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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故去时,他虽也感到忧伤,但更多的是遗憾,从此少了这位赏识他的君主,如今的皇帝,却是远远不一样。
皇帝登基之时,年纪尚幼,谢靖陪伴在他身边,隆嘉初年的风风雨雨,可谓是君臣二人一同度过的。这其中的情分,无人可比。
隆嘉九年夏天的那件事,和后来发生的事,虽叫他二人,疏远了不少,在谢靖心中,虽然对皇帝赏罚不明、宽仁过度有些微词,却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皇帝。
更不用说,他自回京之后,又发觉自己心中,对皇帝有了些别样的情愫,要是说出来,恐遭天打雷劈,便深埋在心里,只想着能常常见着他,替他拢好这江山便是了。
谁知皇帝竟命不久矣。谢靖望着躺在明黄锦被里的皇帝,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瘦得颧骨微微凸起的脸颊。
“皇上恕罪。”仿佛耳语一般,谢靖轻声说着,指腹在光滑微凉的皮肤上,轻柔地缓缓滑动,仿佛担心力道再大一点,就要把他弄破了一样。
阁臣几个和太医,几经商量,还是下不了决心,李亭芝睡醒了,吃得肚大腰圆,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就又去太医院看医书了。临走时留下一句话,“现在用药,十五前后就能见到效果,再晚了就没用了。”
这话说得张洮等人,更是心急如焚。可是这等大事,需要一个能下决断的人,不然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这个责任。
通常来说,得禀明皇帝本人,把正反两方面结果说清楚,请他老人家亲自定夺,毕竟是关乎性命,生死还是要把握在自己手中。可现在皇帝一直昏睡,拿主意的就该是内阁首辅。
只是满朝文武都知道,张洮够仁义,又喜爱张罗,意见特别多,嗓门还大,就是不合适决断。
其实这也有好处,他当首辅这几年,朝政大事都是内阁集体智慧做出的决定,充分发扬了大家的工作积极性,效果也很好。
就是现在吧,有点指望不上。
谢靖走了过来。
他这些天几乎都待在皇帝屋里,大家都快忘掉他了,眼下见他过来,何烨便把大家的讨论情况,低声和他说了一遍。
“治吧,”谢靖说。
有他定调,李亭芝便着手制药,谢靖也没闲着,开始调查李亭芝的身家,又对他每日行为,严加看管。
李亭芝是技术型人才,从没在行政岗干过,不够圆滑,脾气很不小,知道谢靖查他,虽还不至于当场顶起来,心里着实憋着一口气。
过了三天,李亭芝拿了一颗药丸过来,足有乒乓球那么大,枣泥的颜色。
谢靖趁着皇帝稍微清醒一些,附在他耳边,说,接下来要吃药了,又把那药丸,拿到皇帝眼前。
朱凌锶这些天,仗着神志不清,在谢靖身边,占了许多便宜,有时不免装装样子,一见这药丸,登时清醒了。
我的天啊,这是红丸现世了。
他穿书之前,朱爸爸是化学老师,知道红丸的成分里有朱砂,也就是汞,想活命的话,这可吃不得。
于是撑着一口气,问谢靖,这药的原料都有哪些。
谢靖早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就是配置过程中可能会接触到的器具,也都十分了解,所以第一时间做出了说明。
里面没有朱砂。
哎,算了,朱凌锶感到有点累,他知道自己现在再做计较,也是枉然,不如随他去,索性搏一把。
于是更把脑袋,往谢靖身上靠了靠,“谢卿,朕的生死,与他人无碍……”
拒绝医闹,从朕做起。
那丸子太大,谢靖说,“何不做小一点,”陈灯把药丸掰开搓成小丸,谢靖再往皇帝口中送。滋味似乎不甚美妙,因为皇帝每吃几颗,表情几欲作呕。
谢靖又看了一眼李亭芝,“如何恁的难吃?”
李亭芝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懂事话多还添乱的病人家属。
若是普通人,他早怼回去了,如今按着一肚子火,终于憋不住,忿忿地嚷了一句,
“我又不是厨子。”
皇帝一听,愣了一下,笑出了声,结果又咳了许久,谢靖顾不上和李亭芝吵,赶紧替他顺气。
服完了药,皇帝躺下来,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五脏六腑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呼运行,他觉得有些害怕,朝谢靖看了一眼。
谢靖立时在床边跪下,握着皇帝的手。
按说是握着了,可是皇帝此刻,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莫说手中,就是手足触感,也都是虚空。
又过了一会儿,一股热流,夹着腥气,直往喉头涌,一下两下不成,再接下来,皇帝口鼻之中,就渗出几道血流。
李亭芝见状,大喊,“不好,快把皇上扶起来,不然会被血呛住,”谢靖赶紧扶起皇帝,用胳膊搂住,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胸口。随即就感觉一热。
这只是第一下,不久又来了两次,足足三大口鲜血,把谢靖的前襟,浸得透湿。
第56章 恍惚
陈灯拿来绞干的温热布巾, 替皇帝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只见皇帝面如金纸, 一时间看不出死活。李亭芝就拿了抄药方的薄麻纸,放在皇帝鼻子前边,纸片微微拂动,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是大年初四, 服药之前, 李亭芝说,元宵前后, 就能见效了, 在那之前,只能等着。于是阁臣太医,便照之前的安排,轮流在这值守。
谢靖自皇帝在他胸前吐血之后, 等把皇帝放下,众人围上去忙活, 他就退到后边, 等都忙完了, 转头一看, 见他还在那儿,何烨就说, “九升, 你先回内阁歇息吧。”
自那日进宫,谢靖又是十多天不眠不休,偶尔打个盹, 何烨担心这样下去,他身体受不了,再说内阁之中,也不能无人,不然出了急事,没法处理。
