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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没有!没有的事!你诬蔑我!我真的没有碰到那女人一丁点,是娘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妞妞立刻尖叫着反驳。
本来妞妞听唐宁揭她老底,就有些不安,后又听周围百姓的怒斥,愈加难熬,最后唐宁的话正好戳破她的心思,她的心理防线蓦地崩溃,什么话都往外倒了。
她的话刚落地,群众哄然,更加鄙夷,本对唐宁的话还有疑虑的人也立刻转向唐宁这边,这姑娘在这种时候居然把母亲推出来挡箭,恰恰好印证了唐宁的话。
一旁跪着揉腰的唐婶子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忘记反驳,也无从反驳。
闵县令连连拍着惊堂木,他脑中天人交战,本来这件事除了妞妞偷参片,证据确凿,其他都是双方一面之词,大夫的证词不足以定罪,他本打算让双方互相扯皮,最后他出来和稀泥,毕竟堂下百姓中,一边隐藏着高莆派来的人,一边站着的是公主府和镇南王的人,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可看现在的情势,他只得选一方站队了,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他也打定主意,问:“赵氏,你女儿说的可是事实。”
唐婶子回过神,低下头,艰涩道:“是我当日扶住女儿时,没站稳,不小心推倒三儿媳妇的。”
这时候她能说什么呢,不是她,难道是妞妞么,本来就是她推的,再说,她坐牢还能指望妞妞拉一把,虽然从妞妞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指望很不靠谱,可总比妞妞坐牢了,她一点指望都没强。
唐宁尤不甘心,追问:“你离门那么近,没站稳抓着门框便是,怎么反倒要推先妻呢?”
张家状师从头到尾就没能插上几句,他的雇主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却不怎么尽力拉回掌控权,反倒有些神思不属,目光时不时瞟向公堂外。
闵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打算最后判决,“既然事情真相已明了,赵氏过失杀人,受害者是举人正妻,还是亲属,罪加一等,按律当杖四十,流徙三……”
“慢着!”突然,堂外跑进来一人,他奋力挤过人群,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状师,状师打开,目露狂喜之色,连忙道:“大人,我还有证据,这唐举人的正妻乃是官奴出身!”
“哦?”闵县令震惊异常,程姐姐可是程先生的闺女啊,怎么可能是官奴,“呈上来看看。”
同时,堂外更是哗然一片,官奴哎,秀才的女儿,举人的老婆居然是官奴,这可比什么未婚先孕刺激多了,一般官奴不是被流放,便是被卖进高档妓院,仓平县的百姓还没见过官奴是什么样的呢。
唐宁听到“官奴”二字,脑子便是嗡的一响,心迅速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仿佛又是一年,他方听到闵县令沉重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既然被害人是官奴出身,赵氏过失杀人,依律,罪减二等,杖二十。张氏乃事情起因,因其夫是官身,依律,罚银三百两。”
“闵大人!”唐宁蓦地大吼。
“怎么,你有异议?”
“不,我记得我当初还告过张氏偷盗参片,不知此罪可成立?”
“证据确凿,此罪可成立。”
“那按律当怎么判?”
“张氏偷盗举人财物,近五百两,按律当斩一指,坐牢十年。”
闵县令内心哀叹,时运不济,这下,他两边都得罪了,他不是不想帮唐宁,可程姐姐是官奴这事,谁都没想到啊。如今只能尽力弥补,坐牢可以花钱买,可刑罚是不能买的,斩一指总算个交待吧,毕竟妞妞是个孕妇,受不受得住还两说,大昭是有等孕妇生产完再执行死刑的规定,可没有等生产完再剁手指的。
“闵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赵氏怀有身孕,怎可执行如此残酷的刑罚?再说赵氏可是七品官的未婚妻,还是户部给事中的侄媳妇啊。”状师慌了,县太爷这些人,不是都打点好了么,怎么一个两个都出状况。
闵县令撩撩眼皮,“大昭可没有孕妇可免刑罚的规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比起因她而死的另一个孕妇,仅仅是断一指,已是法外开恩了,再说她偷的乃是举人,身份平等,没有减罪的理由。”
说着他便立即扔出一个签子。
旁边两个衙役立刻转身进了隔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是妞妞惊慌的叫声传来:“娘啊,救我!”
“我”还没喊完,便是一声惨嚎,刺得众人心里渗得慌,除了唐宁,他淡定地站在一旁,无悲无喜。
“妞妞啊,来人哪,妞妞要生了啊,救命啊!”唐婶子慌乱的叫声紧随而至。
“来人,把人拖到后堂生产,孙郎中,吕大夫,就先麻烦你们了,堂外有稳婆没有,进来接生。”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闵县令也不纠结了,淡定吩咐道。
接着,他又一拍惊堂木,“肃静!来人,拉住赵氏,二十大板,着实地打!”
一把签子落地,旁边又有两个衙役出列,进了隔壁,唐婶子的惨嚎声不输妞妞。
唐宁垂目,静静听着,二十大板,对唐婶子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的时间,对唐宁来说还没怎么过,就过去了。
不一会,一个衙役出来回禀:“回大人,行刑已毕,赵氏看似不大好了。”
唐婶子本就被唐宁一脚踹的伤了腰,还没好全,此刻二十板子下来,身子弱点撑不过去也正常。
周围一片嘘声,虽然这母女俩罪有应得,可听她们这么嚎得这么凄惨,又性命垂危,和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对比唐宁的默然淡定,有些人开始嘀咕起来,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唐宁的痛苦。
这时,吕大夫居然又回来了,有孙郎中在,他何必添乱,好吧,其实,他是不想给妞妞治,可此时听衙役一说,立刻进了隔壁,几十根银针一插,把唐婶子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周围众人见了这神奇的一幕,赞叹吕大夫医术好,医德高,吕大夫过去拍了拍唐宁的肩膀,道:“不要伤心了,事情已了,我们回去给你妻子上柱香吧,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围观群众了然,再回想唐宁刚刚表现,纷纷报以同情之色,杀妻之仇,还能最后关头救继母一命,真是宅心仁厚。
回到吕宅,吕大夫把唐宁招进书房,坐下,喝了口凉茶,叹道:“是你收买了衙役,让他们重打的吧?”
