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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哔——了狗了。
事实证明,文人嘛,就喜欢纸上谈兵。
屁都看不见。
他能扎到的,只有自己的脚面而已。
“哥,做什么呢?”
冉小乐头也不抬,“捉鱼给爷爷吃。”
那小东西居然笑了,“你看得见吗?”
失节事小,丢了做兄长的面子才是大事。冉小乐干咳了两声,“这东西是凭感觉的,不用看清,你还太嫩了,不懂。”
“哦。”狗蛋歪了歪头,“可那没鱼啊?”
“没…”
得,也别崩着装逼了。
冉小乐往岸上哗啦啦地扒拉了一片水,溅了狗蛋一身,“好小子,嘲笑你哥我?”
“不是,没有。”狗蛋一边躲着水一边笑道:“这水太清,鱼都在里面,你会游泳不?”
冉小乐凌乱了。
他怎么可能会?
出生在水资源奇缺的穷乡僻壤,想和水亲密接触,除非跳井。
“不会,问这干嘛?”
小孩儿也挽起裤腿,淌着水寻了过来,“我…我身量不够高,过不去,爷的腿有病,在水里站不久就疼得厉害,你倒是可以,只是你这眼睛…”
冉小乐说什么也要维持自己做兄长的威严,他在狗蛋的腰上掐了一把,“没大没小的是不是?爷爷怎么教你的?你你你的,叫哥!”
狗蛋咯咯直乐,连声求饶道:“哥,哥我错了,哈哈…你别挠我了,忒痒…哈哈哈…”
闹够了,冉小乐放过小孩,他插着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臭小子,目测…得有一米三四,瘦是瘦,个子倒是不挫。他自己也就一米七出头一丢丢,放原来就是半个残疾,但现在嘛…冉小乐得意地笑了笑,我是最高哒哈哈哈。
“哥,你扛着我,咱往里走走,我来看你来叉。”
“不错嘛,真不愧是我弟弟。”冉小乐捏了捏狗蛋的小脸,“跟哥想到一块去了。”
“你要是再高点,咱就能叉到大鱼,现在只能捞小鱼了。”狗蛋直接把他当成了一棵树,自己爬到了他的肩膀上,“走吧。”
冉小乐被他这通直白的嫌弃戳中了痛点,愤怒地颠了颠肩膀,“我说你这小孩像谁啊?”
“别乱动,当心把我摔下去。”
“唉我凭什么听你的啊!”冉小乐晃得更厉害了,“我就动,就动!”
狗蛋干脆直接用腿圈住了他的脖子,平淡地说道:“行,不嫌勒你就动吧。”
“我…咳咳咳…”脖子拧不过大腿,冉小乐决定还是先不逞这口舌之快,认输地在小孩的腿上拍了拍,“行了,你呆好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孩抿嘴笑了笑,得了便宜继续卖乖,“哥,我将来肯定比你高。”
“我还会长的。”
“你都二十了,要是有点钱,媳妇儿都娶好几个了,咋还可能长?”
冉小乐仰头翻了一个白眼,“二十三窜一窜,你没听说过?”
“没。”
“要不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呢。”
“那我二十三也会长啊,肯定还是比你高。”
“你…”行,逼老子是吧?“那你也比永远我小十岁,老实呆着,叫哥!”
