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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比尚妙蝉小一岁,因没有合意的亲事,心里不痛快,便老是拿尚妙蝉这个庶姐出气。
她和她母亲在这个家里,平时连吭声都不敢,尚家不是读书人,更不会有才女这种追求。尚妙蝉只得一心苦练绣技,为自己将来多点筹码。
太嫔找她母女俩进宫说话,是两三年前的事儿,她母亲自然求太嫔想想办法,可是王太嫔久居深宫,不问世事,除了能给她添些嫁妆,也一筹莫展。
没想到半年多以前,皇帝身边最得宠信的卢公公,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绣些兰草看看。
朱凌锶看着屏上这丛兰草,百感交集,他提了笔,在纸上轻抹几道,口中喃喃念着,“何师傅。”
当年他还不大懂,如今明白了,何弦早已不在。
若有机会,再与何师傅说说话该多好。
转眼到了二月,兰馨未至,杏榜先张。
隆嘉十年的会试主考官是何烨,副主考潘彬,张洮看到这个配置,大呼不妙,说何烨选材,拢到筐里,一定是帮算盘珠子打得极响亮的人,潘彬又是满口漂亮话,到时候朝中的局面,合起来,就是又要好看又舍不得花钱。
何烨同潘彬与张洮都是老相识,自然犯不上为这个较劲。他二人把会试主持妥当,接下来就是殿试了。
自然,今年皇帝陛下还是要给这些科举精英出题。
为着这个,朱凌锶又是提前一个月吃不下睡不香,生怕这些千军万马杀出重围的佼佼者,题目拿到手一看,都傻了眼,于是发现皇帝大人原来是个草包。
何弦说过,自己烦忧什么,就去向这些士子问计,朱凌锶其实一直很想问,“何谓明君?”
但是这个问题问出来,朱凌锶有预感会收到一堆气贯长虹的马屁,毕竟这种场合,没有人会冒险不夸一夸皇帝。
那就变个方式问好了,于是隆嘉十年的殿试题目变成了:
“治国之道,在于________________。”
各位应考的进士纷纷表示,这种填空题还蛮新颖的。
当然不止于填空,填完了还要写一段八股策论。
对于殿试的结果,朱凌锶基本上和何烨没有异议,只有一人,何烨认为只得三甲,潘彬却说一定在二甲前,争执之下,请皇帝决断,朱凌锶看了,也觉得很好。
拆了名字一看,潘彬大喜,拊掌叹道,“原来是他,”何烨也不禁惊道,“居然是他,那便是了。”朱凌锶十分好奇,只看一眼名字,就怔住了。
于是张榜公布,三鼎甲打马游街,每次殿试完毕,京城中就横空出世了三个流量。
状元、榜眼和探花,一时间成了各位朝臣理想的女婿人选,不过本届状元和榜眼都已婚,就只剩下探花了,可想而知,这位少年一下子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恩荣宴在建极殿中举行,当日考试的地方,忽然变成飨宴之所,精心拔擢的帝国精英们,从这里开始了他们的宦海生涯。
何烨作为宴会主持,先请皇帝讲话,朱凌锶为了维持人设,简短地说了几句,潘彬最后结尾,叮嘱大家吃好喝好,少喝酒多交流,现在结下的情谊,日后到了官场上说不定可以用一辈子…之类。
接下来就比较自由了,朱凌锶先敬两位主考,感谢他们辛苦为后明选拔人才,何潘自然是谢恩连连。眼瞅着大家都吃过一轮,朱凌锶便下了座位,去和大家面对面交流。
状元、榜眼一一敬过去,看到皇上来和自己敬酒,这些士子都激动得要僵住了,这种人生的高光时刻,感觉可以拿回去吹一辈子。
接下来是探花郎,他服色与状元榜眼相同,都是白绢中单,外罩绯袍,只是乌纱之上,插着翠蓝绒花。
潘彬指着他说,“皇上,这位便是霍砚。”
霍砚早已跪好,如今便说,“眉山霍砚,叩见皇上。”
等他行完礼平身,众人看到他的脸,便都在心中叹道:“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霍砚容色秾丽,唯独一双眼睛,清正端然,满面瑰色便为之一收,显出沉稳的派头来。可也不免被人议论,都说这满殿中人,也只有他,插上这绒花是最配的。
