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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洋,你——”
万丈高浪化为屏障,假天洋神力内转,浑身焕发出墨蓝色的光晕,一道湖蓝色神纹出现在他眉心,头顶更是展开千丈的画卷,神域中沉浮的活人死人作为香火的材料,被海水淹没。
香火神力已运转到极致,假天洋等待着黑伽罗的这一剑。
然而……
“——什么东西!”
被一根结缕草缠住手腕不能动的黑伽罗怒喝。
幽冥之门中再次传出笑声,天魔额角跳了跳,神识扫过时,突然发觉自己身上的阴影在逐渐扩大。
黑伽罗眼皮一跳,神识立刻调转方向向上,通过神识映入脑中的,是千万根细小的结缕草。
这根本不用想是哪里来的,黑伽罗恨恨调转剑锋,魔染剑意在虚空中划出一条长道,被斩断的结缕草从断口出染上黑色,一路向下方蔓延。
黑伽罗劈完,才反省自己。
他只把假天洋当做敌人,但这些个小虫子咬人比他想象的却更疼一些,待会儿若是再被这些人打扰,送出去的可能就不是这样含怒一招,而是自己的命了。
黑伽罗重新拿出先天凝心镜,凹凸不平什么也映不出的镜面正要对准幽冥之门中的季莳,就见到那两只保持着推开门动作的白骨骷髅动作迅速无比关上大门,啪的一声后,幽冥之门消失在虚空中。
黑伽罗:“……呵。”
这落跑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天魔也不由诧异于这无耻,不过黑伽罗手上未停,剑锋转过一圈,看向远处的草老人和春山君。
春山君和他的目光对上,然后漠然别过脸。
黑伽罗嘴角抽了抽,目光移向草老人。
秘境外的药翁等人都能发现之前草老人的异象,距离更近的黑伽罗不可能没有发现,正是因为知道草老人使用了损耗寿元的秘术,他才把草老人放在一边不管。
因为按照草老人当时的情况,他也就只有那一击之力了。
结果如今还有力气来妨碍他?
黑伽罗稍稍懊恼,心道此刻补上也来得及,先天凝心镜放出无数只心魔,飘摇向草老人落下,而他自己眼角打量假天洋,不敢放松警惕。
季莳站在草老人身边,本来打算一切不管,却又看到这些心魔,迟疑片刻才道:“要帮忙吗?”
草老人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
被染上黑色的结缕草已是纷纷枯萎,草老人披着一身枯草,疯疯癫癫,手指竭力往上,似乎想要触碰什么。
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拒绝的季莳不说话,闭嘴的他过了片刻,才察觉异状。
季莳回过头看。
草老人本体的那棵大树,树叶已经落光了。
但这棵树还在不断生长,长出一个又一个新的树杈,千根万根树枝在这个快要崩毁的秘境里蔓延开,很快就遮天蔽地,将每一处空间都塞得满满。
比季莳还迟钝察觉异状假天洋呆愣住:“等等……小草!”
他连对付黑伽罗也不记得,想要水遁到草老人身边,却不想汪洋和大地此刻都成为这颗参天巨木的养料,草老人周围,连一滴水也不剩。
这片天地,已经成为树的空间。
哪怕这已经是一棵快要死掉的树了。
季莳看着草老人整个人融入到暴涨的树干中,唯一能做的,只有调动大地的灵气,作为地神,这般压榨一片土地并不可为,此刻却不能管这么多。
树枝树干根根若金刚,交织在一起,仿若囚牢,黑伽罗挥剑砍了三下,才砍断一根,而魔染之术奈何不了这种死物,这才惊慌起来。
被大树撑满的秘境,终于真正崩溃了。
假天洋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秘境崩溃碎裂,苍穹上碎片撞击摩擦,数百道闪电从漆黑天幕上劈下,照耀得天地一片大亮,假天洋杖举上天,昂起的蛇头处,汇聚千万道紫白紫蓝的粗壮电蛇,被白蛇杖杖端的蛇口衔起,纠结在一起,最后变成一只小小的,跳跃着的,不时迸出一道光弧的蓝白光球。
“黑伽罗……黑伽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假天洋狰狞喝到,将那光球抛出。
光球前进之路,无数根树干树枝有意识一般避让,但一想到结草此刻于死无异,假天洋心如刀绞。
……小草要是死了,还认得他的有谁呢?
千年前的下属们,千年前的友人们,
都已经不见,他竭力复活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了坚持真正天洋死前最后一刻,报复的魔念吗?
那样的话,他和真天洋的傀儡,有什么区别?他凭什么以天洋这个名字活在世上。
这一年假天洋频频以这种问题扣心自问,每得出一个答案,就惶恐一阵,然后继续思考,继续扣心自问,继续惶恐。
道心不稳,境界衰退。
这种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谁?
