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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面貌平淡无奇的中年人以一种慢的能气死人的速度念道:“撑天柱计划改革之第八十三讲,继续七十五年前的争论,前次论道的结论为:撑天柱计划所需资源浩大,与我等日常修补天道所需资源冲突,搁置。”
季莳:“……”
幽冥之主大人伸出手扶额,觉得自己光是听到玉衡道掌门这一番话,就觉得太阳穴抽痛。
他的时间观念和沧澜界这些修士的时间观念实在太冲突了,原本这个什么论道会不过两三天的季莳发现自己可能完全低估的沧澜界。
这种违和也可能是因为他修炼的时间和在场一些人相比,十分短暂。
……但是如今是已经六月,明年九月九就要和天魔决战,这些人还这么慢悠悠的真的好?
在场众人之中,感觉违和的的确只有季莳一个。
哪怕是那些百年前只是凡人的鬼神们,在无望的无忧乡中度过百年之久,也对时间的流逝十分麻木。
于是季莳面无表情槽多无口看着这群仙道修士竟然是半点也不提如今的危急事态,就接着一个七十五年前的结论,开始……哭穷。
没错,是哭穷。
虽然用辞文雅隐晦,用典更是用得季莳十句里面有八句听不懂,并且说话的人依然是拈胡子微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些人言语中的本质。
概括一下,便是:我家仙城太贫瘠了根本没办法支持撑天柱计划啊玉衡道你们反正家大业大尽管试一试不用带我。
好在这样说话的人,只是几个小宗门而已,作为玉衡道之外的三仙宗,天剑道和逍遥道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开始季莳觉得这代表沧澜界还有救,结果枯坐三个时辰而讨论没有一点进展后,他觉得他相信这些人能救沧澜界他就是个傻逼。
季莳直接起身就要走。
他的动作让无瑕阁中热烈的讨论为之一滞,那些论道时不忘观察别人神色的修士们眉头一皱,在沉寂中正要出声。
“等等,幽冥小友,请留步。”
一直没有出现的玉衡老祖姗姗来迟,从一旁长廊走进无瑕阁。
玉衡老祖依然是一身白衣,不染半点红尘烟火,他的来到让那些叫嚣的小宗门直接默声,而天剑道和逍遥道也终于有了动作。
“之前送一位小友离开,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玉衡老祖对大剑主和逍遥道掌门一心子点点头,又安抚一般对季莳笑了笑,抬脚的刹那出现在无瑕阁的中央,抬眼扫视一圈,才继续道,“话不多言,之前尔等讨论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季莳眯着眼坐回去。
他皱眉打量玉衡老祖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根格外眼熟的干枯树枝,就是当初晏北归从秘境出来时,带出来两根树枝之一。
两根树枝中的另外一根,如今已经栽种在玉鹤峰的山头上,被药翁以及一众幸存下来的玉鹤峰弟子们小心呵护,而另一根树枝因为没有生机的缘故,被药翁甚至洋吴都忽略了过去。
玉衡老祖伸手一抛,将树枝悬浮在半空中,展示给众人看:“撑天柱最重要基础的材料已经寻到,这件事可以略过,历仙劫之人是我,这件事可以略过,那么……”
“那么,”逍遥道掌门开口道,“如今沧澜界天道的完好程度,到了允许仙劫的程度么?”
玉衡老祖回过头,看向坐在蒲团上,脸色格外阴沉的季莳。
“这种事,得问神道了。”
“要在时限内把沧澜界这个渔网补成纱布,几乎不可能,”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季莳看上去极为镇定,“唯一能做到的办法,却不能问我,而是得问你们仙道。”
说着这句话的季莳双手抱在胸前,视线从玉衡老祖没有半点破绽的表情上便宜开,极为冰冷地扫视无瑕阁内一圈。
那些修士面对他的目光,神色各异。
季莳站起来,嘴角的笑容味道有些讥讽。
“把所有地盘让出来,看能不能养出足够修补这张渔网的千万神灵吧。”
———
如果要季莳用历史课本的例子打比喻,这一天大概是神道历史上十分重要的转折点,神道终于从敌后战场走上正面战场,有了同仙道正面抗衡的实力。
但实际上,离开无瑕阁时,季莳觉得自己如同加班一个月的白领,因为这三天三夜里,他不仅仙道打嘴仗争夺利益,更是和一些吵不过就动手的人斗法好几场,幽冥小沧澜虽然无一败绩,他却疲惫得根本没心情开玩笑。
季莳晕乎乎走到一颗花团如云朵的玉兰花树下,被一个玉衡道弟子拦下。
玉衡道弟子送上一枚纸鹤后便告辞了。
和这枚纸鹤相似的纸鹤季莳已经保存了一匣子,这回季莳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晏北归给他的。
本来就因为晏北归没有出现在无瑕阁而格外暴躁的季莳皱眉拆开。
扫过第一行字的他眉心一跳,视线直接跳到最后一行,对着那行字发愣半晌,手背上爆出一排活蹦乱跳的青筋。
一声压低的咆哮回荡在玉兰花树下。
“……晏北归,有本事提合籍大典!有本事正面说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虽然季莳心情十分不好,但晏北归并没有出现。
而且是一直没有出现。
一开始沧澜界的人们并没有在意他的去向,但又过了一两个月,哪怕有仙道设下各种大阵,而专注修补法则的神修也分出精力来,净化天地间的浑浊之气,被魔染之人也依然越来越多。
最受魔染之气影响的,并非是修士,而是凡人。
民间每隔两三日,总会传出或丈夫杀妻食子,或邻居互殴而亡等等骇人听闻之事,官府不管事,朝廷不作为,贵人每日寻欢作乐,贱民只能在雨水中患上奇怪的疫病而死。
天地不清明,而道德沦丧。
大泰借仙道之威,开国千年有余,最终还是步入了每一个朝代的末路。
毕竟仙道已经一样自顾不暇了,哪怕他们明防暗防,也总会有被魔染而入魔道的修士。
如果入的沧澜界本土魔道还好,比如魔傀道的天上地下皆我操纵大道,比如血河道的汇合气血身化血海大道,比如赤姘道的走火入魔版阴阳大道,总归这几个魔宗的人虽然没有帮忙,但如今也安安静静不添麻烦,偏偏这些入魔的人一个个都入的天魔乱欲沉沦大道,入魔后天天追赶那些没有入魔的道友,口中喊道什么如果追到你,就和我一起沉沦吧。
季莳偶尔跟着勾魂无常去视察他们工作,遇到这种魔修,当时只觉得心中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什么鬼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这些入魔修士所作所为自然不仅如此,还经常以各种魔性画风打断仙道修士布阵修理仙城城墙净化魔气,或猎杀神灵。
天剑道专门培养荆戎这种走灭世杀剑的剑修,终于派上用场。
灭世是为救世,杀了这些入魔的人,也能补充被修士消耗掉的世界本源。
便在这个时候,沧澜修真界里一些心思总放在捕风捉影上的八卦人士,终于迟钝地觉得有些不对。
明台晏浩然不是绝不会错过这种“行侠仗义”的好机会吗?