他见了皇帝,眸中星闪,似是一惊,须臾嘴角微动,带出一抹笑意。
“霍清池愿为吾皇效力,谨遵圣意,殚精竭虑,不敢有违。”
表忠心这种事,虽然听起来有些肉麻,但是在这种场合,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大家这时候情绪比较高涨,未尝说的不是真心话。
但叫朱凌锶吃惊的,不是别的,而是探花郎的名字。
他居然是霍清池啊。
在《权奸当道》这本书里面,谢靖扳倒了刘岱之后,渐渐自己又往刘岱的方向发展,朝廷里一批级别较低的少壮派,很是不满,于是暗中结成联盟,以扳倒谢靖为己任。
这个联盟里领头的人,就是霍清池,刚才说他叫霍砚,朱凌锶又一次理所当然地,没认出来。
霍清池是富家子弟,幼时在青城山习武,后来不知哪根筋开窍了,读了几年书就跑出来考科举,今年只有二十一岁。
他的殿试填空题,写的是,“治国之道,在于轻赋,清吏,青天。”
减轻赋税,发展生产,整顿吏治,打击腐败,健全司法,严格审判。
这份卷子得分很高。
厉害的人都是相似的,朱凌锶有些黯然。
好了,谢靖以后的对头也出现了。不过朱凌锶今晚的重点,并不是他,发现霍清池只是个意外。
接下来是庶吉士们,他们虽然没考到前三名,但也是全国考生的前几十名,一样是精英中的精英。
朱凌锶一个个看过去,大家无一不是深沐皇恩,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要全心全意为皇上和后明效力。
过了十多个,下一个位子上,居然是空的。
潘彬脸色很不好,这人是他力主要录的,结果在恩荣宴上,这么不着调,皇帝还没来,他就离席去找人拼酒。
旁边同年便四处叫他,“琢玉,琢玉,皇上来了。”
那人踉踉跄跄走过来,脸已经红了大半,醉眼朦胧,见了穿赭黄衮服的就跪,口中还说,“叩……叩见皇上。”
朱凌锶口称“平身”,含笑把他扶起来,他还对着皇帝打了个酒嗝。
潘彬何烨,都有些后悔把这人录进来。
朱凌锶离得近,细看他长相:这人年纪尚幼,眉目略显孩子气,只是神态风度,已有些潇洒旷放之意。
又看他鼻子,就觉得这家人长得真是相似,一看就知道来路。
此人便是谢靖的侄子,谢臻。
第36章 寻迹
霍砚授了翰林院编修, 谢臻入选庶吉士, 同在翰林院,同期里只他们两个年纪相近,旁人常常见他俩在一块儿, 其实仔细一看, 都是谢臻在说个不停, 霍砚的嘴却总是闭着。
朱凌锶自打见了谢臻,总叫他到文华殿说话, 又怕显得太露骨, 便又叫上霍砚,君臣三人坐在文华殿的书房里,喝着紫笋茶,谈天说地, 十分畅快。
一日说起霍砚殿试的文章,朱凌锶赞不绝口, 谢臻却说, “轻赋, 清吏, 青天,干涉众多, 依我看, 只要做好最后这一样就行。”
他的文章,写的是,“治国之道, 在于刑狱,”说的是要严明法度,并在此基础上做好审判和执行。
倒与霍砚的最后一样,不谋而合。
霍砚道,“你来说说,减赋税而济民生,严吏治而少贪墨,这两样说起来,哪个比你的刑狱分量轻。”
谢臻一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两样,都可通刑狱而致之,”又说,“若要把钱粮人事武备,通通一把抓住盘算,却是宰辅之职。”
霍砚不服气,“如何我不能做宰辅。”
他这话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了,没想到谢臻的更厉害。
“你性子太过刚直,还是好好严刑断案吧,宰辅的活儿,是我五叔那种人干的。”
谢臻这话,一来得罪了霍砚,明里说他刚直,暗里其实说他不知转圜。
二来,谢靖虽是天子近臣,有些人望,却不曾入阁,只是个四品,这样说,把排在他前面的徐程潘彬何烨等人置于何地?
