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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对药翁道:“前辈,可否请您先行一步呢?”
药翁看看晏北归,又看看季莳,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点点头道:“虽然我依然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自家好好的晚辈怎么找了个神修当道侣,神修就算了,还是个男子,“……但你二人,的确般配,有什么矛盾,不要意气用事,要好好说。”
季莳:“……呵呵。”
晏北归展颜一笑:“自然依前辈的话。”
说完,他拉着别别扭扭的季莳,偏离大道,剑遁化作一道剑光,绕到远处山脉中。
不提两人走后,玉衡道弟子间交流的八卦,只说此刻两人站在冒着硫磺气和炎炎热气的山谷中,季莳挥袖布下结界,才回头眯着眼看无奈笑着的晏北归。
沉默半晌,季莳开口问:“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水分蒸发,而崩裂的大地的裂缝中,隐约可见流动的红色,似乎是岩浆,在季莳说话的时候,岩浆突破大地的限制,蔓延开,违反重力的法则向上蔓延,最后化作一个人形。
季莳话音落下时,岩浆化作的火荒神出现在晏北归背后。
褪下那些伪装,火荒神露出晏北归分外熟悉的表情,眯着眼用和春山君一模一样的表情问:“你怎么又发现了?”
晏北归看看面前的春山君,又看看背后的火荒神。
他还是第一次同时面对季莳的两个身外化身,顿时产生某种让人眩晕的荒谬感,让白发道人不由用拳头打了一下自己的头。
流动岩浆的光映着他如白玉一般的面庞,充斥潮湿水汽和硫磺气息的风吹动他的白发,晏北归垂下眼,咽下他想说的话。
只要是季莳,他就会认得。
这句话似乎有些太轻佻了。
而且,他和季莳之间,如今需要的并非甜蜜的情话。
季莳只看到,发如霜雪一般的道人垂眉敛目片刻,才继续抬眼看他。
那个眼神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柔似水,带着仿佛晴朗春风的温度,散发着太阳的味道,目光灼灼看着季莳。
原本只是为解开自己心中好多年的疑惑的季莳被这眼神看呆了一瞬,鲜红攀爬上他的脸颊,而火荒神轻咳一声,转到山谷背后去了。
晏北归回头看到那位神女的赤红的裙角消失在巨石之后,不由笑了。
“分明都是你。”
他微笑着回过头来,却发现身前的春山君也悄无声息不知去了何处。。
狭窄的山谷小道间,凭空出现一扇门。
门高三丈,门柱以白骨束成,门为玄色,中间镶有一个狰狞的兽首,似狮似虎,同样是玄色,眨眼动嘴,仿佛活物。
随着这门出现,被岩浆火光照耀的山谷顿时被黑暗笼罩。
灰黑的烟气飘渺,非凡人能见到,晏北归扫了一眼,认出这是死气,顿了顿,才抬眼看向玄门上睁开眼看他的兽首。
似狮似虎的兽首发出无声的嚎叫,沿着眉心中线裂成两半,玄门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漆黑无比,长长又长长的通道。
门后,真正的季莳穿着一身玄衣,站在那里。
晏北归和真正的季莳分别快一年半之久,下意识就好好将门后的人打量一次。
除非祭师做法被召唤到人前,不然季莳很少对自己的穿着在意,不过以晏北归的眼光来看,如今季莳这一身十分考究。
不似修道之士的穿着,反而更似人间帝皇。
头顶旒冕,十二条缫丝垂着珠玉垂下,珠玉光华遮蔽了季莳眼中的不明神色。
“我很好奇啊,”门中的季莳淡淡道,“关于你是怎么认出的我。”
晏北归发现季莳的态度,此刻是十二分认真,那一丝因为两个身外化身遁走而泛起的笑意不由被压下。
他思虑了片刻,突然笑道:“幽冥之主是怎么在天水宫,认出那个傀偶人是贫道的呢?”
两人各种白骨门槛,相互对视,眼神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钻究这个问题的缘由,是为什么呢?
晏北归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周围空间已经被幽冥之门带来的黑暗笼罩,晏北归吐出的生气化作烟雾散开,同死气分作白黑两色,泾渭分明。
那一团雾气打断了季莳的注视。
珠帘后的黑色眼珠转到眼角,这小小的异动,也让等待许久答案的晏北归突然心慌了片刻。
哪怕他胸有成竹,在这个时刻,也不由忐忑。
借由这个问题试探对方的人反而被这个问题给问住,或许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不过季莳一旦认真下来,就并非犹豫迟疑的人。
比如说多年前那个卧底的决定,比如说,如今。
季莳张开口,像是随口而言一般。
“认出你有什么难度?像你这样的人……”
像你这样的人,像晏北归这样的人。
哪怕是当初书中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他牢牢记住,并在见到的第一瞬间就突破单薄的纸面,一刹那就认出。
在季莳心中,像晏北归这样的人,是这样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世人皆为米粒,唯有他是华珠,光彩耀眼,闪烁夺目。
“……像你这样的人……”
后面那些简直不像他会想到的赞美最后还是没有被季莳说出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老子就是喜欢你这个人,所以能认出来,怎么了?不服啊?”
