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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底生出了扭曲,在死后怨气席卷了整个温庄,百年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那些怨气供养着他,尧寒竟得以重生,化作魔修。原本是报恩,却没想到竟受得如此对待。尧寒成为一方魔主,往后将陆文龙的每一世都抓来分尸,以此报复。
殷牧悠在睡梦里看到这些的时候,眼泪不禁从眼角滑落。
他仿佛经历过这一切,清楚的知晓尧寒有多么痛苦,在被抓住割喉而死的时候,在被吃掉九次以后,那些嫉恨和怨毒便在心头油然而生。
恨,强烈的恨意。
午夜梦回时,尧寒总能记起自己被烹杀煮食的惨状。
到最后,成了个癫狂的魔修。
日日夜夜,生生世世,都要遭此痛苦。
当殷牧悠睁开眼的时候,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下去。
屋外的竹林飒爽,新篁已长成了嫩竹,帷幔翠锦,戈矛苍玉。风从竹林吹来时,伴着清新的竹香,带起几分凉爽。
殷牧悠的心却极冷,仿佛也染上了痛感:“来人!”
花霓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殷牧悠脸色苍白,寒星一般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
花霓关怀的看向殷牧悠:“郎主,可是魇着了?”
殷牧悠的眼神微微涣散,还未从方才的情绪拔出来。
汗水沾湿了他的双鬓,青丝半湿,互相交缠在一起。
他浑身恶寒不止,不顾身体从床上起身:“更衣,我要去温庄。”
殷牧悠刚一起身,脑子一片昏暗,差点就摔下去。
花霓连忙上去扶住殷牧悠:“郎主大病初愈,可不能随意走动!”
殷牧悠气息不顺,胸中亦有郁结。
这具身体果真是大病初愈,竟虚弱至此。
他来不及思虑太多,强行撑着,拿起一旁的青衫便穿在了身上:“别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殷牧悠便离去了。
花霓睁大了眼:“可四下到处都在闹饥荒,郎主要去温庄,不若等部曲巡视回来,让他们送你去?”
再等便没有时间了!
殷牧悠知晓,尧寒九命若失,一定会重蹈当初的覆辙。
莫说温庄,方圆百里都会被怨气缠绕,寸草不生!
“时间不够,不等他们回来了。”
花霓只得想了个歪点子:“那不若让新来的送?只是他们才被买下,怕是野性未消。”
“随意挑一人,便让他随我一同去。”
花霓行了一礼:“诺。”
殷牧悠已知不能再等,外面的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
他连忙坐了上去,不断催促着马夫快些,再快些。
花霓挑的人名叫褚,因为只是个奴隶,便没有姓氏。
他生得十分高大,脸颊被晒成了古铜色,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麻衣,除却遮住紧要部位,连胸膛和腿都露在外面。
被花霓挑上,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了起来。
这是褚第一次见到殷牧悠,他朱唇皓齿,鬓若堆鸦,顾盼间虽有苍白的病色,仍然掩盖不了其风姿绝世。
可真好看。
褚不知殷牧悠要去往何处,不过奴隶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只能在下面跟着马车跑。
天边才刚刚泛起曙色,犹如一片翠蓝的湖水,薄雾弥漫在四周,等细微的晨光照射下来,雾气和宿露也渐渐散了。
褚跟着马车小跑了约十几里,马车停在了这次饥荒最严重的温庄。
曙色褪尽最后一丝旖旎,天都彻底大亮了起来。
殷牧悠连忙走了进去,此刻真是心跳如雷,生怕自己没能救下尧寒。
农户们竟看到殷牧悠特意来此,瞬间朝他大拜了下去:“亭侯……”
“亭侯可是要寻什么?”
殷牧悠严肃的抿紧了唇:“陆文龙在何处?”
“陆文龙家就在不远处,亭侯找他作甚?”
“快些,自然是有要事。”
里正自然不敢多问什么,连忙领着他去了陆文龙家。
天边阴沉沉的,犹如浑浊的墨一般。乡间小路阡陌纵横,田地里寸草不生,连续两年的天灾,让这里看上去无比凄惨荒凉。
走了一会儿,里正才小心对殷牧悠说:“到了。”
殷牧悠目光紧紧的望向了里面,明明不知道具体地点,可身体仿佛来过这里。
那是一座茅草房,周围的篱笆都倒了,也不见有人修葺。
殷牧悠心跳越来越乱,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此时的陆文龙正满脸狰狞的用石刀杀着手中之物,鲜血飞溅在脸上,他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面色尤为蜡黄,眼前正贪婪的注视着手里的肉。
而他的手里也沾满了鲜血,嘴里泛起津水,呼吸急促的对手里的东西抽筋扒皮。
殷牧悠倒吸一口凉气,胃部翻涌,几乎快要作呕。
陆文龙这下才发现了有人,不由怔怔的抬头望了过来,在发现是殷牧悠后,他才赶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拜见亭侯。”
殷牧悠忍住喉头的腥甜,身体微微发颤的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
陆文龙还以为殷牧悠要分一杯羹,便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这是草民偶然间发现的,其味极其细嫩,且取之不尽!我已杀了他好多次,他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内恢复原样!”
一句杀了好多次,让殷牧悠震耳欲聋,犹如晴天霹雳。
他看着陆文龙手里的那团血肉模糊的肉团,朝下方蹲了下去。
在所有人眼里,大约这一团东西已经死了,不会察觉到痛感了,可殷牧悠的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你杀他数次,他又一直恢复,你难道不会害怕这是山里的精怪吗?”
“……精怪?”
殷牧悠眼瞳里染上了怒火:“他若成凶煞之物,午夜时分,定然取你狗命!”
