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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尉檀走进他的办公室,却忽然微微蹙了眉,凑近他身边闻了一闻,说:“这个味道不适合你。”
“你在开玩笑?”苏不以为然,“这可是clivechristian的调香师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
尉檀没有与他争辩,只轻轻说了一句:“这不是你的味道。”
苏被他的反应弄得兴味索然,那瓶香水后来再也没用过。
之后,这种情形又发生过几回。苏有点坐不住,猜想尉檀是不是对其中某一种香料过敏。
顶级调香师的配方通常是秘而不宣的,苏用了很多方法,要来了那些配方。一对比,他发现所有这些被尉檀抗拒的香水,配方里都含有麝香。
原来尉檀讨厌麝香。苏恍然大悟。
此后再定制香水时,苏都会指明避开麝香。果然,尉檀再也没有提出过异议。
——真是奇怪的人。连生姜和胡椒味的香水都不在意,却对麝香这样敏感。
那时的苏这样暗暗想道。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事,苏突然有了新的想法:难道说,尉檀并不是讨厌麝香,而是……不希望苏自身的气味被其它麝香味覆盖?
可是,“麝香灵猫”什么的设定,不是应该仅限于这个世界吗?为什么会牵扯到他最初的世界?
苏觉得脑子有点乱,摇一摇头,中止了这些纷然思绪。眼前当务之急是找回尉檀的元神,其它的一切,容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一行人日夜兼程,来到了兰麝州。
兰麝州盛产香料,尤其是兰花与麝香,因此而得名。不过他们所说的麝香,一般多指灵猫香。
当地人相信,灵猫是修仙灵物,可通神佛,可驱鬼怪。因此,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灵猫,如同神仙一般供奉着。
马车到达兰若寺外时,已是暮色初起,眉月斜弯。
山门附近散居着几户人家。靠近院墙的矮树上站了一只灵猫,晚风中望月徘徊。
灵猫是夜行动物,形态似猫又似狐,生性凶猛,不喜生人。苏随行的小厮刚一好奇走近,那只灵猫便呲牙向后缩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然而苏走近之时,它却并不排斥,反而亲昵地迎了上来,就仿佛很久以前,苏曾是它相熟的同伴。
苏扯起它的后腿,确认一下香腺的位置,脸色变得高深莫测。
小厮不解:“公子在看什么?”
苏摆手:“不可说,说了此章必被锁。”
“……什么什么?什么被锁?哎公子你等等我!”小厮一头雾水,急急忙忙随着苏进了寺院山门。
刀剑等物是杀生煞器,不能带入寺庙冲撞神佛。苏便把随身的佩剑放在马车内,停放在别处。
寺院中植满丁香,檀林巍巍,古柏苍苍,围拱一座琉璃砖佛塔。
贫道禅师以前曾经云游到此,与这里的住持相识。在他的协理之下,住持派了几名茶房,为苏一行人收拾出几间屋舍,供他们休憩过夜。
按照住持的吩咐,獬廌是旃檀神兽,应以云水僧的身份挂单,与贫道禅师一同住在云水堂。苏等人是俗客,住在客堂。
一到这样的佛门清静之地,苏的心也静了许多。在知客寮稍坐片刻,知客师引着他到方丈室见过住持,然后带他到佛堂后面的客房休息。
苏便打听问卜求签的事。那个知客师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低着头不看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今日天色已晚,檀樾不必着急,有话请明日再说。”
苏只觉得他神色有异。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客房前。
知客师替他打开门,递过来一张纸条,“住持方才交待,檀樾想问之事,都在这张字条上,请檀樾到房间内再看。”又将手中举着的烛台交付苏,“这盏灯今夜放在床头,不要熄灭。”说完这些,便匆匆离去。
苏站在门口,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了一首七绝:
背立西风莫自伤,
后园檀树暗传香。
有情何奈无由见,
鬼雨秋灯夜似霜。
苏就着烛光仓促浏览一遍,不解其意,准备坐在床上静心细想。转身正要掩门,忽然起了一阵风。
因为不需动武,他今天穿的不是箭袖,而是一袭白纻深衣,走起路来长袖飘飘,宛若仙人。
此刻被风一吹,门嘭地关上了,将他的长袖下摆夹进了门缝里。
苏推开门,抬手扯一扯衣袖。谁知夹得十分诡异,竟然没扯动。他只好先把手里的烛台放在五斗橱上,弯腰俯身,去看挂住了哪里。
烛台的火光闪闪摇摇,从身后照过来,把他的身影投映在地上。苏蓦地瞥去,只觉得那影子似乎略有些异样。
那张写有诗句的纸条也被风吹落地面,荡悠悠横陈在苏面前。
从这个角度一看,苏的冷汗倏地下来了。他突然发觉,这竟是一首藏头诗。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读,是……
“背后有鬼”。
第25章
苏又看向地面上自己的影子,一下子明白了它的怪异之处:它比正常的状态高了一些。
高出来的部分比他自身的影子略淡,粗略看去,就仿佛是本影边缘一圈虚浅的半影。
但细细一看,这个“半影”的轮廓却与苏不相符,像一个披发的人,被烛火映得斜长而飘摇。
苏的手习惯性地悄然探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自己随身的佩剑放在马车内,留在寺院外面了。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寺庙里竟然也会如此不太平。
苏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民间有种传说,活人身上三盏灯。头顶一盏,两肩头各一盏。这三盏灯就是人的阳气,可以驱逐普通的鬼魂,使它们不敢靠近。因此走夜路时不能回头,回一次头,就会灭掉一盏灯,阳气弱了,鬼怪便容易上身。
在最初的世界,苏并不怎么在意鬼神之说。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却不能不信。
可以肯定,他背后的这个东西不是人。以苏的武功修为,绝不可能有人走近他周围十米之内而不被他觉察。
如果是鬼……那必定不是个寻常的鬼。
要知道,这间客堂毗邻佛堂,在走廊上就看得见大雄宝殿的灯火香烟。孤魂野鬼躲都躲不及,哪里还敢造次。
回想起来,在方丈室觐见住持之时,住持脸上似隐约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惶遽之色。若是寻常的邪物,住持大概当时就会超度了它。然而住持不但没有那么做,还用藏头诗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给自己传递信息,可见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又为何会缠上自己?莫非是七煞馀孽?
