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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党在朝中,势力广大,不可不防。
为君之道,重在制衡。自诩明智的皇帝,莫不是看着手下各派大臣互相撕扯,斗得精疲力竭,到头来还要齐齐跪下说句“皇上圣明”。
如今朱凌锶要亲自下场,谢靖为他捏了把汗。
徐程简直要捶胸顿足,“九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不把皇上扯进来,你当皇帝是孩子,可你想想,哪个天子能容忍眼前有刘岱那样的人。”
按照徐程的揣度,朱凌锶看不顺眼刘岱,是亲政之后,想要夺回被首辅擅专的权力,什么遇刺,什么北项,都是借口。
只有谢靖知道,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刘岱与北项私下勾结,冲着他的能力,还有一些才情,哪怕是这些年的功劳苦劳,皇帝也会继续容忍他。
可他没有办法给徐程解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皇帝能心胸宽大到这种地步。
但是他了解朱凌锶。
所以虽然有些犹豫,不愿皇帝去和刘岱对上,但是朱凌锶既然这么要求,谢靖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半个时辰之后,今天的早朝上,启奏的官员们就都已经说完了,大家都以为,会直接宣布散朝,却没想到,皇帝让人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贾鹏程弹劾刘岱的折子。
贾鹏程弹劾的主要内容,是刘岱教子不严。
说来也很郁闷,刘岱三个儿子,长子刘绵在南京做官,次子刘维在山东老家,名曰备考,实则是乡里一霸。还有一个小儿子刘绒,带在身边,之前说过了,也是让人气闷。
三分之二都叫人不省心。
贾鹏程折子里,参的就是刘维前些日子,闹出的一桩人命。
说是前些日子,其实已经是去年的事儿了,为何留到今年九月再提,其实很有些蹊跷。
刘维在老家,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事迹类似高衙内,令地方上十分头疼,但没人敢管,毕竟后明治下所有的官员,全在刘岱的辖制之下。
刘衙内爱流连青楼,又附庸风雅,看上了一名清倌,和人打了起来,对方有两下子,把刘维打破了头,家丁便一拥而上,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不是刘维亲自动的手,向刘家要凶手,一百个都交得出来,至于罚没金银,更是笑话一般,完全无关痛痒。
如今这件事,却被皇上在上朝时提了起来。
若皇帝心有不满,申饬几句也就是了,如今先是留中,复而提起,难道是徐程还有别的安排?
圣意不明,总得有人出来试探一下,兵部尚书方严便站出来,为刘岱说项。
明里说的是教子不严,责任重大,便要刘家不得包庇凶手,交出以付有司。作为连带责任人,还要罚些俸禄,才能叫刘岱记得住。
好一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朱凌锶见方严站出来了,微微一笑,“方大人熟悉刑律,朕便有一事要问。”
“若有人要谋害朕,又当如何呢?”
皇帝这话题转换得太快,群臣无不吃惊,谢靖微垂着头,徐程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刘岱心中,忽然有些慌张了,皇帝遇刺的案子,是他在负责,历时一月多没有下文,皇帝也不曾催促过,如今想想,是太轻慢了些。
他原本想着往祁王那边引,却又没有证据。
如今皇上提起,又是何意?
方严一脸不明所以,朱凌锶话说得重,口气却还是商量一般。
“方大人,请你来看看,这是何物?”明黄色锦缎中,赫然是两个铁制箭矢。
方严看了,知道这是去年才出的样式,如实禀了。
皇帝说,“可我后明的箭矢,为何在保宁城外,对着朕身上招呼?”
满朝文武,一听此言,议论纷纷,声如鼎沸。
方严心下,骤然一惊,亦是讶然。刘首辅虽然在臣下面前,谈起小皇帝,言语颇多轻视,可到底也没这个意思。
只是他看到箭矢,心里大抵明白了一些。
不过是旧事再行。
当年他在宣府,刘岱授意的也是这一套,如今怕是藏不住了。
再一想,面色便如金纸。
刘岱眼见那箭矢,又见方严做派,虽不知其详,却也有些败露的实感。
如今只想把郭奉和北项人骂个干净,却不想郭奉正是他给派去的。
皇帝又问,“方大人,你可知道,这是谁人所为?”
方严现在进退两难。
若是咬死箭矢就在顺宁府,那么向皇帝放箭的命令,他作为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但要是北项人做的,那他也要担个失察的罪名。
不过,有没有谋害皇帝的意图,差别还是挺大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方严决定推人出来顶锅。
“去岁发往顺宁府五万支箭矢,由镇守太监郭奉掌管。”
刘岱料到郭奉会被供出来,心里正在飞速盘算,郭奉在顺宁府,快马加鞭也要五六天,若是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也就死无对证了。
他此念一转,却听皇帝说,“传郭奉。”
刘岱和方严这才知道,郭奉已经被带回来了。
刘岱心下空空,再无余念,手心藏满冷汗,整个人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方才意识到,皇帝并不打算给他机会自救了。
曾经的忍耐和退让,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临界值。
皇帝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郭奉当庭,便把刘岱指使他分了两万箭矢,以及二十万两纹银给北项脱目罕那一部的事,当着朝臣的面,说了个一清二楚。
朱凌锶刚知道的时候,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钱给谁不好,偏偏要给脱目罕那。
李显达说,他统一北项部族最大的障碍,是穷。
现在好了,刘岱居然给他送钱去。
或许是知道事情已无转圜,刘岱忽然变得从容起来。徐程愤怒地质问他,为何要把兵器钱财尽予马贼,刘岱忽然放声大笑。
“后明花在边犯上的军费,以年计,少则一百万,多则不可胜数,然多年剿贼不成。”
刘岱说的,算是部分事实,北项的确是后明的老大难问题,花费巨额军费,也没有收到效果。
不过这钱也不光是花在士兵身上,虽说有些凶险,总兵却是一个个肥得流油,武将们排着队去补缺。还有吃空饷的,就不用多说了。
“如今一年只要给脱目罕那二十万两银子,再给他兵器,就能让他与各部缠斗,他们互相厮打起来,便没空来骚*扰我后明边境了。”
朱凌锶想着顺宁府欣欣向荣的面貌,竟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为何不给别人,偏偏挑中脱目罕那?”朱凌锶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刘岱和李显达一样,一眼看出,脱目罕那是个狠人。
刘岱的答案却很现实。
因为脱目罕那最穷,因此兵部下去的军费,只要花一小半就能够办成事。还有一句没说,朱凌锶明白,剩下的大头,他们可以自己分掉。
而且脱目罕那向郭奉承诺,待统一七部,一定向后明俯首称臣,郭奉还答应他要代为请封。
朱凌锶深吸一口气,
“你这是在养蛊!”
