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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的那只小猫微微睁大了黑色的眼睛,表情看起来还有些不敢相信一样,“杨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阮觉得、他觉得杨苑简直是疯了。
“你还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宋阮看见面前那个五官完全长开了、眉眼更为得精致立体、甚至说帅气到有些陌生的那个男人挑了挑眉,调侃道。
“不。”
他有些局促,但是思考了半天之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杨苑; 我……”
宋阮本来是想说把你当弟弟来着; 但是他又忽然记起,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杨苑才负气出走。
他睫毛颤了颤; 还是换了一句,“我不是那个。”
一片寂静。
只剩下木柴即将烧尽、火苗缠绕在上面时发出的哔啵声。
两个人的胸膛只差两三个拳头的距离就能紧紧地贴在一起,可是刚才弥漫在他们周身的那种旖旎的气氛随着这一句‘我不是那个’; 像是夏日蒲公英头上顶着的绒毛一样,风一来,呼地一下,它就被吹散了。
宋阮把眼睛慢慢地别了过去; 在杨苑之前; 他从来不知道拒绝别人是一件如此令人痛苦的事情。尤其是; 他根本不敢对上杨苑那双如此温柔的眼。
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自己的性取向。哪怕前世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一个男朋友。
所以,这一次,他不能再依着杨苑了。
“对不起。”宋阮轻声呢喃了一句。
“你道什么歉?”
杨苑却轻轻地笑了一声,心中压了这么久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他的语气和语调都轻松了许多,“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不和我在一起,难道我还能把你关起来不成?”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失望还是有的,所以他私心地用了‘你不和我在一起’这几个字,就好像如果宋阮没有反驳,他们就是相爱的,只是因为不能在一起而已。
只要不是因为不爱,就还有机会。
宋阮也觉得他最后几句话有点奇怪,但是他并没有仔细去琢磨,他沉默了片刻,虽然觉得时机不对,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你怎么会、会喜欢、我呢?”
这句话实在是自恋,而且还跟在了拒绝杨苑之后,宋阮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只耳朵红得像是小兔子的眼睛,磕磕绊绊了老半天,才问出了这句话。
凭心而论,他的职业不太上得了台面,厨师其实真的是一项又脏又累的工作,他每次从厨房里钻出来总是会带有一点油烟味和饭菜味,每次他都要泡半个时辰的澡才能洗去那些味道。
而作为恋爱和择偶的对象,他也不是很好的选择,毕竟虽然他家经商,但是还没有杨苑来钱快。宋阮又是个硬邦邦的、无趣的男人,杨苑有的他都有。
没什么情趣、又笨拙、性格还不是很好。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勉强的脸可以看得过去……
所以,杨苑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宋阮,真的很好奇。
杨苑看着他抬起一张分外秀气明丽的脸,这小傻子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完全不知道他所有的表情都一览无余:自卑、好奇又是有些不安。
这种极度渴望听到肯定的模样,真是……让人快要压不住欺负他的欲/望。
杨苑眼睛微暗,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
他双手环胸,退后一步,同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把宋阮上上下下地打探了一番,最后迎着他含着含蓄期待的目光,唔了一声,故意道,“因为你饭做的好吃啊。”
宋阮:“…………啊?”
这一天,杨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没有饭吃。
·
虽然南山饭馆换了一家食材的供应商,但是口味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而南山饭馆的‘尚书之旅’热度也慢慢地消减了下去,宋阮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一件全新的大新闻盖住了他们的风波。
饭馆内,小杂役一边剥毛豆,一边把小道消息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这一日,一位普普通通的猎户正带着东西准备去打猎,等到他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片树叶慢慢悠悠地飘在了他的肩上。猎户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简单。于是他猛地抬头一看——”
小杂役颇有说书的本领,一个八卦消息都能被他说得津津有味,他故意卡在了关键的地方,坐在他身边的杂役都受不了了,一个劲儿地催他快说。
宋阮听见他们的动静,也没责怪,只是笑着望了他们一眼。
那说书的小杂役等收获了一众听众焦急的目光时,他才满意地揭开了谜底,“这猎户抬头一看呀,嚯!居然有一个活人竟然挂在了树顶上!”
“这人怎么挂在了树上呢?”有人疑惑地问。
也有人摇了摇头,切了一声,“我看估计是他自己瞎编的吧,那后山上的树都快刺破了天了,你要说他挂在树顶上,谁能有这个本事窜到那么高的地方把他挂上去,还是说难道是他自己挂上去的?”
那人说完这一番话,大家顿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杂役微恼,嘀嘀咕咕地说道,“你们懂什么!万一真有人能把刘掌柜挂上去呢?若是有人从小在林子里长大,最会爬树,也未尝不可——”
“等等!”
宋阮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谁?被挂上去的……是刘掌柜?”
“是啊。”
小杂役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真的有人把他挂上去了,因为那刘掌柜的回来后好像就有点疯了,把房子啊店铺啊通通都变卖成现钞,还拿了个盆在他家大门口把钱都烧了,嘴里念念有词的。”
宋阮心里一动,“你说刘掌柜把店铺给买了?卖的是食味鲜?”
