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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赵谦轻拍了一下案几,脑袋重重一耷拉,深深叹了口气,“这事终是我的错,若我当初听了你和金兄的劝,对内宅上点心的话,何至于被人抓了把柄。
子安,你还不知道吧,内子在曲阳时,不顾自己身子虚弱,执意回了仓平,要与我义绝。
到如今,我母亲还执意护着那小妾,说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却是越多越好……”
话一出口,赵谦便意识倒自己竟是在抱怨母亲,蓦地住了嘴,揉了揉额头,露出深深的疲态。
唐宁暗叹口气,看来这些日子,赵谦在母亲和妻子之间着实受了不少气,总算把他那刚直得过分的脾气磨平了不少。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辞官也不能解决这家务事啊。”
“我没了官,母亲就会知道这宠妾灭妻的后果,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做官。
你说的没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如今自己的家事都是一塌糊涂,哪有脸面去管一县的事务。
我本是决定回仓平县,接回内子,等那小妾生了孩子,就把她送到庙里,或是给笔丰厚的嫁妆嫁出去,总是,我赵谦这辈子是再不会纳妾的了。”
唐宁想想,觉得赵谦如此也并非是坏事,等风头过了,他再使把力让赵谦起复,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比现在救出符嘉言要简单地多。
唐宁正想着,却听赵谦又问道:“子安,孟言如今境况如何,真的是没救了么?”
唐宁一听,愁绪又爬上眉梢,“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别人是救不了了。”
说着他便把符嘉言如何隐晦告诉他金塔之事,又如何被人听了去告密,顺便把京城如今的局势讲了一遍,免得赵谦直不楞登的又得罪人。
没说多久,赵谦便心事重重的告辞了。
唐宁只以为赵谦是忧心符嘉言和家里,没想到,第二天,赵谦便托人给他捎了封信。
唐宁打开一看,竟是一封休书!
赵谦要休了妻子,怎么回事,昨天不还说要会仓平接回妻子的么?
唐宁略一思索,脸色骤变,手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不好!”
然而唐宁还是晚了,在他拿到这封休书的时候,赵谦就已经跪在午门外的清正鼓下,上书死谏!
赵谦是七品芝麻官,本是没有权利直接上书的。然开国皇帝为求官场清明,特地在午门外立了一面石鼓,这鼓是敲不响的,立在这里就是为了警示后人,后来这里便成了大臣死谏的专用地。
赵谦的谏书写得分外慷慨激昂,不仅替符嘉言申辩,字里行间还明示皇帝沉迷修道,不思进取,怠于朝政,总之能骂的地方全都骂了。
整张谏书,铁钩银划,力透纸背,可见赵谦是抱了必死的心。
赵谦出名了,大大的出名了,景乐皇帝沉迷修道几十年,除了死去的于瑛经常婉转劝说外,还真没人敢如此直接大胆,就差指着皇帝鼻子骂了。
赵谦不是御史,却干了连御史都佩服的事儿,清流文臣多赞他刚直不阿,重情重义。
然而赞归赞,他们也知道符嘉言冤得很,可开口为赵谦说情他们是不敢的。
于是,唐宁又开始奔波,让这对天牢中的难兄难弟好过点儿。
而他能做的也不多,打点完了,他空了下来,又想不出什么良方,于是他决定去座师府上求老师指点。
徐元最近也忙得很,虽说皇帝是个摆设,可没他镇场子,许多事情办起来麻烦了不止一成。唐宁找到徐元的时候,他还在内阁处理公务呢。
唐宁把来意一说,徐元想都没想,就着手边一张废纸,写了一个“余”字。
唐宁看了,躬身一拜,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众所周知,景乐皇帝对余晏恩宠有加,特地赐了他一座皇宫附近的宅子,供他收养子孙,老了也可在宅子里养老。
余晏不是单纯的皇宫掌事太监,他还是掌印太监,有权参阅奏折的,也有权监察百官,因此他有正事时,都是留宿宫外。
这日唐宁打听好消息,趁着余晏在府里时,备上厚礼,登门求见。
余晏对唐宁的态度很是不错,他看向唐宁的目光,甚至带了些长辈特有的慈爱。
“我听说你有个姨妈住在府上?”
“您是说徐姨?”唐宁被问得有些莫名奇妙,但还是恭敬答了。文官一向瞧不起宦官,可在他心里没什么太监低人一等的等级观念,他又有求于余晏,更是把架子放低。
余晏虽说良善,可毕竟在宫里这么多年,分辨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他看唐宁目光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之态,甚至对他颇为恭敬,心里自是又满意了十分,他与唐宁也算有几分香火情,能帮的就帮了罢,何况住在他府上的徐莲还是他的庶妹。
“她如今过得可好?”
“应是好的,我府上内务皆是徐姨做主,进京以后,她又和师母、福宁公主交好,经常带着犬子出门走动,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余晏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锋。
“符笔帖的事,我是知道的,我看过那封奏折,奏折上写的不清不楚,有些地方已经被遮盖,看不甚清。本来这事我去和皇上说情,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不过你也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我是兜不住了。”
本来唐宁听余晏口气,似是愿意帮忙,可听到最后一句,脸上便掩不住的失望。
余晏看了,不免一笑,拍拍他道:“不过,有一个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事办了——高润。”
唐宁心中一动,他不是没想过高润,只是他和高润素不相识,高润又在深宫,如何能求得帮助,唐宁不自觉地看向余晏。
余晏淡淡一笑,“我是和高润有些交情,我可以替你搭个线,不过,他那个人非常骄傲,你若没有十足的诚意,是打动不了他的……”
唐宁从余晏府上出来以后,便一直在想,要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打动高润,他对高润了解实在不多,除了……
晚上,唐宁在书房秉烛苦思,怎样才能画出一个人的一生,情感的积淀,没有身临其境,是很难感同身受的罢?