“哥!”狗蛋这回倒是乖乖叫了,突然趴到了他的头上,小声说道:“你娶不着媳妇,等你老了,我养你。”
冉小乐愣了一下,“切,还养我呢…”
他这一辈子,娶不着媳妇的话被无数人说过无数次,他早就自动忽略免疫设为屏蔽词了,可谁这么认真地说要养他,搜索过全脑海犄角旮旯里的记忆,这还真他妈是第一次。
连父母都没有说过的第一次。
赔钱货,他记得大哥是这么说他的。他的眼睛看不清,不仅仅是近视,还是无论戴多高度数的镜片也只能勉强看到视力表第三行的弱视,以及三百度的大散光。童年的时候没有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好治了,不好治就意味着要多花钱。那会儿三弟的书念得好,钱当然要给他攒着上大学,四弟也刚出生不久,这种自取其辱的事连试着提一下都不必,冉小乐想都没想就直接认命地放弃了。
他从初中起就没再换过眼镜,将那对厚玻璃瓶底子一直戴到了死。父母当然不可能知道,肯定也不想知道,那四百度的镜片在八百度的眼球面前几乎形同虚设。不过冉小乐也不在乎就是了,反正他只是看不清,又不是瞎,这种事就和冷漠的人情一样,习惯了就好。
所以当一个人信誓旦旦地说要养他,无论是不是童言无忌,他都想矫情一下,毕竟太难得。
“蛋蛋,哥问你个事。”
“说。”
“那个…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么?”
肩上的人僵了一瞬,急道:“你咋会死?”
“我说如果,如果懂不?就是一种假设。”
明显舒了一口气,“懂。但是为啥要假设?”
“就是想着玩玩,你说呗,哥好奇。”
狗蛋沉默了半晌,“会。”
“为啥要想这么久?”
“爷说过,凡事要三思,不可一时冲动。三思过后的答案,才是真正的答案。”
“这样啊。”冉小乐笑了,嗓子发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双小手悄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哥,你别哭。爷说男子汉都不哭。”
冉小乐只好把呼之欲出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揉了揉眼睛犟道:“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哦。”孩子到底年纪小,你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
“蛋蛋,哥再问你,咱也没认识几天,你咋对哥这么好?”
狗蛋不假思索地说道:“爷说,你是我们半路捡来的家人,这是上天恩赐的造化,今后定要相依为命一起讨生活的,当然要惜福,互相照念着才行。”
家人。
这个词,太遥远。
被珍惜么?
这么奢侈的东西居然也能轮到我。
老天爷,你这是在补偿我么?
冉小乐仿佛全身都过了电,他打了一个激灵,抬手寻到小孩的脑袋摸了摸,“乖。”
“哥,别聊这些劳什子了,放心,我跟爷肯定不会扔了你。赶紧抓鱼吧,爷还等着咱呢!”
“用你说?”冉小乐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走吧,你看仔细点。”
五体不勤的冉小乐没有想到,自己竟和这个便宜弟弟配合得如此默契。这小子眼神尖得让人嫉妒,指哪打哪,反应还出奇迅猛。只要狗蛋叫一声“哥”,冉小乐便立马扎下他的特制鱼叉,还真就一叉一个准。忙活了一下午,虽然没捉住一条大鱼,但就这几条中不溜的也够三人填饱肚子了。
冉小乐用石头把鱼砸晕,再用草绳拴住细树枝穿过鱼嘴,一手拎着几条鱼,扛着狗蛋兴冲冲地回破庙去了。
“爷,我们回来了。”
夕阳下,狗蛋趴在哥哥的头顶上睡得正香,爷爷迎了出来,冉小乐低头看着他们的影子,期盼着自己的长辈,依赖着自己的兄弟,还有一间可以称之为家的寒舍陋室,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渴望么?
原来这么简单啊!
冉小乐美滋滋地琢磨着,等有了钱,再养几只小奶猫吸一吸,完美。
“唉,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还让你扛着他,沉不?”
冉小乐笑了笑,小声说道:“不沉,爷,要不是狗蛋,我也捉不着鱼。”
“你就向着他吧,宠坏了将来就过不了苦日子了。”
“就跟您不宠他似的。”冉小乐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把年纪了,还帮孙子哄了一晚上蚊子。”
爷爷呵呵地乐了,“你这小子咋知道的?”
我咋知道?蚊子都来咬我了,醒了呗。
冉小乐眨了眨眼,“我沾了光,都没挨蚊子咬,我就想着,肯定是您老人家疼我们,给我们轰蚊子了呗。”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
“嘿嘿。”冉小乐晃了晃手中的鱼,“爷,咱烤鱼吃吧,狗蛋长身体的年龄,没有钙和蛋白质可不行。”
“啥?”
