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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这三天里朝廷、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平素他只要轻咳一声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过来服侍,怎么今天他都这么大声喝骂祁会封了,外面的太监和侍卫都没有半分动静?
他反手抓住祁会封的手腕,神色威严地逼视着他,将一夜夫妻的情意扔到脑后,冷然问道:“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你以为朕当真不舍得处置你?朕能让你假死进宫,就能把你的师弟师妹都弄进来代替你!至于傅氏和她的孩子,活过这三天也不代表能继续活下去!”
祁会封垂下目光看着他的手,慢慢说道:“陛下要杀谁?早在太后不治时,太医祁会封已被下狱论死了,死人怎么能再杀一回?陛下糊涂了。”
箫韶听着他那种幽幽怨怨,似乎在指责自己的语气,又想起方才他在床笫间的好处,倒是又勾起了几分情意,便把怒气都发到了皇后和那新诞生的皇子身上。他支起身子,高声朝窗外叫道:“周临!周临你给朕进来,宣朕旨意,小皇子的洗三不办了,不许外命妇进宫,把前几日祁会封发出去的伪诏都收回!”
他喊了半天,门外仍是没有一个人进来。他愤怒地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想要亲自出去教训那群太监,可是爬了几步却觉着自己浑身无力,两肾冰凉,腿软得好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似的。
他蓦然觉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涨红了眼珠问道:“莫非你是妖精,吸干了朕的精气,吃了朕的内侍?”
祁会封低声道:“陛下自己不知节止,透支了精血,何复委罪他人?周临他们不进来是因为陛下声音太小,他们听不见,平常我叫一声,他们就进来送水送饭,替陛下到各处传旨,周到得很。”
这群太监竟不管自己昏迷在床,替他传递伪诏?他何时在宫里有了这般势力?箫韶越听越惊,蓦地又想起当年他做太医时,出入宫禁,说不定当时就结交了周临和他身边那些大太监,在宫里埋下许多钉子,如今都安插在这临清宫里……若非如此,祁会丰写的伪诏怎么能出得了这座殿,还被各处的人当作真的?
他的宫里,还有可信的人吗?他吩咐下去处置皇后母子的人是不是也早被收买,根本就没遵他的旨意处置皇后,反而替那个惹厌的逆子编出了祥瑞?
正想到惊心处,祁会封忽然问道:“天色不早了,可要让周临进来服侍陛下更衣上路?”
更衣上路?上路!他们竟胆子大到要弑君了吗?
“不行!不许!”箫韶心里活像缠了一把丝线,稍有风吹草动便触动心绪,让他惶恐不已。回过神来,他忽然觉着萦绕鼻端的香气浓腻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皱着眉道:“去把香灭了,这是什么香这么难闻?”
祁会封从熏炉上拿过熏好的衣服扔给他,淡淡道:“昨夜海棠花已落,今朝清梦送故香。这香叫作‘清梦’,乃是清人绮梦,唤人早醒的香。陛下不愿意叫人进来,就自己更衣去看皇后吧。不然皇子降生,宫中人人都神清气爽身子康泰,陛下却不敢接近生具祥瑞之子,说得好是二龙相抵,陛下的龙气及不上皇子,不敢见面,说不好听……”
他自己从床边拿起一件太监袍服穿上,背对着箫韶说道:“陛下得位不正,身具邪祟,怕被真龙气压制了才会不喜皇子。”
“你——”箫韶从没想过,当太医时八面玲珑和善待人,关进宫里也老老实实逆来顺受的祁会丰,露出真面目后竟是这么个阴险狡诈,擅长玩弄权术和人心的人。
他气得呼呼喘着气,半晌才想起来,这人就算有什么手段也只能在这座临清殿里用,只能靠这些太监传旨,自己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只要见了臣子就能重新挽回劣势,到时候还怕处置不了一批太监,处置不了一个连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都没有的人?
他不想做贵人,那就不要做!索性挑了他的手筋脚筋,灌了哑药,留在殿里做个宫奴就够了!