刘岱知道,此事一旦捅出来,任他门生故吏再多,都没用了。纵然有心转圜,也敌不过说他里通外国、收买敌人这样的罪名。
没人会记得他用这样的手段,维持住了多年边境的和平。
当初方严在宣府,也是这个法子。若不是皇帝在北狩遇刺,这事就不会发作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吧。
朱凌锶与谢靖,遥遥中眼色一对,定下心来。
即着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会审刘岱郭奉。
只是一个上午,朝堂上便改换天地。
此前毫无征兆,于是群臣间,也多了些“圣心难测”的传言。
第29章 裁断
刑部原在刘岱手中, 这样一来没了理事的人, 皇帝便把谢靖调过去,仍是四品侍郎,主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原本都在徐程一派手里, 于是三司会审, 竟变成了徐党的天下。
刘岱虽下了大狱,依然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案子还没审, 张洮就来替他喊冤。
却说谢靖虽只有四品,但在众人心中,都是他领着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在办事,无他, 只因皇上亲自拿了刘岱的差事,朝中便只有徐程独大, 谢靖与皇帝和徐程关系自不待言, 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
管他外面风言风语, 审案一事, 谢靖是丝毫不敢懈怠。白天问完了刘岱,到了夜里, 跟都察院左都御史杜方春和大理寺卿丁世安一道, 核对证言证词,还要与各种旁证、一一对应。
刘岱一改做首辅时的傲慢,虽然被重复问话时, 免不了还要挖苦谢靖等人几句,但也是有问必答。
审了半个多月,三司得出结论,刘岱指使方严、郭奉与北项勾结一事,属实。然,在保宁城外、虎口崖中伏击皇帝一事,刘岱坚称自己毫不知情。
这个结果,谢靖并不意外,他心中原本就是如此推测。刘岱谋害皇帝,并无什么好处。
只是这一条罪状,到底要不要写上,却着实费思量。
别的罪名都可以大事化小,可谋害皇帝这种,却不是能够轻轻揭过的。
张洮日日在朝上为刘岱喊冤,朱凌锶被他吵得头疼,只得好言相劝,说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定会给刘岱一个公道。
结果又被徐程当庭驳斥了,“陛下这么说,好像是谁冤枉了他一般,当日在朝上,兵器银钱与北项的事,他可是承认了的。”
于是两边又吵了起来,朱凌锶劝了几句没劝住,只得宣布散朝再议。
谢靖夜入乾清宫,汇报了三司会审的结果。
私下勾结北项的罪名,已经坐实,现在就看意图谋害今*上,是否成立。
杜方春还好,丁世安是徐程死党,一口咬定刘岱确有此心,就算一时找不到证据,至少也是客观上促成了这种结果。
他这样说,自然没有错。
可如此一来,刘岱就必死无疑,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家人,都是死罪难逃。
朱凌锶看了一眼谢靖,每当心情十分凌乱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去找他的脸。
谢靖知道,要朱凌锶来决断这件事,是太难为他了。
每年秋后问斩的名单,皇帝总是对每个人的罪状条目,都看得特别认真仔细,但有一点疑问,一定发回刑部重审。
但凡朱笔勾了一个,总免不了长吁短叹。
在“慎杀”一事上,皇帝做得比很多前任都要好。
因此谢靖仍是不明,皇帝为什么那么看重李显达,又执意与北项必有一战。
“皇上,臣等便按刘岱招认画押的,据实办了。”谢靖这么一说,朱凌锶的脸色,顿时轻松了许多。
“如此甚好。”
第二天上朝,丁世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见了徐程,便夸张地叹了口气,大大摇头。
谢靖代三法司上奏,判决如下:刘岱削职为民,永不起复。罚没家产,家中男丁,十四岁以上充军。
本来还有女眷官卖一项,朱凌锶想了想,就把这个去掉了。往后刘家后人在军屯,还能考科举,可女性一旦卖身为奴,还是官宦出身,那真是惨不忍睹。
满朝文武,听了这个,心中俱是十分惊讶。有的叹皇帝心地仁慈,有的不免觉得他优柔了些,
张洮大吃一惊,这样的处置,和他想的相比,已是大大减轻了,而且并未提及刘岱谋害皇帝这一项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