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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熙来的时候默默跟着，回去的时候也不曾作声，他之所以跟来是怕宋景微吃亏，却没想到看见了宋景微伶牙俐齿的一面。之前只以为，他不喜欢说话。
“看什么？”沈家夫妇走在前面，他们落在后面，宋景微却总感觉有人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嗯……”沈君熙摇摇头，脸颊在黑暗里渐渐泛红。他以为这么暗的天色里，宋景微是不会发现的。
刚才在村长家说了这么多话，打开了宋景微说话的欲望。他下意识地对沈君熙开口，直到对方回答不了他，才分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人是个哑巴。宋景微扫兴地闭上嘴，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此时他心里有点疑惑，沈君熙一直哑巴，却并不会令人觉得缺陷，唐突。反倒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身边，很自然，很融洽。
这类人宋景微也曾经遇到过一个，那是一位气质很独特的艺术家，他有一双宁静却不死气的眼睛，和他的创作一样受人欢迎。和沈君熙不同的是，那位艺术家身体健康。
也许是每个人的气质原因，围绕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宋景微便放下了。回到家里，他一头扎紧做策划的工作里，把刚才在路上的一些想法写下来。
不知何时起，沈君熙悄悄站在宋景微身后。并不是沈君熙故意不发出声音，而是一种习惯，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制造不出噪音的人。因此，他探头凝望的时候，宋景微并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偷偷窃喜。
沈君熙窃喜的原因是因为宋景微的字，太丑了。
他终于不必再害怕遭到嫌弃，因为媳妇的字更丑。就这样默默地开心了一下，他才伸手戳戳宋景微的肩膀。
然，宋景微专注于思考中，没有反应。
沈君熙左右移了两步，伸手戳戳他，“嗯嗯。”
宋景微这次被惊动了，猛地抬头，略冷厉的表情把沈君熙吓着，往后倒退了两步。这不是宋景微故意的，他这个人在工作中习惯性地冷着脸，那是因为认真，他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说话时就恢复平常的样子了，虽然没有笑脸也不温和，但是比刚才好一百倍。
沈君熙连摇头带摆手，见他真的跟平常没俩样，走过去拿起纸笔写道：“去沐浴。”这三个字比宋景微写的好多了。
宋景微被打断了思路，不打算继续写，他揉揉颈椎说：“我这就去。”
见他起来找衣服，沈君熙悄悄出了屋子，去厨房打热水。当宋景微来到净房，浴桶已经倒满，水温正好。而沈君熙在门外用眼睛嘘着他，让宋景微想起一种叫星星花的植物……
“我洗澡，你回去吧。”他走过去关上门道，杜绝再被人守门。
这次洗完澡之后，宋景微用木盘装上自己的脏衣服，来到井边准备打水洗衣服。这水井还是最古老的那种，井口像水缸一样大，打水的水桶用一条麻绳拴着。
宋景微提水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握住麻绳三两下把水桶往上提，倒进木盘，再丢入水井，又几下一桶水提上来……这种纯熟流畅的动作，是宋景微不可能有的。
等他回过神来，沈君熙蹲在井边，手里正搓洗着他的衣服。
这是一种稍微有点无力的感觉，其实洗衣服这样的事，宋景微打算自己动手的。等沈君熙把几件衣服晾上竹竿之后，他跟他说道：“你不用帮我洗，我会自己洗。”衣服是私密的物品，他洁癖犯了。
沈君熙微微睁圆双眼，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帮他洗衣服。
不知道怎么了，宋景微不太喜欢他这种类似讨好的行为，因为他是个男人，对方也是个男人。并不是他嫁人了，就一定要接受别人对待他像对待女人一样。他抱着胳膊，低声说道：“你是个男人，你不觉得帮别人洗衣服这种行为很不妥当吗？”
闻言，沈君熙的双眼由圆变成狭长，然而他还是疑惑，摇头，并不觉得。
“好吧，我可能不应该跟你讨论这点。”宋景微也摇摇头，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陌生朝代的古人，鬼知道他们的思想观念是怎么形成的。
沈君熙突然变得沮丧，他从宋景微的话听出了令人难受的意味，但是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了，回去睡觉。”宋景微啪一声拍走一个蚊子，不想再站在院子里喂蚊子。
回去之后没多久，沈君熙摸摸索索地晃进来，这时候宋景微已经上了床，依旧睡在外面。
等了几分钟之后，一个身影安静地爬上床，越过他，悉悉索索地在里面睡下。
宋景微在这种肩碰肩的情况下，幽幽说：“被子太厚了，明天换条薄的。”
媳妇这么一说，沈君熙悄悄摸摸被子厚度，好像是有点厚，但是……他觉得这样好暖和，不错睡。
“嗯……”明天换条薄的。
第二天晨起，吃完早餐之后，宋景微在装地契的木匣里找出一张佃户的名单，他拿给沈东明看看，问道：“这几户人家您熟悉吗？”原谅他性格就是这么别扭，叫不出爹和娘，更加叫不出相公夫君之类的。
沈东明挑出几个认识的，说道：“这些都是村里的人，不过我只认得这几户。”他不爱串门，平时地里又忙，有时间都是去临近的几家打发。
“怎么样能通知他们，我想跟他们谈谈。”宋景微问道。