夜已深了,外面伺候的小厮催了又催,唐宁无奈,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左右还有半年的时间。
他拿着灯盏,转了一个回廊,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在他进入卧房,看到二哥送来的全身西洋镜里,自己在昏黄灯火里的身影时,他蓦地抓住了什么。
就在唐宁闷头磨练画技之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塔事件也有了最后的结果。
不得不说,林清羽这个大理寺卿当得是再合适不过,从他手上过的案子没一个不是清清爽爽的,案情是条理清晰的,结果也是干脆利落的。
这是件大案子,也只有林清羽才有这气魄撕撸清楚,免去其中错综复杂的勾心斗角不说,这案子,说到底就是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狼狈为奸,贪墨修造金塔的银两。
刚开始还好,塔基用的金砖也只是纯度上低些,可是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尝到了甜头之后,渐渐地,金砖纯度越来越低,最后愣是让他们做成了泥和铅块的混合物,外面只薄薄镀了层金,看着光鲜而已。这些金砖只要用力一摔,便能断成好几块,这样的金砖垒成的塔,不塌才是没天理呢。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两个二品大员,在官场浮沉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原本是不应该这么眼皮子浅的。
可事实偏偏如此,据户部尚书交代,当初他看着整箱整箱的银子被搬出国库,这么多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如果是为国为民也就罢了,哪怕拿去打仗,他都不会如此心痛,他那时就想与其拿去建什么劳什子金塔,还不如大家一起分了。
当时审理此案的一众官员,听了户部尚书的肺腑之言,也只剩一声叹息。
也因着户部尚书的自白,审理此案的官员一致顶住了压力,两个老尚书是保不住了,他们的家眷却只被判了流放北地,只是军籍,不是奴籍,如果子孙出息,还能靠军功崛起。
谢白筠消息灵通,第一时间知道了结果,本来这事与他无关。
可他最近比较郁闷,和唐宁是和好了,可和好以后,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他们根本没时间慢慢回复以前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能帮上唐宁的忙,这让他更加急于表现。
他去了几次唐府,可唐宁都以潜心作画为由拒绝了。
现在,他一听说工部尚书要被抄家,他立刻想起了乔涵韵那幅《九霄环佩图》。
趁着大理寺还没开始抄家,他先亲自去乔涵韵那里把画买来,如若他不给,少不得要用点非常手段了。
乔府正一片混乱,谢白筠没功夫等人通报,趁人不注意翻墙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乔涵韵的书房。
还没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烟味,暗道不好,一脚踢开书房门。
只见一个画轴从乔涵韵手上掉落,半空时散开,正是那《九霄环佩图》……
乔涵韵看到谢白筠进门,哈哈大笑,“来不及了,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
☆、第七十六章 了悟
谢白筠眼看着火盆里的火苗已烧断了画轴;他再顾不得其他,双目一凝;徒手伸进去拉画,好在慧一法师用的画纸貌似也不一般,烧坏装裱后;火苗没立刻蔓延;被阻隔在画纸边缘;一寸一寸舔舐。
谢白筠拉出画;手就被烤的受不了,不自觉地松了,画纸带着火苗飘落在地板上;乔涵韵也不捡,抱着手臂冷眼看着。
谢白筠急得出了层冷汗;目光毫无目的地乱扫,正好看到书桌上一个青花瓷金鱼缸,二话不说,就捧起鱼缸浇灭了画纸上的火苗。
此时的《九霄环佩图》已经微微发黑,边缘参差不齐,湿漉漉地软成一团,毫无初时的惊艳。
谢白筠立刻跪在地板上,用袖子摁着画纸,可惜,他的衣服都是丝绸的,不怎么吸水,效果一般。
“慧一法师的画纸没有这么脆弱,湿了可以阴干,一点一点的,过个一两年就能恢复如初,但是不能晒,晒了就变色。”
乔涵韵本是爱画之人,把画烧掉是一时冲动,这会冷静下来,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他一向自傲,不愿承认而已。
谢白筠没抬头,顿了一下,慢慢卷起画纸,笼在袖子里。
他站起身,看着乔涵韵直接道:“说吧,怎么才能把这幅画卖给我?”
“哈哈,我说不卖,你就能还给我么?”乔涵韵讽刺道。
“不能,你开个价吧。”谢白筠答得斩钉截铁。
“如今我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哪里还需要钱?”乔涵韵眼中的讽刺意味更浓。
谢白筠默了一下,道:“总之你这个人情,我是会还的,至不济也能让你路上轻松些。”
说完不等乔涵韵回答,便大踏步离开。
谢白筠拿到画后,找专人修补这幅画,那匠人不愧是行里的佼佼者,将画的边缘修补齐,画纸也干了七八成,只是还不能装裱,要等好些时候,画完全晾干了才能上手。
谢白筠等不了那么久,左右装裱这些,唐宁懂的比他还多,于是谢白筠直接用个小木盒装了画,径自去了唐宁府上。
到了唐府,不出意外地,谢白筠还是被通知唐宁正在作画,不方便待客。谢白筠也不恼,坚持要等唐宁画完。
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节,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