殷牧悠字字都砸在陆文龙的心上,他呼吸发颤,总算是从过度的饥饿当中苏醒了过来。
望着手里的东西,再想起他曾连续好几日叼东西给自己吃,陆文龙对殷牧悠的话已经醒了大半。
陆文龙尖叫起来,把手里的肉团丢了出去,连滚带爬的逃离:“啊啊啊——”
殷牧悠大喊了一声:“褚,抓住他!”
“诺!”褚从后方钻出,像拎小鸡一般把陆文龙捉住。
因为殷牧悠下到温庄来,这可是稀罕事。就连四周的农户也在附近围观了过来,恰好听到了殷牧悠之言。
他们的脸色都逐渐泛白了起来。
大荒之年,已经死了不少人。
这些天温庄日日有丧事发生,白幡和黄纸几乎洒满了温庄,能复原之物未免太过诡异,倘若真如殷牧悠所说,那温庄就要遭受大灾啊!
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染上了怨毒,直直的望向了陆文龙。
“连山里的精怪都敢吃,难怪温庄会连续受灾两年!”
“陆文龙的所作所为可真是连累咱们啊!”
耳旁传来议论声,殷牧悠撕碎自己的衣衫,将那团血肉模糊之物包裹了起来。
殷牧悠一步步走向了陆文龙,发现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石刀,石刀极钝,还沾染这尧寒的鲜血和碎肉,殷牧悠气得发颤。
“用这种东西,你知道他会多疼吗?”
陆文龙尚未明白殷牧悠说什么,吓得神色都有些不正常了。
他愣愣的望着殷牧悠,而殷牧悠下一句话,便让他心胆欲裂。
“他越是疼,就越不会放过你,你有几条命赔给他?”
陆文龙牙关打颤,手里的石刀应声而倒:“求亭侯救我!”
众所周知,温家出过仙人,识得一些法术,就算殷牧悠身上没有灵缘,也应当会些的!
他抱紧了殷牧悠的大腿,谁知下一秒就被殷牧悠给踹开:“褚,押好些,别让此人凑近我。”
听了殷牧悠的话,褚将他按压得更死。
陆文龙的脸都朝地,深深和那些烂泥相偎,他喉头作呕,脸上又沾染了泪水,真是狼狈极了。
殷牧悠朝四周望了一眼:“想必诸位皆知我温家是如何得下亭侯的位子的,温家祖上是出过有灵缘之人的!这些日子我大病一场,便梦到了此等场景,所以才特地赶来。”
里正也微愣,是啊,亭侯可是一来就报出了陆文龙的名字。
以陆文龙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见到殷牧悠的!
里正睁大了眼,颤巍巍的问:“不知……亭侯梦到了什么?”
“陆文龙此等举动,惹怒神灵。温庄一人不留,百里之内血流成河!”
他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被吓得脸色泛白。
更甚者,有人冲了上来,一脚踢到了陆文龙的身上。
“可恶,都是因为你!”
“打死他!”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陆文龙硬生生的吃了几拳,痛到面容扭曲了起来。
殷牧悠眼神一凛,阻止了那群民众:“别急,此人我尚有用处。”
里正连忙失了个眼色,他们才愤恨的离开。
“亭侯的意思是……能阻止这场灾劫?”
“只可一试。”殷牧悠微微俯身,以示诚意,“不过,请诸位信我!”
他的话落在众人心上,让他们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往日常常听说亭侯不务正业,总想着求得什么灵缘。可现在看来,殷牧悠那单薄的肩膀,却成了他们所有人的依靠似的。
“亭侯大恩呐!”
“亭侯请受老夫一拜!”
明明在梦到这些之后,他可以离开温庄的,却为了他们而留在了此处,还说会尽力化解这场灾劫。
温庄有他,实乃大幸!
殷牧悠随后上了马车,褚将陆文龙也给押了回去。
他的喉头泛起了腥甜,怀里仍然抱着那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殷牧悠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些血逐渐渗入了外面包裹的棉布之中,怀里的肉团竟细微的动了下。
可殷牧悠此时头疼欲裂,根本没能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
'此次任务追加一条,不能让尧寒血屠温庄,更不能让他使这里百年怨气不散。'
殷牧悠捏白了手:'他现在都成了这样,若是我的话,也同样会这么做!'
'这就是主人上次失败的原因。'
一听系统提起这话,殷牧悠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只是他刚才太过用力,手心都差点被指甲戳破。
殷牧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开始闭目养神,等到了宅子,花霓连忙走过来迎接。
看到殷牧悠手里的东西,她本想为他接住,哪知道殷牧悠轻呵了一声:“别碰!”
花霓下意识的放了手,朝殷牧悠望去:“郎主,这里面究竟……”
“你是女孩,别碰这些脏污之物了。”
花霓满是疑惑,却见殷牧悠死死的抱着不肯松手,那模样根本不像是抱着什么脏污之物,反倒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四周越来越暗,浑浊于天际铺展而开,乌云遮日,很快就要下雨了。
正在此时,褚已经押着陆文龙走了进来。
他跟着马车跑,又要看管陆文龙,自然而然比殷牧悠到得慢些。
“郎主,该如何处置此人?”
“先牢牢的看管起来,他杀了多少下,便在他身上划多少下,就用那把他行凶的石刀!”
这话完全不像是从一个文弱之人的嘴里吐出的,那模样仿佛是深渊里索命的修罗一般。
陆文龙浑身都抖了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殷牧悠低头望向了他,不由眯起了眼:“你杀了他多少次?九次?”
他大喊了起来:“不!只有八次!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