或者说,以沧澜界如今的情况,晏浩然绝对是会跑前跑后跑断腿才是,怎么会没有参与呢?
似乎连六月的无瑕阁论道,也没有参加?
晏北归上一次出现在人前,还是南海天水宫事变,传闻他和那如今居于天河上的天魔大战三百回合,差一点就用浩然剑削掉天魔首级,之后并没有关于他的其他传言。
又过了一个多月,等化身春山君的季莳出门时,发现尹湄竟然问他是什么时候和晏北归分了。
心累的季莳去找流言的源头,发现是因为晏北归一直没出现,散人道也不像上次那样,压下晏北归的消息,导致那些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胡编乱造,说晏北归自南海一战后就受了重伤、内伤、情伤,导致闭关不出。
季莳对情伤表示口瞪目呆。
他的好对象晏北归在离开沧澜之前没有打招呼,走之后才送了一封信过来,就这表现,怎么看受情伤的都应该是他吧,怎么受情伤的人变成了晏北归?
继续追查流言的季莳发现发现这些人说的有理有据。
无瑕阁论道之前,春山君私下和火荒神接触,竟然被人看到,虽然没有证据,但流言的条理十分清晰,一听就让人信服。
火上浇油的是火荒神。
她带领被魔染的修士骚扰仙道时,竟然当众承认,说她心慕春山君。
神道更重阴阳调和,如果有神王,定然有神后,原本就有许多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季莳一定不会真心对待晏浩然,火荒神此言一出,各种流言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比如说春山君和火荒神早就暗通款曲,欺瞒晏浩然,真真是一对狗男女,比如说那春山君和晏浩然在一起后,竟然又接受火荒神的示爱,真是恬不知耻,果然和火荒神是一对般配的奸夫淫妇,比如说……
作为一个身外化身,被本尊的另一个身外化身糊了一脸恶意的季莳默然无言。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反驳。
首先他不能说自己并没有和火荒神暗通款曲,虽然他很少联系火荒神,火荒神也很少联系他,但暗通这个行为是实际存在的。
然后,火荒神之所以那么说,也是为了推掉那些关于她身份的推测。
不管如何说,作为天魔一方的火荒神会私下和正道一方的春山君见面,本身就是引人怀疑之事,若不想被己方人怀疑是间谍,她也只能用这种吸引眼球的艳情流言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火荒神很果断,不愧同是本尊的身外化身,如果当时是他,也会做出这样祸水东引的决定,无关绯闻另一个当事人是不是也是他自己。
但这不代表季莳不郁闷。
也幸好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春山君是幽冥之主的身外化身,知道雪山神女同样是幽冥之主的身外化身的更少,天魔黑伽罗或许两者都知道,却信任假天洋,对他投诚的两个手下比较放心。
……总之,作为三者都知道的人,晏北归回到沧澜界时听到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应当不会当真。
这么想的季莳坐在春山的神庙中,手里拿着纸鹤拆开而成的信纸,皱眉思考。
晏北归虽然不告而别,但还是告知季莳他的行踪了的。
他被玉衡老祖送离沧澜界,作为信使,向其他世界求援。
季莳对玉衡老祖手里掌握有离开沧澜界的渠道并不奇怪,因为玉衡老祖总是表现得他对外界之事知之颇深,在许多修士根本不知天魔出了个魔夷大帝的时候,他连魔夷大帝派遣而来的魔将姓什么名什么都知道,又像是黑迦罗,此人也能一口道出。
但这人竟然以事情紧急为由,让晏北归连向他打个招呼都来不及就被送离,让季莳不得不忿忿难平。
更别说,沧澜界在虚空诸界中,不过是个小虾米一样的存在,晏北归的时间又不多,上哪里去骗个盟友做援手。
行走虚空的修士平均境界在元神之上,通常是仙人境界才会来往于虚空,送晏北归这样一个来自小虾米世界的小虾米金丹上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过几天,去到玉一仙城的季莳咬牙亲自向玉衡老祖提出这个问题。
坐在玉兰花树下赏花的玉衡老祖十分清闲。
从草老人真身上落下的枯枝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