苏按捺住心头百般疑问,慢慢直起身子,推门向外迈步。不论此刻自己背后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待在这间屋子里似乎都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视线向外一扫,苏抬起的脚迅即收了回来。
距离他进门才不过顷刻的工夫,外面的景象居然完全改变了。灯火煌煌的佛堂和精舍统统不知去向,也不见钟鼓楼、琉璃塔的影子。目力所及,只有一片黑黝黝的荒山野岭。
满院里丁香花的馥郁气息,此刻连一丝也嗅不到了。夜风中弥漫着微腥,山头的云里斜斜挂下一钩细月,泛出淡淡的血红色,像一只眯着的眼。
苏立刻退回房间里,闩上了门。他曾经听人说过,若遇到这样的境况,不要随便走到外面去,否则将会迷失在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用现代一些的话来说,他所处的这个房间,现在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电梯轿厢。如果他在不该出去的时候出去,电梯一走,他可能就永远也找不到返回的路了。
这时,他背后有个细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很轻,略带几分喑哑,“簌……簌……”
话分两头,那厢的贫道禅师用了一些素斋,早早在云水堂里歇下,想等夜深人静之时翻墙出去,寻找贫僧道长一起玩耍。
话说苏一行人都被住持接纳了,唯独贫僧道长被一众护院的武僧踢了出去,让他另找住处。
贫僧道长悲愤欲绝:“为什么?就因为我是道士,所以寺庙不容我么?”
“非也。”为首的武僧变颜变色,“你是道士,我们并不介意,当俗客接待也就是了。可你居然法名贫僧,我们不得不怀疑,你是从佛门叛逃出去的。”
贫僧道长更加悲愤欲绝:“那贫道禅师呢?你们就不怀疑他是道教派来的卧底吗!”
武僧:“很明显,贫道禅师是从道教叛逃出来的,弃暗投明,皈依三宝。这样的人我们自然欢迎。——快滚,再敢多言,我掌中这条棍打得你满头包!”
贫僧道长无奈,只得委委屈屈捡起被扔出来的粉布小包袱,自去山门外的民宅投宿。贫道禅师与他依依惜别,约好半夜出来找他。
贫道禅师刚在床上躺了片晌,忽然来了一名照客,请他速去见住持,有要紧的事。贫道禅师不敢怠慢,急忙披好水田衣,赶到方丈室。
住持法号吹灯,早年也曾云游四方,见多识广。
贫道禅师刚一踏进室内,吹灯禅师劈头盖脑便问:“你跟我说实话,那位年轻公子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贫道禅师见对方神情严肃,预感情况不妙,连忙将七煞锁魂阵一事原原本本道来。
“……什么?七煞锁魂阵!”吹灯禅师一闻此言,不由得神色骤变,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在窗下来来回回疾走几步,凛然道:“这是什么东西,听都听不懂啊!”
无奈,只得派了几名武僧去把贫僧道长找回来。三人在方丈室议谈许久,才终于厘清了头绪。
“这可糟了。”吹灯禅师目光颓然,“难道说,我这座兰若寺,也要如当年的寺一样吹灯拔蜡不成?”
前文说过,阁所在之处,是天然的聚阴地,京城附近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吸引到这里。
本来这并没什么。普通的鬼魂其实能力很有限,一般只能在阴气重的地方吓吓人,干不出特别邪性的事。
然而二百年前的那一场战乱,京城被藩王攻破,黎民死难无数。这些人都是横死,怨气深重,无法超度。这便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厉鬼。
战乱平息后的几十年间,寺渐渐废弃。外界流传的原因是香火不旺,善款越来越少。可事实上,寺是皇帝敕造,由国库拨款——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享受国家补贴,不会轻易倒闭。
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数人知道:僧侣们频频撞上厉鬼索命。法事不知做了多少场,毫不见效,甚至连大雄宝殿的香烛都会突然折断。最后众僧侣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吹灯拔蜡。
后来寺改建成阁,其实算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法子:用刀剑的煞气镇住邪气。
没想到,这般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居然还真收到了效果——百年前的阁比如今腥风血雨得多,每一任阁主的剑上都有无数杀生煞气,竟与那些淤积在此的怨气相互克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维持了近百年,直到不久前的“七煞锁魂阵”。
第26章
如尉檀说过的那样,七煞锁魂阵是靠怨气发动的,有着一个极为血腥的原型。
实际上,它也算是以毒攻毒:以阵形为釜,以怨气为水,釜为阳,水为阴。用阳气将那些怨气“煮沸”,从而把锁在阵中的恶煞灭除。
但这么一“煮”,就不晓得会煮出一些什么东西来。好像一锅沸腾的汤,原本那些经年沉积于地下的残渣剩滓,也都随着滚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