唐宁牙根咬得死紧,不说话。
“可你知不知道,你是原告,她是被告,虽然你一直没有针对她,可她在堂上被打死了是事实,你已经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内阁首辅,这可是现成的把柄,只要他们把这件事掐头去尾,只吐露一点,你弑母的名声就会立刻传遍整个朝堂,你的仕途名声还要不要了?”
唐宁猛然抬头,“我宁可不要仕途,也要给玉儿报仇。”
吕大夫眉头皱得死紧,恨铁不成钢,“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他们都多老了,你还年轻,仇总有一天会报的,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仕途毁了,你的儿子怎么办?他是官奴,除了你,还有谁能为他脱籍?若你将来做官为宰,想给你儿子脱籍有的是办法。若你是个平民,这事永远都成不了。你想让你的子子孙孙做一辈子奴才?”
唐宁一震,心被两股力量撕扯着,痛苦异常。
“你为什么不能替玉儿讨回公道?还不是因为玉儿她是官奴?”
唐宁倏然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于此同时,混乱的后堂中,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屋内,闵县令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就是你说的一定尽力而为?”
闵县令擦擦额角,“回,回,大人,前天晚上,您走后,长公主府的长史找到我这,还带着先帝金牌,让我帮唐……”
“哦?康乐长公主?”
“正是。”
那人有些诧异,随即疑惑不解,最后拧眉沉思,虽然公主不能参政,可有时候公主一句话抵得上文臣千万篇奏折,原来长公主和唐宁有瓜葛,文官和宗室不是一个圈子,只要不是涉及皇权,长公主不可能掺和文官的事,目前看来还是不要动唐宁的好,得回去和主子汇报下。
转眼三个月过去,当日闹得纷纷扬扬的案子也渐渐泯灭于尘嚣。
妞妞生了个病弱的儿子,自己也元气大伤,生产完就被一辆小马车拉回了张家,正妻是不要想了,婚书也退了回来,纳妾文书也没有,只给了个妾的称呼,妞妞已是这个样子,张家又花了两千两才赎买了妞妞的罪,能给好脸色才怪,就这么让她不死不活地呆着。
据说张友才在京城娶的媳妇非常善妒,不仅不许张友才出去拈花惹草,哪怕妞妞这种曾经有过关系且远在乡下的妾,都派了个丫鬟来教导规矩。
只怕教导规矩是其次,真正想教导的是那个早产的婴儿吧。再宽容大度的正妻,面对庶长子都是各种膈应,何况善妒的,那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一天不除一天难以安寝。
唐婶子挨了重重的二十大板,命是保住了,也能走路,就是腰怎么都直不起来,整个人都扭曲得畸形了,看人都得从下往上斜眼看。
唐木劝唐木匠休了她,毕竟这样的后母,唐木再是忠厚也忍受不了,可唐木匠看她可怜,毕竟是十年夫妻,就一直拖着,唐木也无可奈何。
哪知唐婶子不仅没有羞愧怯懦,反倒更加嚣张,脾气极差,仗着她是赵慧娘的姑妈,打不动就张嘴骂,让人十分不理解,唐家已经对她够好了,按理她应该小心翼翼讨好才是,怎么反倒换了个人似的。
受了这一番磋磨,唐婶子老得特别快,也不梳妆打扮,整天邋里邋遢,腰直不起来,说话又阴阳怪气,越发面目可憎,仅仅三个月,村里人遇到她都绕着走,于是她就不出门,只闷在屋子里,不知神神叨叨说些什么,经常冷不丁一阵怪笑,唐小丫被她吓哭了好几次。直到妞妞养好身子,回来看她,也不知她听妞妞说了些什么,总算把自己收拾地像个人,偶尔也去张家看看妞妞。
这天,唐宁抱着儿子,出事以来第一次踏进了唐家的大门,站在门口,他有些怔忡,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唐木匠看到唐宁,有些激动,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三儿,你来啦?”
“嗯。”唐宁看着头发全白,满脸皱纹的唐木匠,目光复杂,“这是你孙子,先生给取了个名字,叫唐钰。我是来添族谱的。”
唐木匠有些犹豫,拿着烟袋敲敲掌心。
唐宁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事?”
“那个,我听说,这娃是官奴?”
“把族谱拿来!”唐宁眼神蓦地冰冷下来,走进自己原来的屋子。
唐木匠被儿子眼神弄的心慌,连忙把族谱拿过来,想着,官奴就官奴吧,总是他第一个孙子。
唐宁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出毛笔,蘸了墨,用力一横,族谱上,“唐宁,程玉”变成了一片墨色。
他冷笑着扔下笔,拂袖而去。
没几日,唐木匠听到隔壁一阵喧闹,不久归于平静。
晚上,唐木回来说:“爹,今天三儿搬到镇上去了。”
唐木匠猛吸了口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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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微风习习,蓝天白云,碧波粼粼。
京城万安寺,谢白筠身着月白滚金长袍,背着手站在临湖阁楼的栏杆边,眺目远望。不远处,一片莺声燕语,彩衣纷飞,不知是哪家的女眷出来放生祈福。
帮唐宁安顿好后,他便离开了仓平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