做什么黄夫人了,黄啊皇的,我才不是那狗皇帝的夫人,我是你朱孝喆的夫人,要让所有人称我一声……朱夫人……我才……高兴呢。”
朱孝喆凑过去吻了吻她,唇上沾满了血:“嗯,愿以后生生世世……别出生在帝王家。”
说毕,头一歪,重重地落到了黄夫人……应该说是朱夫人的肩上,竟然就这么去了,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他身体早就被妖气侵蚀得千疮百孔,撑到这时,已是勉强。最后这一刻,他竟然心中庆幸,得以清醒过来一段时间,与碧儿把话说开。
早知道她在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身份,他出于不忍也不愿意揭穿,总觉得只要日复一日地好好待她,终能让她放下心结。谁知身体会比想象中崩坏得更快,自己忽然就陷入了昏迷,之后偶尔的清醒也总是有些混混沌沌,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却总也想不起来。
其实一直想告诉她,能和你在一起,这一切我甘之如饴。
旁的人已经为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呆了。先是森然的大军包围住所有人,表示要剿匪。接着观澜江北岸又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军队,虎视眈眈,不知是何用意。正自惴惴不安时,有船从江上过来,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老太监颤颤巍巍地举着传说中的“圣旨”到来了。
顾长清看那老太监虽然摇摇晃晃,脚下看似走路不稳一般地打着飘,实则虚虚实实,是厉害至极的步法,显然是个武功高手。不知对方来意,不由地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几万将士齐刷刷地跪倒接旨,老太监捏着尖尖细细的嗓门,拖长了音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念完了黄绢上的字。不止兵将们竖着耳朵听,一旁忐忑不安的江湖人也悄悄竖起了耳朵。毕竟这里头的内容可能关乎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许多大老粗根本听不懂那文绉绉的话,急得抓耳挠腮,偏偏又不敢出声询问。顾长清听得却颇为惊讶,皇帝竟然是安抚了一通大大小小的将士,说剿匪辛苦,但小小一个千星寨,本用不着劳动那么多守军,交给皇叔的亲兵就够了,令其他守备即刻赶回驻地。
言下之意,竟是不追究这次酝酿已久,差点要改天换地的动乱了。
萧珩等人也是惊愕不已,不要说今上这种略显心胸狭窄之人,觊觎皇位,任是心胸再宽阔的帝王都受不了吧?
这一来,竟然只有千星寨成为了最终的靶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杨奕川,只见他僵立当场,脸上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的神情。
极远的一处高顶上,一名长发飘飘,容貌绝美的男子身背一把金色的长弓,负一个小小的箭囊,砸了咂嘴:“啧,那小青蛇跟那定南王也真算得上命苦了。”
一个英挺不凡的男子伸手搂住他的腰,淡淡道:“什么样的因,种下什么样的果。都不是善男信女,走到这一步,虽然有天意弄人的成分在,也跟他们自作孽分不开。一个若不为提高修为杀那么多生,妖气也不会那么暴虐。一个若不为名利蒙了眼,两人好歹也能快快活活十来年。”
美到几乎雌雄莫辩的男子道:“我以为你会同情朱孝喆。”
毕竟这位曾经也是一国的战神,也同样遭君主猜忌,两人九死一生才离开那吃人的皇宫。
男人哼了一声:“别拿我和这小子比,少时锋芒毕露,功高震主时尚不懂得韬光养晦,自恃劳苦骄矜满腹,嫌上头不够坐立难安么?整天一副上苍亏了他的模样,其实也就懂得打打杀杀,这个国交到他手中,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