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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几个呼吸间,郁容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
首先忆起了天朝中医的“黑历史”——清末东北大鼠疫。
此次大疫,持续半年有余,造成逾越六万人数的死亡。
彼时,奔赴疫区救援的中医对疫病认知有误,错把肺鼠疫当成腺鼠疫治疗,没采取诸如带口罩等自我保护措施,以至半数以上的中医救人不成,自身也死于鼠疫。
自剑桥大学留学归国的伍连德博士,通过解剖死亡病例,与染疫乃至病死的旱獭,第一次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
通过建立新型防疫机制,终是有效控制疫情,最后将三省各地的鼠疫俱数消灭。
对比伍连德博士在大疫中所作的卓越贡献,中医的“无能”遭到了时人大力批判、嘲讽与抵制,关于废除中医的论争愈演愈烈,就此持续了上百年。
郁容在穿越前,时常还能在网上看到所谓“中医黑”,三五不时拿东北鼠疫一例说事,以证明中医是骗人的“伪科学”。
与此同时“中医粉”则拿岭南名医罗芝园的事例进行辩驳。
在东北鼠疫前,岭南遭受鼠疫肆虐有半个世纪之久,面对这般严峻的疫情,以罗芝园为代表的岭南医家,积累了丰富有效的治疗鼠疫的经验。
由此编纂而成的《鼠疫汇编》成了天朝现存最早的一部鼠疫专著,给后人与鼠疫抗争提供了诸多借鉴,乃至中药治疗急症等方面也颇受其启发。
罗芝园同样也是受到了前人的启发。
参照清著名医家王清任所撰的《医林改错》,以其治霍乱所用的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再取温病学家吴瑭的“三焦辨证”法,根据不同症状,加减用药,在治疗腺鼠疫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果。
对比之下在穗港鼠疫中,西医没能救活一鼠疫患者个体,所采用的先喝白兰地、再用冰块置压头胸与四肢的治疗方法,堪称是荒谬可笑。
“中医黑”便也以此为例。
道:自穗港鼠疫至东北鼠疫十七年间,中医竟然全无进步,可见其理念落后,固步自封,等等等。
理所当然的,“粉粉黑黑”们开始了第无数次的“大战”。
郁容对打口水战没兴趣。
他以为,看待任何一问题,采用“一刀切”的态度挺弱智……咳,挺不可取的。
非圆就得是方吗?
郁容表示,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他还是学过的。
作为一名中医从业者,他为自己所学颇感自豪,对天朝老祖宗们的成就更是崇仰、尊重之至。
理固当然。
但不代表,就此因此否认西医——哦,不对,准确地说是现代医学——的优势和长处,否则当年逢遇霍乱疫病,他也不会花大代价兑换霍乱疫苗了。
同样,中医学里难免存在一些谬误,无需为此羞耻而故作掩饰。
任何一门学科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遭遇各种困难,乃至出现重大的错误认知也不在少数。
客观公正地对待问题,努力加以纠正,并不断进行完善即可。
实际上,无论是传统医学或者现代医学,始终难以跟上人类的需求。
从这个角度上说,二者都“落后”。
而在天朝,人们一方面质疑着中医的科学性,另一方面当现代医学无法治疗顽疾时,许多人就开始寻找、追求所谓“偏方”。
无数拉着中医大旗的骗子,因此大行其道,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及影响,当然又狠狠地“抹黑”了一把中医学。
说到底,中医所存在的问题更多应归结于“人”的问题。
其实从一开始提出废除中医,就有个矛盾的观念。
即是“废医存药”。
顾名思义,废除中医,但中药不可尽废。因为医者不可信,然则用对中药,其效果无可辩驳。
药虽源于医,医者却良莠不齐,人心险恶,许多人根本不会治病,所求的是卖药以牟利。
一不小心扯远了。
回到当下。
郁容之所以突然回忆起这乱七八糟诸多的“恩恩怨怨”,不过也是在一瞬间受到了启发。
以当前旻朝的医疗条件,可以参考伍连德博士建立防疫机制,结合岭南医家们的治疗手法,应对这一回鼠疫的疫情。
想说疫情不一定存在?
在已出现确诊病例的情况下,自欺欺人的想法要不得。
走到周昉祯床前,郁容已经收拾好了多余的情绪,替这位意识昏沉染病的友人作起了检查。
这一回,他提高了警惕性。
哪怕系统提示说明了是腺鼠疫,为防止有意外情况,他从系统商城兑换了口罩与一次性医用手套。
在治人前,身为医者,当为自身安全负责,理当作好保护措施。
郁容仔细观察着周昉祯的症状与体征。
观其面目红赤,睡得迷糊时还打着寒颤,再看其颈部,痈肿便是鼠蚤叮咬的伤口,如今愈发肿大明显,形成了结核。
中医对鼠疫“核瘟”的称唤便是由此而来。
遂以脉诊,寸口脉浮而促。
郁容到底没有治疗鼠疫的经验,谨慎为上,同时开启了系统辅助,一边进行着辩证,一边对照系统鉴定的分析。
——以此开始,努力“刷”治疗鼠疫的“熟练度”。
终是确定染病的友人所患的是腺型鼠疫无误。
若以罗芝园的三焦辨证原则,其病症发现得稍迟了些,病邪已由上焦传入中焦,好在尚处于轻症状态。
郁容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没怎么犹豫,直接从商城兑换了专治腺鼠疫的抗菌素。
不是他偷懒省事。
理论上知晓该采用哪一种解毒活血方,然而于实践他没亲自验证过。
不得不万分慎重。
到底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例鼠疫患者,其人更是自己的好友。
然而鼠疫发病之急,稍有耽搁,便会延误治疗良机。
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犹豫,任由周兄的情况转重,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周兄醒醒。”郁容轻声唤着。
病糊涂的人好容易才勉强睁开眼,遂是一个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郁容稍稍避开,倒不是嫌弃友人“脏”,而是避免自身沾染到对方的排出物,鼠疫杆菌为此沾到皮肤,便会形成人至人的传染。
“……小郁大夫?”好半天,周昉祯才稳住着呼吸,神智显然仍处在懵忡状态,他含含糊糊地低语,“这是哪?我……怎、怎么了?”