谢靖恍若未闻,被何烨拍拍,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何烨一眼,目光闪动,轻轻摇头,喉头滚动一下,又去看龙床上的皇帝。
何烨见此,暗自叹了一声,不再说了,转头和张洮打了招呼,同罗维敏往内阁去。
卢省见皇帝如今,已是半死不活,心中对谢靖的怨恨,又多了几分。之前因为莫冲霄的事,他和谢靖已经是撕破脸皮,可皇帝一病,又不得不齐心协力起来。
他心里巴望着,皇帝千万不能死,皇帝一去,再无人能保他,谢靖自是不肯放过他的。眼下皇帝服了药,奄奄一息,卢省便又归咎到谢靖同意让李亭芝诊治上来。
“谢大人,您已经是阁臣,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卢省话音一落,连李亭芝都转回头来看他,不明白这位大太监,为何指着此时对谢靖发难。
谢靖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卢省气上心来,又连叫了两声“谢大人”,谢靖在恍惚中,陡然听到叫自己,身形晃了两下,先去看皇帝,只见并无变化,就回头看卢省,一脸不明所以。
卢省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您这身衣服该换换了吧,没得一身血腥气,在这儿冲撞皇上。”
谢靖衣服上染血的地方,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和着他的冷汗一道,是有些难闻。卢省这么说倒不错,只是这血本来也是皇帝的,他要嫌弃,论理也不该。
谢靖仍是不动,对卢省的话置若罔闻,卢省气急了,便说,“就是这胡子,也该刮刮了,”谢靖仿佛吓了一跳,赶紧摸了一把下颌,这才有些醒过神,匆匆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换了衣服,胡子也刮得干净,似乎是匆匆沐浴一番。陈灯又拿麻纸试了试皇帝鼻息,之后便和谢靖,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对着坐下。
接下来皇帝一天三顿,被人灌了李亭芝煎的药服下,昏睡之中,又喂了一些滋补的汤粥。
到了第二天夜里,换何烨来值守,谢靖见了他,也只起来行了个礼,何烨看他这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偏又说不出来。
第三天是罗维敏来值守,他见了谢靖,打个招呼,想起张洮何烨的嘱托,便说,“九升,张何二位大人,都在内阁等你呢。”
因皇帝这两天的模样,叫阁臣们担心不已,觉得皇帝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这样一来,就有很多事要应对,不得不合计一番。
谢靖只是点点头,身子却不动,罗维敏心想,你就是再盯着,也盯不出个花来,这又是何必。
又想谢靖与皇帝,果然情分和别人不同,他自己到现在,不过是嗟叹皇帝年纪尚轻,就不久于人世,这天下的百姓,又少了一位仁君。
到了第四天,内阁众人又齐齐来了,因为谢靖不愿出宫,他们便来就他。三人在乾清宫的书房中,等着谢靖到来,却迟迟不见人影,张洮才嚷了两句,何烨忽然抬脚出了门。
他一到东殿,顾不得皇帝近前不得喧哗,也不管有几个人看着,抓住谢靖的胳膊,说,“你来,”谢靖二十来天,吃不好睡不好,被他一拉,居然也能拉动。浑浑噩噩,就被拉到书房里。
“九升,我问你,皇上有没有跟你商量过,由谁来继承大统?”何烨一问,张洮罗维敏都盯着他。
周斟说,皇帝找礼部要了宗室子弟名册,应该是考虑过人选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旦皇帝大行,替补就要跟上。
谢靖摇摇头,面露痛苦之色,“我不知道,皇上没召见我,”若他能知道,自然也就发现皇帝的病了,何至于挨到现在。
其余三人,便都有些没了主意,若谢靖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罗维敏说,“不然问卢公公,”何烨摇摇头,“不行,”又道,“那位年轻的陈公公,或许知道一些。”
当日皇帝交代,若他故去,就把诏书给内阁,如今陈灯被人一问,马上把那份诏书拿了出来。卢省也不担心,这份诏书里,对内阁和司礼监,态度是一般无二,阁臣暂时越过他去不了。
于是阁臣们,包括谢靖,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份诏书。张洮一见,大声问了句,“泾阳王是谁,”何烨与罗维敏不说话,只有谢靖,见着那些字句,虽不是皇帝的亲笔,可遣词造句,都是皇帝的口吻,应是真的无疑。
他心中,不禁悲从中来,去想皇帝是以何等心境,来写下这些的。
如今继承人也有了,该办的事都要着手去办。张洮就问,“皇上下旨时,可说了什么?”
“皇上说,问问泾阳王家,舍不舍得,若不愿意,就让内阁再选一个,”朱堇桐是独子,若要当皇帝,名义上要过继给他,朱凌锶有些担心。
其实他这担心,也很多余,虽然把儿子过继给别人,许多父母心中难舍,但是附送一个皇位,还是很划得来的。
又有,“世子登基之后,若要加封其父母,礼部不要拦着,”这事在嘉靖朝出过先例,因为“议礼”闹得朝臣死伤无数,朱凌锶不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造成空耗,于是先提出来。
还说,“等太子继位,让谢靖做太傅。”陈灯说完,紧闭嘴唇,与朝臣们行了礼,照旧回到皇帝寝殿中。
张洮还没什么,何烨先说话了。
“九升,你真是糊涂,皇上危急之际,正要用人,你竟然恍恍惚惚,百事不问。如今他把新君托付给你,对你多有看重。可你看看,这几天都是什么样子,难道皇上一日不醒,这天下、他的江山,你都不顾了么?”
谢靖看了何烨一眼,目中满是焦灼,似有什么话,终究却决定不说。
“谢靖惭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