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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桐安静了片刻,抬起头来,道:“我和晏浩然迟早要做过一场,既然今日有缘,那就是在今日了结,无论输赢,我心魔都可解。”
燕重知道这必须斗上一场了。
但玉衡道的这位长武少城主想到有如此重要意义的比拼竟然赛得是酒量,就不由眼前一黑。
毕竟……这位传承浩然一脉的散修晏道友,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大酒鬼啊。
要举办斗酒擂台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甚至有酿酒师专门送过来一百坛仙人醉作为比赛用的材料。
酿酒一道算是丹道分支的分支,好的灵酒如同丹药一般,有各种效用,晏北归的那个玲珑葫芦除开能装下一座湖大小的酒水外,还有把丹药化为酒液的能力。
酿酒师们酿造的灵酒也不会如同凡酒一般被修士们的真元轻易化解,若要用凡酒来比拼,恐怕晏北归和江桐喝个三天三夜也不会醉。
……若能喝上三天三夜,说不定倒如了晏北归的愿。
擂台上已经开始,晏北归和江桐一坛一坛牛饮,颇具狂士风范,赢得众位观看擂台的修士的掌声,作为主持的燕重在上面计数,而季莳站在角落里,眼神晦涩不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些天脑子里几乎考虑得全部都是晏北归的事情。
季莳眼神从晦涩变为冰冷,他转过身穿过高柱,将这个擂台抛在身后。
穿过热闹的人群,信步而行,沿着湖边,找到一处僻静之地。
盘腿坐在地上布下一圈简单阵法,季莳平心静气,一个一个将杂念驱除,神识沉入心界之中。
心界里,香火缭绕,如云如烟,仿佛茫茫云雾萦绕着春山的虚影,山魂玉卵高悬在顶部,散发淡淡光辉,照耀心界中的一切,如同日月。
山魂玉卵上那一道长长裂纹在季莳的神力蕴养下被修补,如今只看得到浅浅的痕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失。
知道修补山魂玉卵需要另外的机缘,季莳将山魂放下,开始感悟大地之德。
这些天的悲催遭遇完全是实力不够导致的,为了以后不会被晏北归抓住,他要更加努力才是!
……等等为什么又想到那个混蛋啦!
季莳咬咬牙,重新驱除杂念。
等一个时辰快要过去,他对大地的法则的感悟进益少许,季莳睁开眼睛,将胸中一口气吐出。
那边应该要比完了吧。
在离开这里去晏北归那边和继续留在这里的两个选择中犹豫不过片刻,季莳便做出决定。
晏北归是谁?哼。
这个地方僻静,他正好可以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草老人的态度,比如三宗门的精英弟子,为何突然到这东林山来。
见到三宗门的出行法宝,他心头就一直萦绕着不安感,可惜没有学过天机演算,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反正不论从何而来,都应该和仙道三宗门有关……
季莳眉头越皱越紧,却有一女声打断他的思考。
“这位道友?算命数算仇敌算情缘算因果,只要一块上品灵石,真的只要一块哦,你不试一试吗?”
“……嗯?”
季莳诧异抬起头,见到一位穿着金灿灿宫装的清丽女修笑着向他打了个稽首。
同时,被草老人赠与的七宝千叶,毫无预兆在他袖中簌簌震动起来
第三十四章
季莳首先去看他之前布下的简单阵法。
说是简单阵法,但应该有的功效并没有缺失,哪怕不能阻挡外人进入,至少也能做到预警,但这女子完全没有惊动他布下的阵法,悄无声息地便进来了。
……若是常人,此刻一定觉得这位女修手段莫测,是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高人前辈吧。
季莳看着眼前这位女修,沉默片刻,突然绽放开一个灿烂笑容。
他道:“敢问前辈……”
女修躬身,轻柔道:“不是前辈,道友称小女子鸢机便好。”
“鸢机道友,”季莳从善如流改变了说辞,“虽然你的价格很便宜,但我没有上品灵石。”
“中品灵石……”
“没有中品灵石,”季莳笑容不变,打断她,“以道心起誓,我也没有下品灵石,贫道是个袖中空空的穷光蛋。”
这话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拒绝,然而季莳没有想到对方和她一样不要脸。
……或者说,对方比他更不要脸。
只见这位浑身金光闪闪,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钱”三个大字的清丽女修端着世外高人混杂走街串巷老骗子的风范,浑然不顾自己她之前说的话,改口道:“小女子觉得自己与道友甚为有缘,想要替您免费算一卦。”
季莳:“……呵呵,这怎么好意思呢?”
“万物皆有缘,缘是空无,缘是因果,有缘无缘或一念之间,小女子一念间深感与道友缘分不易……”鸢机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为了你我不易的缘分,给道友卜一卦是小女子分内之事。”
“……”季莳。
他真的从未见过此般厚颜无耻之人。
张口胡编简直和他一样熟练。
按捺住嘴角抽搐的冲动,季莳的笑容更灿烂了。
“鸢机道友请不要勉强自己,像我这样的微卑之人怎么值得道友价值千金的卜卦,为了沧澜大世界的和平,为了我等修仙之士的未来,为了更好的明天,道友要仔细取舍,切莫浪费。”
最后一句话季莳提高了嗓门,远处有不少路过的修士目光投向这边。
并不想让别人关注的鸢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收回手指间扣住即将打出的铜钱,慢慢道:“……这话不能这么说。”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辩论下去的打算了,因为很明显季莳不会给她机会。
演技浮夸逻辑死的男女对视片刻,同时展颜一笑。
“在下散修时季。”
“逍遥道弟子鸢机。”
互相通报完姓名,鸢机后退两步,目光不住打量季莳,语气也重新恢复轻柔:“时季道友……”
“时道友,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男声突然从她背后传出来。
鸢机下了一跳,连忙转身后退一步,正好看到一个发如霜雪,穿着破旧道袍,浑身酒气的修士走过来,修士的目光再两人身上转过一圈,装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般,和她的目标打招呼。
“我下了擂台才发现你不见了,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在这里……没想到是在幽会佳人?”
