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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他早就有此一问,可总也没机会,如今想起来,忍不住偷瞟了皇帝一眼。
谢靖一生之中,很少有偷摸看人的时候,于是在众人面前,就有些不自在,皇帝见他忽然拘谨,心中又有些怅然。
周斟和李显达的贺礼,早已经送过来了,就连远在钱塘的祁王,也送了些时鲜珍果,于是众人便都盯着谢靖。
眼见他,又拿出一方田黄石,张洮便“嗳”了一声,就连以抠门著称的何烨,也禁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皇帝刚想打个圆场,张洮又说,“底上沾了些红色,原来有字,”说着就叫陈灯拿纸来,提起印章,用力一印,
虽不甚鲜艳,确是清楚的四个字,用的是小篆,
“维深用长。”
谢靖从宋人诗句里,特特挑了这四个字,连夜拿着刻刀,一笔一划,仔细琢磨了,如今被张洮他们看到,就有些担心雕工不行,被这些人看了出来。
又觉得自己一番心意,忽然暴露在人前,颇有些难为情。他挑这四个字,本意是想让皇帝无论在何种情景下,拿出这个,都不会惹人怀疑,所以要含蓄含蓄再含蓄。
可乍一被别人看到,还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皇帝心中,也是一样,这四个字,看着简单,却有一缕情愫,扑面而来。他不如谢靖沉着,早就红了脸,不过张洮再大咧咧,也不会去打趣皇帝。
如今阁臣送完了寿礼,开始吃饭,两人总算是好过一些。
李显达去年底到浙江,任浙直总督,主要工作任务是抗倭。因为他在北项战场上的威名赫赫,倭寇都有些怕他,李显达到了那儿之后,打了几场不小的仗,算是又立下名声,于是这两个月,倭寇也不敢来了。
他想着皇帝大病初愈,自己该慰问一番,本想赶在皇帝生辰之前回京,又被军务绊住了,等他回来,已经到了七月。回来的第一件事,照例是找谢靖喝酒。
一壶三月春下肚,唇齿肺腑,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谢靖这人,平时说话,一点儿都不含糊,如今却躲躲闪闪,畏畏缩缩,李显达是个中老手,怎能容得他逃窜,便问,“你和皇上,究竟如何了?”
谢靖还想糊弄过去,李显达又说,“皇上不许你入内廷,是下过口谕的,可你日日入宫请安,这谕令又是何时取消的?”
不愧是战场中成长起来的男人,就是会抓重点。
谢靖还要负隅顽抗,“皇上宽宥了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
李显达不说话,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看他。
谢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皇上……是明君,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圣明……”
李显达仰头把一口酒倒进喉咙里,“屁话。”
谢靖虽早就知道,此人是个痞子,可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这么不讲究。
“你可见哪个皇帝的好名声,是看他睡过什么人得来的?只有那没什么功业的,才寻些宫闱秘闻,以充巷耳。”
“你怕的不过是自己,丢了贤臣的名声。”
李显达话音一落,谢靖心中,像炸开了锅一般。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走了这条青云路,若说不想青史留名,当然是假的。
可要如今,若有什么事摆在皇帝的喜乐之前,谢靖扪心自问,竟也没有。
那时皇帝危急,被何烨质问时,虽还惦记着,要顾好他的江山,心里却着实不想管了。
又有卢省的事,皇帝一意自责,谢靖劝他不过,想着皇帝一直勤勤恳恳,却仍是处处受挫,便是索性不做明君,由着他自己快活,也没有什么不行。
李显达哪里知道,谢靖一旦决定放飞自我,就飞得这么高、这么远。
“你只要不拘着自己的心,顺着他的意就行了,”李显达循循善诱,谆谆教诲,“至于功业,哪里是皇上一个人的事,不然要你们内阁做什么。”
谢靖听了,拿过李显达手中的酒壶,自己喝起来。
李显达“欸”了一声,又见他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便颇为自得。
想着小皇帝,当日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对谢靖的一番心意,总算要开花结果,李显达欣慰不已。
谢靖喝着酒,心里却在不停思索着:
世上当真有如此好事,全了自己的心意,还不叫皇帝伤心。
不过是、抛了那虚名而已。
他这边豁然开朗,不禁又畅饮了许多,等到太白邀月楼要打烊了,李显达忽然问他,“今夜月明,九升往何处去?”
李显达这个人,确实很八卦,谢靖刚一想通,他就打听人家今晚睡哪。
恰好谢靖喝多了酒,有点上头。
他平常都是午后去请安,因为这个时间,工作在上午基本处理过一道,比较轻松。
而且与晚上想比,又显得不那么暧*昧。
他自己对皇帝有了想法之后,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荒唐,瓜田李下,更要注意。其实别人倒没什么想法(除了何烨),他进宫这件事,大家都十分习惯了。
这天晚上,他被李显达一挑拨,忽然发觉事情还可以这样,心潮澎湃,乐不可支。
就再也顾不上含蓄克制,往宫门去了。
第62章 东殿
掌灯之后, 又过了半个时辰, 陈灯进来说,守门的侍卫来报,谢靖在宫门外徘徊, 或有要事, 陈灯便问皇帝, 今晚有没有要召见他。
朱凌锶听了,心中一“咯噔”, 连忙仔细想了想, 确实没有。他病愈之后,开始上朝,虽日日朝上得见,谢靖也不改午后请安的规矩, 依旧前来。
如今他在宫门外,再要进宫, 今天可就是见第三道了。
皇帝心里, 忽然没了主意, 搞不懂要不要叫他进来。
陈灯说, 不然宫门就要落锁,催着皇帝给句准话。
朱凌锶想着, 谢靖若有事, 为何不直说,要没事,在宫门外徘徊, 还能找谁呢?