箫韶终于冷静下来,冷冷看了祁会丰一眼,亲手拿了衣服穿。他当年也是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少年时差点封到外地,太监们都生了双势力眼,伺候他也不经心,他一个皇子有时候竟要自己穿衣,现在穿起来也是一样的熟练。
还没穿好,祁会封就已拉开殿门吩咐道:“侍奉陛下盥洗,准备辇车,陛下要去凤仪宫看望小皇子。”
箫韶拎着外袍看去,在他呼唤时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太监们现在都挤到门口,争先恐皇地殷勤应答,对祁会封比对他这个真皇帝还要恭敬!他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把这群太监都赐死,可恒量力量对比之后还要假装不知情,强压怒火,等将来以雷霆手段拿下这群吃里扒外的宦奴,再好好发泄怒火。
在他的配合下,一行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好行装,用过早膳,乘车到了皇后所在的凤仪宫。
前几日这宫里还是冷冷清清,如今却是热热闹闹,人人脸上都是喜气。宫门大开,宫女内侍像流水一样搬进洗三用的东西,还有大片外命妇涌入宫中,人人都是按品大妆,穿着成形制的衣服,化着相似的妆,远看着就像一群木偶往盒子里走似的。
自投罗网。
箫韶脑中忽然闪过这句话,拼命叫道:“停下!不去了!朕不进凤仪宫!”
他觉得自己嗓子都喊破了,可是这三天的美梦实在把他榨干了,气虚得说出话来声音小小的,怎么也传不出去。他本以为身边的祁会封会拦他,会露出囚困君王、把持朝政和宫务的妖道的本像,可祁会封一动不动,反倒是跟着他的太监都来劝:“陛下就算这些日子再劳累,也要给小皇子一个面子啊。皇子诞生时有真龙降临,天生吉兆,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且小殿下天生雄异,极类陛下,陛下见着一定会喜欢的。”
周临一心要讨好皇帝,却不知自己这句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箫韶更把他和祁会封当成一路,心里已起了杀机了。只是隔着明黄色的车帘,杀气和脸色都传不出去,只有祁会封一个人看得到。
他笑了笑,压低声音劝道:“陛下再生气也要忍,不可得罪了真龙。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呢,这龙气也有多有少,福泽也有薄有厚,冲犯真龙,对陛下不利还在其次,若是坏了江山传承,陛下日后如何去见先帝?”
箫韶给他们气得胸闷气短,下辇之后只顾喘气,都没第一时间找皇后和皇子的麻烦。
清醒过来之后,他忽然发现事有不对——刚刚生产三天的妇人是不能见风的,皇后本该在后面呆着,怎么会亲手抱着孩子在这殿里接见命妇?
她不仅没有产妇的虚弱,也没有产前的憔悴绝望,反而显得光鲜明丽,皮肤比初嫁时还白皙娇嫩,满面笑容,艳光四射。他忍不住惊讶道:“你,你怎么——”没死就算了,怎么还能变得这么好?
皇后快步走来,抱着孩子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大礼,端庄地笑道:“陛下不知,这孩子出生时有真龙降于臣妾殿中,臣妾当时本是难产将死,可见了那龙气之后身子忽然就有了力量,不知不觉便生下了皇儿。皇儿天生神异,如今已会睁眼,会抬颈,这可都是先皇龙气庇佑,是陛下在清净宫殿中为臣妾祁福多日的结果,妾铭记圣恩。”
她抱着孩子在箫韶面前晃了一眼,露出一个生着浓密头发的小脑袋,也不敢让他碰到便收了回来,笑道:“皇儿才出生,沾不得风,陛下刚从外面回来,还是别抱他了。这位公公请扶陛下坐下观礼吧。”
宫里挤了一地的内命妇,他进来时便都行过礼,在一旁规规矩矩地低头看着。他们来得还是稍迟,此时添盆这一步已经过去了,金盆里加满了温热的清水,添了许多金玉之类又值钱又温润,不易碰伤孩子肌肤的东西,保母抱着孩子往水里浸,一边撩水洗一边说着吉祥话。
箫韶本来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冷眼旁观着皇后一派的表演,静心思考着自己上朝之后该怎么报复。可在保母抱着孩子托起来,伸手撩水去洗小脚丫的时候,他忽然见到盆里一抹熟悉的金影,竟是他平素上朝用的包金玉玺!