“对呀。”
小杂役点了点头。
宋阮追问道,“那食味鲜卖给了哪一家?做什么的啊。”
“好像是个成衣铺子的老板,只用了六百两就把食味鲜给买下了。”
小杂役啧啧惊叹,“食味鲜地段也不错啊,以前也是名冠京城的老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改成了成衣铺子吗?
宋阮若有所思。
这天晚上,黄老大炒完了最后一盘菜,胳膊因为长时间举着大勺所以有些酸痛,但是比起以前在食味鲜,一下午都接不到一个活儿的日子,他还是觉得这里更让他拥有满满的成就感。
天气炎热,厨房里柴火还很旺盛,黄老大身上冒了点汗,但却不是很热。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宋阮就特地多凿了两面窗户来通风换气,若是这一天实在是闷热,掌柜的还会从冰窖里挖两块冰放在厨房散热,还会贴心地给他们煮上一锅冰镇酸梅汤,就是怕他们中暑。
黄老大的人生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的认识到,当初他们三兄弟投奔到宋阮这里是无比正确的选择。掌柜的给了他们高额的薪酬和补贴,让他们的生活不仅得以延续、而且还愈发美好;掌柜的还改善了工作环境,每个人上工都不能超过固定的时间,要是过了就会被掌柜的赶出去休息。
不仅如此,掌柜的还带领着整个京城重新掀起了一场川菜的热潮,虽然盛大状况不及往昔,但是黄老大近日听以前的同伴们闲聊,说是现在京城里有好些有名的酒楼在找川菜的师傅了,还有不少人来偷偷联系他,想出高价将他挖走,不过都被他给回绝了。
现在想来,黄老大觉得,自己对食味鲜的执念也没那么深了。
正如掌柜的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与其死守着祖宗的基业、时时刻刻怕落没了,倒不如跟着掌柜的,大家携手同心、风风光光地再拿一次御赐牌匾!
黄老大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他揪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把脸上的汗擦擦干净,然后端起摆在一旁的酸梅汤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酸梅汤刚喝到一半,黄老大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他,他赶紧把喉咙里的汤水给咽了下去,草草地擦了擦嘴巴,推门一看,原来是他的二弟黄老二!
此时的黄老二眼睛亮得像是要发光,他本身皮肤偏黑、脸更是如此,但是黄老大这次却明显地看见自己的弟弟激动地脸都红了,他的声音充满着朝气和喜悦,一下子将黄老大带回了十几年前、仿佛重新看到他们兄弟三人打水仗得了第一、难以喜悦地在小河里游了好几个来回的场景,“大哥!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大家就等你了啊!”
“二弟,你急躁躁地干什么?”
黄老大不解,他刚要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谁料以往一向稳重的老二往前大开几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拽得向大堂跑去,“快点快点!掌柜的催呢!”
“!!”
黄老大被他拽得踉跄、差点摔倒,过了门,他抬起头一边抱怨一边搜寻着掌柜的影子,“掌柜的催什么呢,什么事这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堂的正中央,那里摆着两张拼起来的桌子,地上还看得见桌子拖动时的痕迹。
此时那张被拼起来的桌上正摆着一块又长又宽的东西,一群人围在那里探着头看,宋阮被他们包在中间,手上拿着一块打湿的手帕,往那东西上小心地擦了擦。
“……”
黄老大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胸腔里的那块肉跳得让他发抖。耳边像是刮来了一阵风、叫他听不见众人口中的话,脚下的大地也像是在微微震动,震得他腿发软、甚至不敢往前走一步。
他看见掌柜的擦完了那东西,一边卷袖子一边和周围的人说话,抬眼就看见自己杵在这儿,那个天下第一好的掌柜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将那块又长又宽的东西慢慢地扶了起来,好让上面的字可以清晰地呈现在黄老大的眼前。
上面笔墨浓重、字体肆意潇洒,端的是三个潦草又美观的大字:食味鲜。
黄老大微微张开嘴,然后两行眼泪就从他眼睛里慢慢地流了出来。
第61章
牌匾底色是一片纯黑; 边上一圈精致细密的金色纹路,中间的三个金字恢弘大气; 更显得这块牌匾曾是如此的辉煌。四边还沾着一些擦拭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许久没有打理积了不少的灰; 所以宋阮刚才才拿了手帕把牌匾擦拭干净了,再转交给他。
大家都簇拥在黄老大的身边,每个人的眼中都漾着一片喜意,他的两个弟弟看了看牌匾,又转回目光期待地看着他。黄老三还扯了扯他的袖子,激动地嗓音都有些发抖,“哥; 你快摸摸。”
黄老大被他弟弟还有些不敢置信的蠢样给逗笑了; 他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然后伸出了那双满是刀痕、褐黄色的粗手,像是在抚摸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头轻轻地从‘食味鲜’三个字上划过,又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右下角刻着皇帝章印的‘天下太平’。
“掌柜的。”
黄老大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谢谢您……”
他其实有意想要问问宋阮是花了多少银子才把这牌匾买回来的,毕竟这是他黄家祖上的牌匾,让掌柜的替他买回来,没有这个理。
但是黄老大转念一想; 这话在众人面前说不太合适; 便只好把这话暂时吞下了肚。
他没有说; 却不代表宋阮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