郁容端水拿着药,温声道:“你先吃药,晚些时候,待我慢慢与你细说。”
周昉祯对这位年轻大夫的话语一向十分信服,便没问了,合着水,艰难地吞服了药粒。
郁容面色稍缓,仍不敢大口松气,继续与友人说:“周兄且歇憩一会儿,等等我还得给你敷药。”
周昉祯迟钝地“嗯”了一声。
郁容大步走到外间,环顾了一圈,遂从储物格中取出一枚现成的辟温丹,拿出杵臼细细研成药末,翻出了绿茶叶,泡了一碗清汤。
做完了这一切,他转身回到周昉祯床畔,将迷迷糊糊又睡着的人二度唤醒。
“还请周兄忍耐一下。”
得到友人的应允,郁容取银针在其结核处四面轻刺,就着茶汤,蘸着辟温丹的药末,仔细涂抹在患处。
这辟温丹的主要组成是雄黄、朱砂等劲猛之药,其在杀毒灭菌方面极有效果。
另有诸如冰片,散火透热,有生肌镇痛之能;
紫花地丁可清热解毒、凉营消肿,针对痈肿疔疮等颇有疗效。
此外治之法,采用的正是罗芝园治疗鼠疫的“解毒活血”原则。
“小郁大夫……好了吗?”周昉祯忍不住问,看起来特别难受的样子。
郁容见状,轻声细语:“再等等,周兄,将你这身衣服先换了。”
周昉祯这会儿的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换、换衣服?”
郁容故作轻松道:“刚才你吐了,衣服和被子都弄脏了,不换掉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周昉祯愣愣地点着头,却是没什么气力再张嘴多言。
遂是好一通的折腾。
生病的人总算躺回床上继续安睡。
隔着手套,郁容将适才换下的衣服、被子,全部堆放在门口。
遂点起了火,取了几枚辟温丹,放置火中一起燃烧。
剩余的辟温丹,他俱数研成粉末,重点在周昉祯床的周围撒布着。
鼠疫杆菌在自然环境下可以存活十分之久。
好在其有一个不小的“弱点”,便是其对哪怕是一般性的消毒剂、杀菌剂的抵抗性不强。
辟温丹所含的雄黄、朱砂,能极有效地杀死病菌。
不光是消毒整个房间,郁容连自己也作了一番消毒,确保万无一失,这才离开周昉祯的房间。
直朝与贺校尉说好的院子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哪怕鼠疫的死亡率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他倾尽全力,或许不能救下多少感染者,但至少……
控制着局面,做到让疫情不再扩散。
郁容做着心理建设,针对此次疫情,他目标定位得很清楚。
只要大多数人不被传染,便在无形中救下了无数人命。
在此基础上,不放弃已被传染的患者,竭力救治。
现在,他唯一的奢望便是……
如周兄这般感染鼠疫者是为少数;
希望,切切希望,尚没出现肺鼠疫病例。
“公子。”贺校尉的声音响起,“除却周小红与看护誉王殿下的两名郎卫,所有十六人皆到场了。”
郁容敛起纷杂的思绪,环顾了在场所有人,目光落在一脸好奇的马牙风身上,遂没有任何迂回,直入主题:“诸位,仙门镇出现了核瘟。”
许是贺校尉提前作了说明,众人尽皆神色凛然,却不见丝毫畏惧。
郁容没废话:“接下来我需要诸位的鼎力相助。”
郎卫们异口同声:“吾等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面对如鼠疫这般疫病,“万死不辞”这一回绝非虚言。
在场一众人或许不知鼠疫是什么,对鼠疫的病源与病机也俱数不了解,但“核瘟”由来已久。
在前梁之前,便有一个王朝因着核瘟,死亡无数,尤其北地,十城九空,由此引发民众矛盾,最终被颠覆了皇权。
彼时不乏有医者力挽狂澜,可惜,受制于医疗条件局限,根据史籍记载分析,那一回的核瘟并没有得到有效治疗。
解决的方式主要是隔离。
此“隔离”与防疫所说的“隔离”不全然一样。
但凡发现疫情的地方,所有人等,不拘是否感染了疫病,皆被限制了行动,禁止离开疫区。
一城一城,一村一村,人几乎死光了。
就如最初核瘟突兀地爆发一样,最终核瘟莫名地消失了。
核瘟的可怕却从此深深植根于人们的心中。
郁容点点头,不是说什么客套场面话的时候,开门见山道:“在此前,我先给大家一一切诊,确保诸位没有染病。”
众人自无异议。
当然了,郁容的医术可没神通广大到,脉诊就能确定大家是否感染了鼠疫杆菌。
须知疫病症状出现之前,还有个或长或短的潜伏期。
所做的,不过是凭借大家对他的信任,利用系统鉴定,来确定有无感染者。
事态紧急。
明眼看得出来,坐镇仙门镇的官兵尚且没觉察到疫病的出现。
郁容如何不紧张?
当前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建立初步的防疫与疫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