想不到皇后如此大胆,竟偷拿玉玺添盆,他们倒不怕折了这孽种的寿!
是可忍,孰不可忍!箫韶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宫里的人都给皇后和祁会封控制住了,那他们会让自己顺利上朝吗?会不会又给朕弄些无法说话的药,再让小太监控制朕,让朕连传衣带诏的机会都没有?
反而今天这么多外命妇在,他们既不能关也不能杀,这才是传出消息的最好时机!
他想清楚这一点,猛地推开祁会封,毫不吝惜地消耗着自己早上刚刚积攒起来的体力,勉强撑着高贵的仪态走到盆边,一把推开保姆,伸手去捞盆里那只金色蟠龙印,用尽力气大声喊道:“这是朕的玉玺,你们都敢偷来给这孽种洗三,是不是明日朕的江山也要传给他了!”
保母听得面无人色,抱着孩子坐到地上。皇后傅氏和旁边伺候的宫女却为了不使他的声音外传,高声叫道:“陛下不可冲犯了那条金龙,那是真龙消失时留下的神物,是周总管亲自到殿角上拿下来的!”
什么神物,什么真龙,这明明是——
他的手抓起包金龙的印玺,出了手忽然觉出份量不对,手指一错,金龙和玉印便从中分开,那金龙只是一条盘着的小龙,玉印却又是什么印,分明是只方形的琉璃玩器!
他……他又掉进这群人的陷阱了!
箫韶刚才喊得声嘶力竭,胸中气短,再也拿不住龙和琉璃块,手一松,那两件东西便都坠了下去。身边的宫人内侍又乱糟糟地呼喊道:“快接住金龙,不可让它刮碰着了,免得触怒龙神!”
那么多人伸手来接,总算是赶在金龙落地前接住了,只琉璃块落到地毯上摔裂了一个角。众人刚要放心,摆在殿中的一盏青花瓷鱼缸里忽然闪过一丝涟漪,一道黑白泛金的巨龙虚影充塞房间,众人又是连忙跪了下去,胡乱祈求这龙保佑自己,保佑家人,保佑小皇子,保佑景国……
一阵此起彼伏的混乱结束,众人慢慢又站起来恢复了秩序,这才有人发现皇帝不知为何躺在地毯上,呼吸微微,脸色苍白,竟然昏厥过去了。
皇帝冲犯真龙留下的宝物,惹得真龙发怒惩戒了!
不不,听说打从皇子降世皇上就没来看过,别人沾了皇子就沾了福气,唯有皇上见面就冲犯真龙,还晕了过去。莫非说皇帝的命格……承受不住真龙眷顾?
众人暗暗交换眼神,胸中已打好底稿,将来回家之后如何与丈夫说、与妯娌说、与好友说这件事……正想得入神,皇后忽然吩咐道:“陛下这病有些像风疾,不能搬动,立刻召太医院掌院和院判来救治,所有人都不许议论此事,违命者斩!”
到了这时候命妇们不走也得走了,倒是宫里的妃嫔不用走,一个个眼含热泪扑向皇帝,哭得一片娇声燕语,令闻者伤心。几位太医匆匆赶来,翻了翻眼睛,按了脉相,脸色顿时都变得极难看,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说好。
正得宠的几位妃子收了眼泪,眉毛一挑,疾言厉色地威胁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本宫替你做主!哪怕是皇……伤害皇上的那人地位多高,权势多大,本宫也绝不放过她!”
皇后稳稳端着架子,手按在内侍手背上,淡然吩咐:“邢掌院只管说,说出病来才好治,不然让皇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