三来,又仿佛说谢靖为人并不刚直,倒似有些滑头。他这话一出口,霍砚连连皱眉。
朱凌锶心里,却是“你对你对你说得对”,他眼里自来只有谢靖是唯一真正的人物,别的人自然怎么都比不上,如今更是这样。
谢臻得了皇帝声援,更口无遮拦,“你若做好了这一样,待人人称你一句‘霍青天’,便能名垂青史了。”
霍砚性子板正,听谢臻说到“名垂青史”,便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于是负气闭嘴。
谢臻见霍砚生气,也不恼,就去和朱凌锶拉家常,他今年只得十九岁,比皇帝小半个月,初初入京,会试殿试,翰林文华,从来都镇定自若,没有怕过什么。
眼下和皇帝说话,也是侃侃而谈,虽是皇帝待人亲和,可霍砚就有些拘谨。他们来之前,礼部潘彬还叮嘱他们劝说皇帝早日大婚,如今这事已被谢臻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五叔过年回家,我爹虽不说,却是高兴得很,”谢臻便说了些吉安过年的风俗,朱凌锶却想,他原来是回家了,又一想,谢靖入朝为官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回家。
后明的朝臣,冬至三日,元旦五日,元宵十日,虽然都在冬天,却并不够谢靖到吉安打个来回。
他知道一点谢靖的消息,心里舒服不少,谢臻见他喜欢,又说,“五叔冬至是在钱塘过的,特地带了些那边的糖渍核桃仁回来。”
朱凌锶神情一顿,他去岁冬至吃饺子,还想着谢靖在哪儿,那时奏报停了,瞧不出地方,原来是在钱塘。
或许是办差途经呢,倒也不奇怪,他想。
这时候,一个穿着浅红半臂,鹅黄裙子的女子,端了点心进来,又为三人添了茶,做完这些,就立在一旁。
霍砚目不斜视,谢臻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身材单薄,容貌只能说清秀,却姿态袅娜,穿的服色不像宫人。
朱凌锶心里,老大不自在。
自年节见过之后,尚妙蝉不知为何,常在宫中,一月总有三两次,进他书房里送东西。
问卢省,他便说,“妙蝉姑娘自己要来,皇上若不乐意,臣就把她赶出宫去。”
她身世堪怜,皇帝不愿卢省对她太厉害,只叫他婉言谢了就是,没想到今日她又来,还叫谢臻看见。
谢靖虽不给皇帝写信,可这一个亲侄,还是挺看重的,谢臻说过,五叔知道自己入选了庶吉士,来信大大夸奖一番。
如今谢臻看到了,搞不好会告诉谢靖,朱凌锶便有些心虚。
他心里不痛快,见她不走,又是一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谢臻闻言,吃了一惊,尚妙蝉一点喜色,须臾散尽,面孔苍白,唇瓣抖了几下,说了句,“遵旨,”礼也未全,逃一般退出去。
朱凌锶心中,便又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他现在,自顾不暇,只盼着谢臻,早早忘了这桩事就好。
那天两人走后,皇帝想着谢臻说,谢靖去年冬至,是在钱塘一地,他给自己说,恐是公务途经,谢靖离京近一年,所办的案子,大半在南方,路过钱塘,也不稀奇。
只是虽这么想,却把谢靖发来的奏报,又从小格中拿了出来。
往前数一个月,除却公务,谢靖在奏报中写了,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