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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帝本就是杀人不眨眼之人,大笔一挥,同意了大宗正院的请旨,将百余人一律处死。处刑那一日,京城又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这一个月来,夏子凌和朱椿也没闲着,自然是试尽了百般手段,无奈燕王根基雄厚、党羽众多,想要一次便彻底将他打入深渊,是断然不可能的。索性此次能拔除燕王在京中的重要眼线,已经是收获颇丰了。
这边与燕王斗法暂告一段落,却又突发了一件意外之事。
平定云南之后,由于小规模纷争不断,洪武帝将沐英留在了云南镇守。日前,从云南传来噩耗——沐英病逝了(1)。两封内容相同的家书,一封送到了洪武帝圣前,一封送到了沐晟手中。
沐英是洪武帝养子,与马皇后感情很好,马皇后病逝之时,远在云南的沐英就因悲伤过度而咳血。去年太子朱标薨了,沐英因云南军务繁杂,未能回来祭吊,更是郁郁寡欢,年后便开始一病不起。
沐晟前几月收到家书时,本欲赶赴云南探视,但父亲家书中又言蜀王大婚在即,嘱沐晟代父朝贺之后再赴云南。而蜀王大婚之后,又得皓月来投,蜀王这厢布置下对付燕王的计策,沐晟为助蜀王一臂之力,自然也走不了了。
这么一拖,竟然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沐晟收到家书之时,悲从中来,八尺男儿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而洪武帝那里,听到沐英病逝的消息,也是痛心不已,当即下了圣旨,命沐晟率仪队奔赴云南,将沐英灵柩迎回,归葬于京师。随后又追封沐英为黔宁王,侑享太庙。
夏子凌得了消息,自然是即刻去了沐府,去年他师父辞世之时,沐晟一直在身边陪伴,而如今相似的情形发生在沐晟身上,他却不能随沐晟远赴云南,实在是心中有愧。
沐晟临行前几日,夏子凌每日到沐府帮忙,布置灵堂,准备祭奠器物,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直至沐晟离京那日,蜀王因之前弹劾之事不便出府,夏子凌又送沐晟出应天行了十里路,二人才依依惜别。
沐晟看着夏子凌几日来一成不变的郁郁寡欢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行了,别那么看着我,好像我们这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日一样,接了父王,我就回来。”
“此去云南,至少要两个月,你我怎么也得小半年难见了。”其实,夏子凌心里还有一个隐隐的担心,沐晟迎了沐英的灵柩,自然是要回京安葬的,但是安葬之后呢?沐春一个人留在云南,恐怕难以应付那少数民族层出不穷的大战小战,若是洪武帝一道圣旨,要沐晟与兄长一同驻守云南,也是极有可能的。
“小半年,倒也一晃即逝……”沐晟顿了顿,垂下眼帘,道:“但若是皇上让我从此驻守云南,又当如何?”
……沐晟果然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夏子凌思虑了片刻,才答道:“景茂,云南少数民族凶悍,又有象兵助阵,正是锻炼火铳军队的绝佳之地。如若皇上令景茂你驻守云南,还望你多加勤勉,我相信,你手上定能练成大明最强的一支火铳部队。”
夏子凌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让沐晟心中掠过淡淡的失望,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是吗?但……为何心中还是放不下,还是想要穷追到底呢?与夏子凌认识近三年,两人有过过命的交情,他深信夏子凌也将他视作了至交好友,然而离他所要的,却远远还不够……
“伯嘉,还记得你说过与我一同去看那大理三塔吗?”
夏子凌看着沐晟温柔的眼眸,心跳忽然乱了两拍,是他想多了吗?他怎么觉得沐晟的眼里盈满了深深的情意呢?一定是前几日与朱椿这乱七八糟的感情影响了自己,他夏子凌又不是勾栏小倌,怎么可能不吸引女人,光吸引男人呢?
当日在安宁温泉的一句戏言,沐晟却仍是记得清清楚楚,还是让他有几分动容。只可惜……现下局势一触即发,他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去欣赏大理的风花雪月。只怕这句话,终将难以实现了。
“如若有一日蜀王就藩,巴蜀之地倒是离云南不远。”
“……”沐晟心下苦涩,夏子凌的意思是他此生跟定了朱椿,纵然蜀王远走蜀地,他也必然要跟着吗?
☆、第77章 京中斗法(五)
沐晟离京后的几日,一切平静,除非蜀王差人来找,夏子凌也鲜少到蜀王府走动。毕竟那日之后,他与朱椿见面仍是有些尴尬,再者入了王府,见到那蓝嫣,必定要拉着他不放,抑或闲聊,抑或是求教厨艺,真是烦得很呀。
蓝嫣倒是把他当做救命恩人,加上家中无兄长,一心示好,可却不知内心晦暗之人正是面上待她如妹妹的夏子凌。看着蓝嫣做妇人打扮的模样和神采奕奕的样子,他就莫名有些心塞。
除了处理后军事务之外,夏子凌要么就是和彭齐吃饭喝酒,要么还有一处去处——周庭那里。
自从调回南京工部虞衡清吏司之后,洪武帝委以重任,将改良和大规模研制火铳的任务交给了他。周庭也重生干劲,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五品郎中,在京官之中真算不得什么,但是身负重任,又得洪武帝器重,在工部就算部堂大人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从前的文弱书生摇身一变,干起了匠人活计,还干得如此风生水起,周庭的改变也真是让人侧目。
不过每每周庭找自己探讨改善火铳之法,以及托他将小量试制的火铳拿到后军中试用的时候,夏子凌还是免不了嘲笑周庭一番——“你这样撸起袖子当匠人头头的样子,真是愧对孔孟圣贤、有辱斯文呀。”而周庭,通常回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一日,周庭再次将工部改善的火铳图纸带来与他商议之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上一次试制的火铳,火绳燃烧速度倒是有所改进,但扳门控制膛管的速度还是有些慢,扣下扳门,须得等一会火药才能射出,我想这次再加个弹簧试试。”夏子凌说完,却见周庭还呆愣着,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你说什么?”