“你不是天洋。”
草老人的头从他面前的一根树干上钻出,轻轻道。
或许眼前场景并不能形容成草老人的头从树干上钻出,假天洋看到的,只是一条树皮皱纹开开合合。
假天洋颤抖着道:“小草……”
“这样被人称呼,真是久违的事,”草老人道,“那就这样吧,你不是天洋,你是我结草所奉主君的太子,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做洋吴。”
同一时刻。
同样潜入秘境,却一直秘藏不出的晏北归睁开双眼。
这崩溃的天地间突然有日光喷薄而出,温暖柔和的旭阳照耀一切,无数朵浩然紫莲悄然盛开,铺满了因为灵气耗尽而死气沉沉的地面。
莲香浮动,紫气氤氲。
晏北归低声吟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瞬间万钟齐鸣,仙乐齐奏,氤氲紫气化作吉祥的凤鸟,携着闪烁的星光,振翅高飞。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无数浩然之道侠义之道化作字字句句,从朴实无华的浩然宽大剑身流淌而过,晏北归心如止水,极为轻盈地挥下这一剑。
轻盈得如同触碰雏菊上的露珠。
刹那间,金光充斥了这片天地。
假天洋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浑身被这金光照耀得暖洋洋,他的面容在光辉中出现极为剧烈的变化,首先消散掉眉间的阴鸷,眉心和嘴角的皱纹舒展开,变成光滑一片,过于苍白的面色也多出一点红润。
不见常山坪的影子,倒是还隐隐带着一点天洋的影子。
伸向面前树干的手不再纤长,抚摸树皮的手指多出了肉感。
模样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洋吴笑了笑,道:“嗯,那我就叫洋吴了。”
树干上的皱纹不再开合说话,眼神茫然的新生水神洋吴心里一慌,泪水从眼中滑落。
“小草,结草……我……我……”
他用手背拭擦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最后放弃努力,放声大哭。
好不容易从树枝阑干中爬过来的季莳嘴角抽搐看着这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扶着额头,移开视线,去看被假天洋抛出的光球和和晏北归的剑光,一起劈中被树枝囚牢围困在其中动弹不得的黑伽罗。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一刻爆发出的光芒让众人不得不闭上眼。
整个天水宫都在轰鸣声中颤抖,悬于南海海滨上的天水宫坍塌一角,海水翻涌而进,那些原本对天水宫深处偶尔出现的打斗余波习以为常的天水宫宫人,这时才终于发现了少许不对。
秘境之外,看着草老人逝去而泣不成声的玉鹤峰弟子们睁着一双朦胧泪眼,茫然看着光滑可清晰倒映出人影的地面上裂开数道狰狞如百足虫的裂缝,幽幽地凉气从裂缝下吹上来,带着十分鲜明的海腥味,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原本无奈扶住白衣的青衣愣了愣,意识到这是什么。
“天水宫……也要崩塌了。”
天水宫本来是假天洋神域中的神宫在沧澜凡世的投影,天洋的神名不存,天洋的神域不存,天洋的神宫不存,那么天水宫也不会继续存在。
地面和墙壁不仅是断裂开,时不时落下巨石,还偶尔变得虚无,内中充斥飘渺的雾气。
长廊上的灵气絮乱,青衣几次捏出指诀,也被这混乱的灵气剿灭了法术,
他咬咬牙,扶起白衣,然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声耳光声实在太过清脆响亮,终于让那些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玉衡道弟子重拾理智。
白衣捂住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脸,脸上的悲伤的表情转变为另一种。
“青、青衣,你打我作甚?”
青衣未理他,转头看那些比他低一辈的弟子们,语气冷冷问:“清醒未?”
众人在玉鹤峰二师兄的气势下噤若寒蝉,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清醒了,默不作声纷纷站起来摆好阵势。
青衣回头,在崔淳长大嘴巴瞪圆眼睛的注视下,对药翁道:“药老爷,您知道要出去该往哪边走吗?”
药翁本来一直闭着眼睛,他苍老的面容悲切无比,合上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从眼皮下涌出来。
但到药翁眨了眨眼后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一滴半滴东西涌出。
他看着眼前这些都是大麻烦的玉鹤峰弟子,心道他和草老儿互坑互骂了半辈子,最后还是被草老儿坑了一把,就算有什么丹道秘方作为弥补,他以后也不能坑回草老儿了。
简直是道途漫漫的一件憾事啊……
那老家伙,竟然就真的这么走了?
药翁心里叹息片刻,转过身对青衣招手。
“留在这里不过是给北归和他道侣做拖油瓶,青衣,带好你的师弟师妹们,我们先走。”
说完,他又吩咐好自己的小徒弟,将他的本命法宝心自在丹炉拿在手中,丹火从炉盖上的八个菱空喷涌而出,明灭闪动,沿着晃动的长廊,从地面道墙壁,一路燃烧百丈。
丹火控制住地面和墙壁蔓延的裂纹,药翁一马当先,跑在前面以丹火打开开路。
路上遇到天水宫宫人,也被他毫不留情焚烧。
本来就混乱无比的天水宫中竟然跑出这么一班人马,那些个天水宫宫人谁也料想不到,竟然是让药翁带着那些最高不过筑基,最低只有藏精的玉鹤峰弟子几十人,顺畅无比地跑到了天水宫大门。
和草老人一比,才是真正那个不擅斗争的药翁才松开一口气,就看到天水宫大门敞开,光明倾泻而进,有一人逆光站在敞开的大门前。
地面被投射出这个人的影子,被斜射的光线拉伸得极长。
药翁顿住脚,袖子一挥带出一道劲风,打翻跟在他身后,差点停不住脚的玉鹤峰弟子们,然后极为警惕地放开手,让心自在丹炉飘浮在自己身前,警惕打量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
或者说那是一个神女。
火荒神身上还披着半边俏丽的侍女裙衫,另一边却是已经扯开衣带,剥开柔软的丝绸,露出里面赤红而狰狞的战甲。
她笑得嗜血,发尾染上火焰一般燃烧的色泽,被她用红绳束起,然后戴上狼首的头盔。
最后火荒神握紧立在地上的枪,将枪尖从地面拔出,枪尖挥舞带出萧杀之音,被她扛在肩上。
火荒神战意昂扬,笑问:“不认识的家伙,你们是谁?”
药翁:“……”
他的运气,最近太倒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