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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毫不留情地离开,将密室的门紧紧关死,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黎明将至,珞珈花依次盛开,清风拂过大片的白色花田,珞珈花微微摇摆着身子,像是他江南遇见的那个青年。
月光下,青年捧着月色翡翠来到他的面前,将这天下至宝送给自己。
滂沱大雨中,他躺在冰冷泥泞的土地上,脑海中一幕幕全部都带着青年的身影。
辛酉年六月初三,青年穿着绣着双龙戏珠的喜服从苍茫中缓缓而来,牵起他的手,与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他以为,他可以与青年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却原来,这场苦难是不死不休。
珞珈花的香气不知怎的飘进了密室中,岑非躺在那床龙凤被上,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鲜血将他身下的被子染透,又印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似乎盛着一个人的倒影。
只是那个人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珞珈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经年辗转,世事多忧。
这间密室隔绝了阳光,隔绝了温暖,隔绝了这世上的离别与相逢,隔绝了这世间的恩怨与情仇。
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救赎这一回再也不会来到他的面前。
珞珈花的香气萦绕在岑非的周围,久久不散。
时间就此不再流动。
万物皆苦。
唯你……
不在万物中。
“……方承……”
他至死……也没能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出自《倚天屠龙记》
长叹浮生欢娱少——《玉楼春》宋祁
至于上一章岑非为什么没死,可以重新看一遍三十八章~
第55章 江湖传奇
当宫千璧从密室中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张奉言率领着一群正道人士站在门口,手中举着长剑,做出防备的姿态。
但是当这些人看到来人是宫千璧后,齐齐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宫千璧拱手谢道:“多谢卫前辈。”
如果不是卫方承给向他们传递消息说今天魔教大乱,可以趁机攻打,他们以后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攻上这珞珈山。
宫千璧没有说话,那些人觉得有些尴尬,但同时又想与眼前这位云冠派的小师叔交好,套套近乎,于是看着宫千璧身上的大红喜服又找了个话题,有人开口问宫千璧,“卫前辈今日是要成亲吗?”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注意到宫千璧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喜服,顿时房间里响起了一片祝贺之声。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啊!”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啊!”
……
宫千璧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前这些人的祝贺词,这些话听在他的耳中更像是一个讽刺。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呵……
“我这也不知道卫前辈今日大喜,也没带礼物,下回去云冠派一定给卫前辈把礼物补上。”张奉言看到宫千璧成亲心中暗暗高兴,卫方承既然你能在这悄无声息地成了亲,那新娘子就肯定不会是白弱水,张奉言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很有可能会将白弱水娶到家里,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的真诚了。
他对又问宫千璧:“不过卫前辈怎么没在云冠派成亲啊?还选了这么个日子?”
“这日子挺好的,为江湖除了一个大害,简直是大快人心!”
“对了新娘子呢?这玄明教现在可有些乱,新娘子可别出了什么事!”
“会不会说话!卫前辈肯定把新娘子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入洞房呢!”
“诶呦都这个时间了,还怎么入洞房啊?”
……
众人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纷纷向卫方承打听新娘子的来历。
“他已经死了。”宫千璧终于说了话,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悲切。
一时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他们偷偷打量着宫千璧的脸色,又觉得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刚死了老婆的。
但是这种事宫千璧完全不必要撒谎,他们又想到他们攻上珞珈山的这一路上看着路边的红色灯笼红色绸布,说不好便是为卫前辈和他的新娘准备的。
如此看到,那新娘应该也是魔教中人,而且地位不低,卫前辈为了除魔大业竟是能牺牲自己的美色,实在令他们佩服至极。
这江湖上多得是好儿女被魔教妖人所惑,叛出师门,卫方承此举可以说是正道人士之楷模,当得万世流芳。
眼前的这些江湖人当即便对宫千璧又高看了一眼,对他弯腰行礼,“卫前辈大义,我等不及。”
宫千璧不知道这些正道人士脑子里都脑补了些什么,他也懒得去猜,岑非如今已经死了。
应该是死了的。
不过他也曾一剑穿过岑非的胸膛,可是后来他竟然又活了过来。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呢?他待在这具身体里,看着卫方承在他身边守了两天两夜,而后岑非就醒了过来。
难不成是卫方承的心诚所致?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一样,当年他们一家遭岑非灭门的时候卫方承在父母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他的父母却是没能醒过来。
宫千璧知道,如果想让岑非死得干净彻底,现在就该将岑非的尸体像那药庐一样一把火给烧了。
但是他没有。
他心里藏着隐秘的欲望,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正当这些武林人士开始搜刮着这件屋子里的宝物秘籍,一深蓝色的身影忽然闯入了房间里,他手中银色的刀片对着宫千璧,口中骂道:“卫方承,你个叛徒!狗娘养的!枉费教主对您一片真心!你不得好死!”