美人眼带朦胧的样子虽然有几分迷人,但夏子凌这话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他本不是个顶有耐心的人,此刻已经实在无法忍受。
夏子凌遂开口问到:“你到底怎么了?今日一直心神不定的?”
“唉,”周庭叹了口气,道:“我爹爹被人弹劾了。”
“……”他还道是多大的事呢。
明朝官员被人弹劾都弹成习惯了,自从洪武帝设下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之后,言官就成为了明朝官场上一个重要的群体,在洪武一朝,估摸着言官的数量加起来也有两百人左右。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唯一的任务就是监听百官,更通俗点说,就是找茬。所以,他们不弹劾官员又能干什么呢?
连洪武帝有时候都不甚其扰,更别说其他官员了。周兴的官职不大不小,在京官之中,正三品,正好是言官最喜欢找茬的对象。
他以为周兴应当早已习惯被人弹来弹去了,没想到周庭竟还会为这事闹心。
看到夏子凌不以为意的表情,周庭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皱了皱眉,道:“这次与往常有些不同,往常弹劾的折子到了,父亲看了,要么不予理睬,若是说得重了,便按惯例在家中闭门思过几日。”
“此次,折子还没转过来,赵瑁就亲自上门来了,命我爹爹闭门在家,不可外出。关键是他那面上神情,整一个洋洋得意。”
“若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那赵瑁应当不会如此得意。但我爹爹为官一向谨慎,应当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柄会被人抓住才是。”
夏子凌闻言,也觉得此事或许不若一般弹劾的奏折一样可以置之不理,但正如周庭所言,周兴在朝中一向有谨小慎微之名,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罢。
但既然周庭忧心,夏子凌还是说到:“你若担心,待我禀明蜀王,着人探一探言官弹劾的究竟是何事吧。”
周庭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道:“算了吧,也不用这么麻烦,今日应当就知道是何事了。想来也没什么,最多告假在家半月省身也就罢了。”
他周庭一向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现下虽然有些担心,但他与蜀王从未到过近前讲过半句话,便被人划入了蜀王党羽,本就有些别扭,真让蜀王帮他,他更觉得不妥,是以,强压下心中担忧,他又把话说轻了些。
夏子凌点了点头,“好,那你便莫要担心了。”
“嗯,那我先告辞了。”
送走了周庭,索性今日无事,夏子凌便提前下了值,在街上晃荡着晃荡着,来到了蜀王府门口。
想到答应周庭之事,夏子凌着门房通禀,入了王府。进去一问,才知朱椿去了代王府还未归来,夏子凌本想就此离开,却被听闻他来了赶着出来的蓝嫣拦住了。
“伯嘉!要不是我来得快,你又要走是吗?蜀王府又没有毒蛇猛兽,你怎的每次溜得如此之快!”
夏子凌抚了抚额,有些头疼。蜀王妃就不知她这么随性称呼一个男人的表字很是不妥吗?她那表字“青君”,他却是不敢称呼的。
“臣见过王妃。臣没有溜走,不过是王爷不在府中,臣准备改日再登门罢了。”
“唉,一府的人恭恭敬敬,好生没趣,怎的你也板着一张脸,”蓝嫣皱了皱眉,“王爷不在,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夏子凌准备跨过门槛的腿抖了一抖。这蜀王妃可真敢说,来找她?自己可真是嫌脑袋多了砍不完吧,给他扣个“私通蜀王妃”的罪名,就算朱椿本人不介意,洪武帝怕是也饶不了他。
夏子凌觉得他这份工作简直干得无语了,前脚跟那做夫君的纠缠不清,后脚还要担心与这当妻子的走得太近。
然而,蓝嫣却是不顾夏子凌心中沟壑曲折,径自欢喜地对他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巧,那日你说与我的蒜泥白肉菜谱,我试做了一份,你来看看如何。”
唉,这么被抓住夏子凌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人情世故他总还是懂的。这么强行走了,确是驳了蓝嫣的面子。
无奈来到王府膳房,蓝嫣直接将夏子凌带入了内间单独的一间小膳房。蓝嫣适才应该就是从这里冲出去找他的,现下案板上还放着切了大半的五花肉片。
蓝嫣这样性子闲不住的姑娘入了蜀王府,要她安安静静做个王妃着实憋得够慌,不过之前在漠北吃了教训,她还是忍着没出去闹事,但在府内折腾便免不了了。有一次沐晟提起夏子凌精通各种又简单又美味的菜式,蓝嫣就非要拉着他求教。
不过这姑娘估计真是生错了性别,下得厨房手脚笨得很,做点家常菜也把得弄得够呛。夏子凌只随便说了几样简单的与她,这蒜泥白肉就是其中一味,只可惜此时辣椒还未传入中国,夏子凌一贯喜辣,少了这点睛一笔,总觉得菜的味道差了些。
夏子凌从案板上捻起一片切好的白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嚼后道:“吊煮的时候八角多了些,下次可以少放点。”
难为蓝嫣那破烂刀功,今日能把肉片切得那么薄,应当是颇费功夫捣腾了许久吧。
“好。”她本以为一道蘸水肉片就是直接水煮了就成,上次央着夏子凌示范一次,才知道还要先吊煮,而吊煮的原料和火候往往决定肉质的鲜美。
不过,这已经算是比较简单的菜式了,比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