“让小孩去跑腿，给几文钱就够了。”沈东明憨厚笑道。
说到钱，宋景微起身进了屋里，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他来到厨房找到杨氏，把银子给她道：“您拿着，这是今天的花销。”
那银子正是二两一锭，杨氏拿在手里只觉得震惊，“这……一天花二两银子？”也太多了，这是在败家啊。
“也不是一定要花完，但是吃喝用度不能太差。”宋景微风一样又去了开箱笼，边开边喊道：“沈君熙，你过来！
沈君熙正在喂猪，闻言手一抖，猪食淋湿了整个猪头，他默默地说声对不起，然后抛下母猪小猪找媳妇去。这是他第一次从宋景微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全身有一种奇怪的反应……
宋景微从箱笼里搬出几匹颜色适合的布匹，发现沈君熙已经站在身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正好把布匹交给他揽着，说道：“给你娘，做几身夏装。”
都是些上好的棉布，沈君熙摸了摸，飞快地跑去找杨氏。
“等等！”宋景微说道：“问你娘要点铜板，我有用。”
沈君熙抱着布匹回头笑笑，随后一扎身进了杨氏的屋里。刚才还在厨房的杨氏已经到屋里了，看见儿子抱着一堆颜色好的布匹，她问道：“这是……”
放下布匹，沈君熙用手语对杨氏说：“媳妇说给你做衣裳。”
杨氏的手早就摸上了布，都是精细的棉布，拿来做衣裳最好了，她惊喜地笑道：“儿媳妇挑的颜色真好，他说怎么做呀？”
沈君熙摆手，这个没有说，他让杨氏：“您看着办。”不过他羞涩一笑，比划道：“媳妇的意思肯定是全家都做，您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杨氏也笑了，说道：“那可不行，我瞧着一人能做好几身，先给你媳妇做几身吧，然后给你和你爹做两身。”
“娘也做两身。”沈君熙比划道，还挑一匹暖颜色的布，指指：“就用这个做。”
“胡闹，这是年轻姑娘小伙子穿的颜色，给你和你媳妇做吧，娘……就做这种。”杨氏挑了一匹蓝色印花的布，然后挑了一匹藏青色：“这个给你爹。”
沈君熙并不勉强，点头比划道：“拿去给张裁缝做，您的手艺不够精细。”要是平时他肯定不说，杨氏做什么他穿什么，但是这次要做给宋景微，他就觉得，还是给裁缝做快一点。
“你这小子……”杨氏哭笑不得，她第一次被儿子嫌弃。
“娘，给我几个铜板，媳妇说有用。”沈君熙惦记着宋景微的吩咐，微笑着比划道。
“好，你等等。”听说是儿媳妇要的，杨氏马上就去拿了一吊钱出来，并不问这些钱用来干什么。
第十六章
沈君熙拿到钱，回到院子里找宋景微。恰巧他爹沈东明也在，正和宋景微说着话。
“哎，熙哥儿拿到钱了？这么多？”沈东明看到足足有一吊钱，有些惊讶，要知道杨氏虽然性子软，但是管钱的手段又狠又抠。
宋景微拿到钱，说道：“这附近谁家有孩子？您知道吗？”
沈东明笑道：“隔壁家的二蛋蛋就行，我去办吧。”
既然这样，宋景微便把名单和钱给了沈东明。
他爹出门了，媳妇也进了屋里，沈君熙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便回去继续喂猪。那些猪草还是几天前割回来的，前天和昨天都没割，沈君熙打算今天上午出去一趟。
杨氏把自己那十几只鸡喂过之后，拎着布匹和钱准备出门，她经过院子的时候对沈君熙说道：“娘出去找裁缝，正午前回来，你跟你媳妇好好呆家里，知道吗？”
沈君熙挥挥手，不介意杨氏把自己当小孩一样叮嘱。只是杨氏出门了，他不好再出去，不能把宋景微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多会，宋景微打开窗子，朝院子里叫道：“沈君熙，你进来。”
今天早上的第二次，来得太意外，仍然把沈君熙惊讶了一下，然后他既忐忑又期待地进了屋里……因为分不清宋景微的语气是好是歹，所以紧张了。
“你会写字是吗？”见人进来，宋景微把位置让了让，指着桌上一张写好的纸张，说道：“照着这上面给我抄，五十份吧。”别看份数有点多，但是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
“嗯。”沈君熙看也没看，先点头应道。
宋景微把位置让给他，站起来在旁边看着他写。人家那笔字确实比他写的好，是原汁原味的古代毛笔字，现代人写不出那个韵味来。
这一整个上午，耗在了那五十份证明书里。宋景微在旁边闲着，到厨房洗了茶壶和杯子，拿到房间里来泡茶。
沈君熙偶尔分神，看到手边的茶杯一愣，一道冒着热气的水流注入杯中，茶色温婉清澈，香气宜人扑鼻，是清明留下的一点上好绿茶。
“渴了就喝。”宋景微端起茶，自顾自地品尝。
“嗯。”沈君熙亮亮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宋景微抬着眉毛说：“快点抄，中午之前我就要。”他让村民们尽量在今天中午过来一趟，想的就是一次性拿下那些田地。
“嗯嗯。”沈君熙不敢耽误，埋头奋笔疾书，写了两笔字之后他停下来，先把茶喝掉，然后再继续写。
砸吧了两下嘴，他再次窃喜，媳妇泡茶的功夫不如他好……
中午之前，五十份证明抄写完了，杨氏也回来了。她在村里的屠夫那儿，买了一斤肥肉，一斤瘦肉，给一家四口做了午饭。肥肉煎出猪油，取一些与蔬菜一起煮。瘦肉切成薄片儿，做了一个丝瓜汤。
这两斤肉用了三十文钱，杨氏是心疼的。但是心疼归心疼，她不是那种固执的人。既然儿媳妇开口要求，又给了银子，她就照做。
吃过午饭之后，全家人在饭后喝茶消食。没多久，院子外面陆续来人。沈东明探头望望，起身去开门：“准是他们到了。”
租宋家田地的佃户一共二十二家，今天中午来了十八家，还算齐全。他们从那天那八名佃户的嘴里得知，宋景微准备用每人每年三十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