那是左护法的声音,宫千璧不需要抬头便能辨出来人是谁。眼见着那把青叶刀向他砍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躲避,好像心甘情愿地要赴死一般。
周围的其他武林人士来不及阻拦,眼见着宫千璧要血溅当场,张奉言看到这一幕,吓的手一抖将自己手里的翡翠丢了过去,正好与左护法手中的青叶刀碰在了一起。
那把青叶刀偏了半分,只砍去了宫千璧的几缕头发,而他本人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紧接着在左护法还想砍下第二刀的时候,身后有人用一把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死了。
宫千璧自始至终只有在看到那件月色翡翠碎在地上的时候,眼神中才有了略微的波动。
张奉言本来还有些心疼那掉在地上的月色翡翠,他刚想蹲下身查看一下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便感觉自己的好像被恶鬼盯上了一般,浑身冒起了冷气。
他抬头环顾左右,发现宫千璧正看着自己,那个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凌迟一般,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惹不起宫千璧,于是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其他人的后面。
宫千璧低下头望着地上摔得粉碎的翡翠,他想起生辰的时候岑非捧着那一对翡翠雕成的童子献宝般地送到卫方承的面前,他还给卫方承做了长寿面,做了翡翠扳指。
而在那个时候,藏着这具身体里的他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杀死岑非了。
杀死岑非的过程他曾在脑海中模拟了千百次,最后他果然将自己想好的那些,一一照做。
他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告诉他,自己就是卫方承,看着他绝望而死。
唯一不在预料中的,是他最后对岑非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能活下来,自己就把卫方承还给他。
……
将左护法的尸体拖出去后,凌波派的一位姓钟的堂主上前一步,对宫千璧道:“卫前辈,魔教众人均已伏诛,您是否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宫千璧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半晌后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
宫千璧没有回云冠派,也没有留在珞珈山上,他去了江南,那是卫方承与岑非初遇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只是很随意地跟着一大波人上了船,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他坐在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具身体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活着也不再有乐趣,他却没有像上回的那样再把身体交还给卫方承。
他不喜欢岑非,而岑非喜欢的人,也从来不是他。
他不想成全他们。
茶馆里说书先生将手中的醒木照着那桌子重重一拍,接着说道:“那穿着喜服的少侠,正是云冠派掌门的小师叔——卫方承。说起这位少侠那可是大有来头,记得是戊戌年二月十三日,那……”
宫千璧从河岸站起身,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眼前的这条街道上,采莲姑娘的歌声婉转悠扬,传入他的耳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在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前途漫漫,回首再无归途。
……
那是多年以后,宫千璧早已经退隐江湖,离开了云冠派,自己在一座山上搭了间茅草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现在不过是三十多岁,却已经是满头华发,他时常会看着一棵树、一株花怔怔出神,一看便是半天。
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雾凇,寒风猛烈地叩击着他的门窗。
他从茅屋里走出去,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雪白,半轮冷月在薄薄的云层间穿行,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皑皑白雪上,月色与雪色交融在一起,比那件翡翠的颜色更胜三分。
他突然跪在了雪地中,失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风雪夜中,有一个白发的男人,跪在雪地里,哭得像一个孩子。
那些记忆无缘由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在他的梦境里不断纠缠着折磨着他的场景在这一瞬间都找到了源头。这并没有让他变得轻松或者是解脱,从此……他将永远沉入无边的梦靥中。
他看着他的青年蜷缩在雪地里,雪花落下,将他埋在皑皑雪中,他想要救出青年,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青年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隐约还能听见青年对自己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我们的花开了!”
他们的花开了,可是青年再也看不到了。
转眼间,青年又变了一副模样,烈日炎炎下,他求着自己不要带走那个女孩,告诉自己,如果带走那个女孩,他会死的。
青年说:“下雨了。”
那是假的,青年在骗自己,那轮烈日正高高地悬在天上,于是他带走了那个女孩,于是青年也死了。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那些他见过,没见过的,统统化作汹涌的河流毫无预兆地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口鲜红色的血喷在白雪上,像是点点腊梅傲寒绽放,北风在耳边呼啸,歇斯底里,令人肝胆俱裂。
他抓了一把雪,喃喃地唤着青年:“宝宝……”
无人回应。
如果……他从来就不存在过,那么这一世,宝宝是不是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呢。
这原本便是他第一世最大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实现过。
他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离去……都是因为自己。
宫千璧苦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流至嘴角边,与血混在了一起,滴落在雪上。
这世界中的一切皆是虚假,唯有青年是真实。
他杀死了真实。
那是他的挚爱,他的美梦,令他疼痛到窒息的欲望,是他灵魂栖息的地方。
然而……他杀死了他。
从此,他将一无所有,孑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