只是他被谢靖遛惯了,不敢多想,就让陈灯去,“你问问他,要不要进宫?”
谢靖此时在宫门前,酒意消散一些,已经是急出一身汗。
入夜进宫,若非皇帝召见,便是有要事禀告,如今他这般,两样都不靠,到了宫门前,找不到理由通禀,名不正言不顺。
可要叫他走,心里总也舍不得。
从李显达那里得了主意,无论如何,想叫皇帝知道。
从今往后,管他天大的事,谢靖都不会叫皇帝伤心了。
他这个念头,仿佛怀揣一团火焰,放出来只恐烧着人,可他在心里,却又爱怜得不得了,只想带到皇帝面前,叫他看一看、摸一摸这小火苗。
只是他在皇帝面前,板正惯了,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把这称为“要事”,一见陈灯,便有些语塞,额上又急出几滴汗,不料陈灯却不问他有何事,只说,谢大人要进宫来吗?
陈灯在前引路,谢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都没在这个时间点来了,年前皇帝病重,当时也没这么多绮念遐思,现在一回味,倒有些别样的意趣。
眼看又往东殿走,谢靖便开口发问,“陈公公,皇上为何不住正殿了?”
六年前陈灯还小,那时候谢靖离京,他只听得卢省日日在皇帝背后,痛骂谢靖“不识抬举”,“没心没肺”之类,却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就也不敢问。
只知道皇帝不住在正殿,说到底和眼前的谢大人有关,可他又说不清个来龙去脉,便只能说一句,“陈灯不知,大人见谅。”
这个陈公公,一向是少言寡语的,谢靖知道他的作风,自然不会多做追问。
一进东殿书房,谢靖便感到一股凉意,浑身的汗停了些。皇帝从书桌前站起来,有些惊讶和羞涩的模样,微微红了脸,他看在眼里,说不出的疼爱喜欢,张嘴便说,
“皇上病体初愈,不可贪凉,这冰盆还是撤掉一些吧。”
皇帝却说,“谢卿喝酒了?”他眉眼稍稍垂下些,转瞬又抬起来,盯着谢靖。
这人往那儿一站,便有一股热意夹着酒气扑面而来。
他只要不在宫里,总是潇洒得很。
“李显达回来了,适才臣与他在太白邀月楼小酌。”
时间地点人物,还算明白,皇帝的嘴巴,微微上翘,想要学着别人,找出些话讥诮两句,偏又说不出来。
只得轻咬下唇,让陈灯,“给谢卿上醒酒汤。”
话音刚落,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主要是这个醒酒汤吧,在他俩之间,含义比较敏*感。
现在书房里,就只有自己和谢靖两个人,总要说说话,才不那么尴尬。
他拿起放在一旁,陈灯留下的巾子,抬起胳膊,刚想帮谢靖擦擦额头,忽然一下子被抓住手腕。
什么情况?谢靖连“皇上恕罪”都没说!
朱凌锶被谢靖抓着,战战兢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靖一把拉进怀里。
他胳膊并不算太用力,却是确实把皇帝抱住了,朱凌锶任他动作,酒气热气,熏了他一脸。
谢靖偏过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皇上……”
鼻尖唇角,还在他发间耳垂,脖颈四周,轻轻晃动,像是在找什么,浅嗅出声,偶尔一碰又闪开,还来不及失落,又在别的地方接上。
朱凌锶已经完全僵住,巾子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他被谢靖这样抱着,不管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过。
便是六年前,也没有这般,轻酌浅弄,柔情蜜意。
谢靖又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动也不动,还以为是睡着了,忽然又轻轻一笑,他笑得又低又轻,却让皇帝的耳朵,再一次,熟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靖才稍稍退开些,他眼带桃花,面有得色,眉尾春风,看了一眼皇帝,发觉他有些怔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
“皇上恕罪,”谢靖替皇帝理好头发,沉声道。
“……”朱凌锶点点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谢靖见皇帝,一脸羞涩,并不见得高兴,忽然有些发慌。
他还是……太荒唐了吧。
只自己心意一起,就凭着兴头要摆到皇帝面前,可是皇帝……还没问过皇帝他,究竟愿不愿意。
他心里一慌,那些规矩束令,全都涌上心头,乱麻一般。
于是便行了礼,自忖该告退了,皇帝忽然说,
“天色已晚,谢卿在西殿住下吧。”
西殿原本封上了,皇帝病重的时候,收拾了一番,让值夜的阁臣住,如今再稍微整理一下,谢靖住正合适。
陈灯刚才来送醒酒汤,步履悄无声息,见殿中情形,虽不知下文如何,早已命人去准备了。
谢靖隔了几年,又在这边睡下,心潮澎湃,夜不能寐。自己一番唐突,皇帝究竟生气了吗?又回想刚才把皇帝抱在怀里,真是无比满足,仿佛很久之前,就该这么做。
他一夜睡不安宁,临到天明,才稍微睡着片刻,不一会儿,陈灯就隔着门问,“谢大人可要和皇上一起用早膳?”
谢靖到了皇帝屋里,穿的是一件青色直身,这衣服还是六年前他留在宫里的,被卢省收拾起,浆洗干净,等着皇帝要看时候再拿出来。
如今他穿着,肩宽还是合适,后背到腰,便显出些空荡来。
谢靖用冷水洗一把脸,神采奕奕,皇帝却是一脸倦容,看来也没睡好。
二人就着小菜,喝着粥,皇帝吃了两个水晶虾仁包子,就饱了。他看着谢靖吃饭,一口一个,吃得很香,于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够,遂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