晏北归这句让在场两个人的脸一起青了。
鸢机僵着脸,一句一顿地道:“原来是浩然道友……”
真是人人都认识这白毛啊,季莳想。
眼珠转了一圈,他撇嘴道,“是你太慢,竟然说我?赢了么?”
这是从未出现在季莳口中的亲近语气,虽然有些醉意但意识还算清明的晏北归愣了一愣,挑起眉,他瞬间了然季莳的想法,便顺应季莳的意思,同样以亲近的语气开口道:“自然是赢了。”
说完这一句,晏北归像是才发现鸢机一样,道“鸢机道友……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莫非是丹元大会最近又产生了什么新的商机?”
“道友说笑了,丹元大会是天下的盛事,我不过来散散心……浩然道友既然要和朋友说话,那小女子就告退了。”
“嗯,不送。”
两边在愉快的气氛下拜别,鸢机一人踏上小径离开,等转过一个弯,背后两人的目光消失不见,才有一个年轻的修士从山林中出来,跑到鸢机身边。
年轻的修士喘了一口气,才小声问道:“大师姐,是那个人吗?”
鸢机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
三枚铜钱在她手指间以眼花缭乱的动作穿梭不停,她眯起眼睛,突然把这三枚铜钱拍在自己的手背上。
周围的气机有短短一瞬间的凝固,鸢机抬起她的手,盯着手背上的卦象。
半晌后她摇摇头:“迷雾一团,不知底细……掌门这次交代的任务可真是难办得很,刚才那个叫时季算是有嫌疑,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在一心真人那里求到的卦象显示出有嫌疑的人成千上万,也不知道是有神道的大能出手掩盖天机,还是神道复兴在望,有潜力的种子真有这么多。”
这么长一段话听得年轻修士晕头转脑,他认真想了想,又问:“所以这个时季是神道种子?”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鸢机没好气道,“所有嫌疑人要一一排查下来,恐怕这届丹元大会都已经办完了。”
“不用担心啦大师姐,”年轻修士安慰她,“丹元大会说是举办一年,但哪一次没有延期过?”
“不是延期的问题。”鸢机一脸灰暗。
“呃?”
年轻修士看到他师姐不顾清冷仙子的形象,抓着头发蹲下,一脸悲愤的表情。
“老娘好不容易在北方找到的发财路啊,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能赚到的钱越少,一想到金灿灿的灵石从我手中流出去,简直要道心失守了……”
年轻人嘴角抽了抽,别开眼不去看他师姐发出奇怪的呻吟。
而此刻,就在鸢机刚刚离去的地方,季莳一脸郑重,从袖子中抽出八宝长叶。
自鸢机靠近他,八宝长叶就一直在他的袖子中瑟瑟发抖,发出微不可闻的簌簌声。
仿佛是在向自己暂时的主人发出预警一般。
季莳盯着这仿若活物一般的法器看了半晌,头也不抬,突然道:“他们是为了我来的。”
晏北归沉默不语,而季莳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我相信你说的三宗门关键时刻会一致对外了,虽然知道这次出门游历危险重重,但没有想到这仙道三宗门就这么找来了,我名声不显,能这么快发现……所以是天机演算一道的功效?”
晏北归依然未答。
“看来千年之中,仙道对神道的警惕之心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松懈。”
说到这里,季莳不由皱起眉。
仙道态度明了,但魔道的态度不明,不知道他和仙道的对头魔道合作会怎么样。
可惜神道目前的力量太过薄弱,无论靠向哪一边都是被当做炮灰的下场,想要博取生机,大概只能在仙道魔道之间当一个墙头草。
但这个方法必须是仙道魔道之间冲突明显,仇恨很稳,两边一根筋地只盯着对方打,神道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而目前的现状,是仙道神道划地而治,偶尔冲突也限于十来人,规模很小。
不过这也是一个切入点,游历的时候可以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在仙道魔道之间挑起事。
这些念头在季莳心中匆匆而过,半晌,他突然抬起头,皱着眉向着一直沉默的晏北归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这白毛沉默视线带来的压力太大,他都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了好吗!
抬起头的季莳心情是不快的,一想到以后要沦为反派,和这位气运多得用不完的主角作对,可能像无数小说里倒霉反派一样,因为这种那种运气不好的原因沦为主角的手下败将,他就完全高兴不起来。
然而等他的视线和晏北归的眼睛对上,他心中的翻涌的不快陡然一滞。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季莳觉得,晏北归是一个表面开朗大方,实际上心思很深的人。
此人心里想什么,天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但这个眼神,充满了忧虑和各种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感情,深邃无比,让季莳一下子愣住。
他勉强以自己浅薄的分辨情绪的能力进行分辨,意识到晏北归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