“不,一点都没有,非常服气。”晏北归回答。
这白毛语气还算平静,但季莳看得出,白发道人此刻的表情,如同笑开了一朵花。
晏北归的笑容极有感染力,让满心尴尬——更可能是羞涩——的季莳也不禁勾起嘴角。
他往前一步,跨过幽冥之门,玄色大门在他背后消散,并不清澈的天光伴随蒙蒙细雨一起洒进这片黑暗的空间,照亮了两人的脸。
那是无比相似的温柔神情,不过一个显露些,一个隐晦些。
之后的唇齿相依,完全是水到渠成。
直到许久后,两人的唇舌分开,季莳才听到晏北归在他耳边说。
“我的回答,也是一样。”
吾心悦汝,汝亦倾心吾。
以此为契,心有灵犀,一点通矣。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日后。
一身玄衣,以幽冥之主的身份来到玉一仙城的季莳坐着鬼车拉着的车辕,身后跟着一群黑压压的鬼物,皱眉看着头顶那一枚耀眼的光球。
光球并非太阳,却和太阳一般,作为笼罩玉一仙城结界的阵眼,将浓烈的阳气生气洒向被照耀的玉一仙城,玉一仙城中雪白的玉兰花远看团团簇簇,一朵一朵娇美无比,完全没有受到仙城之外连绵阴雨的影响。
不过这浓烈的阳气生气,也让那些跟随季莳而来的黑衣人们分外不适。
这些黑衣人与其说是鬼物,不如说是鬼神,哪怕是眼神劲儿好一些的凡人相师,也看得出这群人眉目间有一股凶煞之气。
玉一仙城近乎是修士的仙城,少有凡人。路上的修士见到这群穿着黑衣,哪怕大白天身侧也漂浮着幽蓝鬼火,打着一模一样黑伞走在大街上的鬼物们,先是皱眉,然后看到季莳的车辕——拉车的两只鬼鸟漆黑的羽毛浸润在黑雾中,光是看一眼就会被那阴戾之气所摄——心里冒出一个名字,连忙退到一边。
这几月来,季莳在阴域分封鬼神鬼使,依着地球上的传说,大概算是照葫芦画瓢规定下阴域中的种种制度,让混乱的阴域顿时清明。
每座无忧乡中,都有阎王、判官,又有无常来往于阴阳,沟通鬼魂,将那些个本应进入阴域,却使用各种方法逃脱的鬼魂缉拿,或是另一些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厉鬼,也自有鬼神来收拾。
这些鬼差,都从离世百年之上的凡人鬼魂中选取,能得到季莳专门炼制的无常令,能来往阴阳的无常更是少之又少,季莳选取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天地法则依然不清明,他不怕这些鬼干扰到人间秩序,却怕仙道人士抓到什么手柄干涉他。
季莳本人感觉自己并没有这种统领一方的天分的,不过玉一仙城的修士们见到百鬼不敢言只能退下,或许说明了他在另一方面的成功。
玉一仙城负责招待来客的人果然又是玉衡道的商归少掌门。
这位少掌门总是奋战在门内庶务的第一线,修为竟然也没有落下同辈的修士多少,季莳下了车辕,客客气气同这位少掌门拱手,一边自有下属上前交接客套,然后众人一起,随着玉衡道弟子的带领,进入无瑕阁。
玉衡道自诩正道魁首,召开这种论道会自然早有经验,场地也无需准备,无瑕阁便是经常开这种论道会的地方,季莳被领到属于神道一方的位置,先打量四周,面对这个活似某巢体育馆的摆设无语片刻,才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黑压压的鬼神坐在季莳身后,更早一些进入无瑕阁的仙道修士们看到这一幕皆是额角跳动,觉得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也是这些修士们平日里很少关注人间朝廷或凡人之事。
不然哪怕是随便找一个大泰的捕快来,见到这一幕,都会腹诽怎么这群穿黑衣的怎么看怎么像混在江边上的漕帮。
用地球话来说,像黑涩会。
约摸是匪气不改天性难移,季莳将一帮阴域鬼神们带成了黑涩会结伙出门干群架的气势,以此充满违和的画风坐在无瑕阁中,周围围坐这这些年除东陵春山君外另外一些冒头的神灵,而代表春山君而来的,是并坐在一起的尹氏姐弟。
神道一边的位置,则属于仙道了,另外在对面,还有妖族的位置。
季莳心中那种参加运动会的感觉更加浓,甚至开始思索要不要让下属用法术在他们这个阵营的头顶变出几行大字来,比如:“神道抗议仙道垄断人族资源。”一类的。
太羞耻了点,季莳扶额。
就在他把这个主意放下的时候,不远处的仙道位置中,有一小群人动作整齐捏出指诀,数道光华射出,变成烟花落下,七彩的光芒变为一行大字——抗议玉衡道不接受散修盟关于撑天柱计划的意见一二三。
季莳:“……”
他有一种穿越回地球的即视感。
好在这么做的只有散修盟一家。
但很快,散人道一方在江映柳的带领下,坐在了散修盟的右侧,竟然也打出一行标语——散人道,接镖走镖完成九成九,沧澜第一,口碑优秀,欢迎递接镖书,联络人:散人道外务总管江怀石。
这群散人道的修士中,还有两个被春山的季莳派到散人道中担当联络人的小神灵,此刻这两个小神灵表情像是要哭出来,期期艾艾看着神道这边,试图溜过来。
不过春山君这次并没有来玉一仙城,没有找到顶头老大的两个小神灵并不知道春山君的真身便是那个他们看都不敢看的阴神前辈,磨磨蹭蹭不敢行动。
这样一磨蹭,就磨蹭到了论道会开始。
季莳欣慰的发现,沧澜界如散修盟和散人道——散修盟的标语还能说是关于今日论道的,散人道的标语是什么鬼——这样不要脸皮的人还是极少数的,其他的大小宗门,甚至改头换面来参加的魔修们,也没有突破廉耻到如此地步。
最后来到的玉衡道并没有把自己宗门的位置安排在整个无瑕阁的中央,等那一群着白衣的玉衡道弟子在蒲团上坐下后,玉衡道的掌门才慢慢走上无瑕阁中央空旷的场地。
这位面貌平淡无奇的中年人以一种慢的能气死人的速度念道:“撑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