“哦,家乡话,就是…嗯,得多吃点的意思。”
老人一听这个心里就难受,禁不住便自责起来,“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老头子我没本事,狗蛋…”
“哎哎,爷,爷!”冉小乐连忙把鱼倒到一只手里,用另一只手挽住老爷子的手臂,“日子要往前看不是?再说,要没有您,这小子说不定早饿死了,他长得这么可爱,被恶人捡走卖了也不是不可能,还有可能被狗咬了,被蛇吃了,被狼啃了…”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爷爷对着冉小乐的脑袋使劲赏了一巴掌,被扇的人皮厚没什么事,上面的小孩儿倒是醒了。
狗蛋揉了揉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小酥音,“哥,到家了?”
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哥”直把冉小乐萌得心花怒放,“可不,你个小懒猫。”
狗蛋利索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身上的小麻袋一卸,冉小乐只觉得空荡荡的,内心竟有点莫名的失落。
不过当他看到狗蛋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衣角时,退了潮的心湖一下子又重新澎湃了起来。
“咱生火做饭吧!”冉小乐打了鸡血一样喊道。
这是他要迎接的新生活,在那个世界里,他没有机会整理自己的破败不堪,但在这个新的世界,即便出厂配置不太好,他也对这唯一的背景设定感恩戴德,因为他拥有最重要的一切——前世至死都不及享受的一切——亲人,还有家。
吃到烤鱼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三人费了老劲才生起了火,又没有半点调料,连盐都没有,冉小乐可以对天发誓,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但也从未有过一顿饭吃得比这更心满意足。
“爷,明天一大早我和狗蛋再去捕点鱼,然后到城门口去看看能不能卖了,应该有人买,要是赚了钱,就去买点吃食。”
爷爷点点头,“我看行。咱以后就做这卖鱼的活计,说不准福星高照,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冉小乐对着老头咧嘴一笑,“爷,您说错了,不是说不准,是一定,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宠溺地摸了摸狗蛋难得鼓起来的肚子,用大拇指捻下粘在他唇边的鱼刺,笃定地说道,“等我们有了钱就离开这,这里房价…宅子太贵,咱去个其他地方,买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小院子,再让狗蛋念书上学识字,再给您寻个老伴,再给我寻个媳妇,等狗蛋长大了再给他寻个小媳妇…啧啧,美美哒,哈哈哈…”
“不害臊!”爷爷的老脸一红,却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狗蛋迷迷糊糊地看着傻了吧唧的哥哥和爷爷,捧着没吃完的鱼,虽然不明就里,也抿着嘴跟着乐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冉小乐就是这样的人,他不畏惧现实,从来不,他只怕失去明天。
只要上天还给他看到明天的权利,他就能在沙漠中幻想出一座海市蜃楼,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能不能到达不重要,先出发再说。
第5章 要学会讨生活啊
冉小乐第二天一大早便拉着狗蛋跑到湖里捞鱼去了,他完事洗了把脸,用手扒拉了半天头发,勉强将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虽然还是一副破败的穷酸相,但至少应该算得上不脏不臭不太招人膈应了。
他蹲下给一旁的狗蛋也抹了把脸,“蛋蛋,哥要去卖鱼,你去不?”
“去!”狗蛋到底是个小孩子,一听到这新鲜事,开心地扑到了冉小乐的背上,欢脱地蹬了蹬腿,“哥哥带我去嘛!”
冉小乐被他扑得往前一趴,姿势着实不甚优雅,他叹了口气,“这衣服本来就脏,还不禁洗,你又弄我一身泥!”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顺手在小孩的脸上随便一抹,“问你不就是要带你去么?你个二货。”
“二货?”
“就是二百五。”
“二百五?”
“呃…就是傻帽的意思。”
“哦。”狗蛋撅了噘嘴,不服气地说道:“那我不是二货,哥哥才是!”
“可不么?天天和你在一块,不二也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