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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柱走到王小川身后,伸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王小川挣扎几下,挣脱不掉,又大声说:“你不要把我当成和我爸爸一样。”
“没办法呀,谁让你是你爸爸的儿子呢。”王玉柱笑道,“你是你爸爸和你妈妈的一部分,你否认不了。”
王小川便不再反抗了,就这样被王玉柱温柔地拥在怀里。
王玉柱说:“我不会批评你,也不会给你讲道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强不了多少,对别人发火,从来不会让自己更快乐。心里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也讲不明白。”
这话说得王小川又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
王玉柱又说:“终有一天你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以后不要让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了,也不要让它影响到你。”
然而这一天的事情严重地影响到了王小川,从此以后直到高考,他脸上再无笑容,只在家里用上全部时间拼了命地复习功课,地也不拖了,阳台也不去了,一回到家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晚上王芃泽帮他检查辅导到很晚,王芃泽去睡觉后,王小川仍然不休息。夜里王玉柱不放心,起床来看,王小川的房间里依然亮着灯,灯光从门下面的缝隙漏出来。
那一天唯有王芃泽是个胜利者,目的全都达到。在财务室里,姚敏终于止住哭泣后,留下了地址让王芃泽拿给王小川,如果有一天王小川原谅了她,可以按这个地址去找。姚敏还给王小川存了一些钱,说要下次送过来,王芃泽推辞了一会儿,姚敏不同意,一定要给,可是犹豫了一下,又说:“你把银行卡的号码给我吧,我存到你的银行卡里。”
晚上睡觉时,王芃泽把这些情况说给王玉柱听,又说:“小川的反应不一定就是坏事,这些事是必须要经过的,早了才好。小川现在反应这么大,就说明心里面真正被触动了。”王玉柱笑着揶揄道:“是呀,你把局面控制在手里,把我们都吓坏了。你怎么忍心了呀?”
实际上王芃泽也一直闷闷不乐,讲这些话时连自己都不能十分地确信。王玉柱劝他,隔着背心帮他抚摸心口,说:“你宽宽心吧,想那么多干吗?你想太多事情会让我担心。有我在,你还怕小川没有人照顾么?”
“不是啊。”王芃泽随口说,“那毕竟是他妈妈,小川在世上总得有个亲人吧。”
他感觉到王玉柱的手僵住了,于是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句非常不妥的话,急忙扭过头来望着王玉柱。王玉柱难过极了,震惊地望着王芃泽的脸,说:“我怎么都不敢想象,有一天,你和你的身体,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王玉柱越想越难受,眼眶里渐渐有了泪水,手在靠近王芃泽身体的距离颤抖着,似乎不敢去触碰这注定会消失的一切。
王芃泽也觉伤感,担心地唤道:“柱子,柱子。”他抓住王玉柱的手,让他躺好,没有其他有效的方法去安慰,就艰难地侧着身体,主动向王玉柱吻过去。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有一天深夜王小川在卧室外面敲门。王玉柱急忙起床去开了门,看到王小川傻愣愣地站在外面,一开口说话,眼眶就湿了,求救似的望着王玉柱说:“我睡不着觉了,我神经衰弱。”
王玉柱急了,他不知道神经衰弱是怎么一回事,就匆匆忙忙地穿衣服,要带王小川去医院。王芃泽制止了王玉柱,把王小川唤到窗前,帮他擦了眼泪,说:“神经衰弱不是神经的毛病,而是个心理问题,小川,你太紧张了。”
王玉柱问王芃泽:“要不要让小川吃片儿安眠药。”
“不吃那东西。”王芃泽想了一下,对王玉柱说,“柱子,你去把小川的枕头拿过来,让小川睡这里。”
王玉柱把王小川的枕头和毛巾被拿过来时,王芃泽已经让王小川躺在床的中间。王玉柱把王小川的枕头和毛巾被交给王芃泽,又拿起自己的枕头和毛巾被要出去。王芃泽问:“柱子你干吗去?”王玉柱说:“我去别的房间,让小川好好睡一觉吧。”
“别去了,你也睡这里。”王芃泽神色凝重地解释,指着床的另一边让他睡那里,说,“小川现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你不能出去。”
于是这一晚就像开车去西北住在车里的那天晚上一样,王芃泽和王玉柱睡在两边,簇拥着睡在中间的王小川,王小川一左一右地握着两只大手,在王芃泽和王玉柱的体温的保护下慢慢地睡着了。
高考那几天王芃泽和王玉柱都没有上班,上午下午都在陪考,炎热的天,王芃泽不愿在车里吹冷气,偏要拄着双拐去树阴下坐着,守在考场外面等王小川,说这样才能体会小川在考场里的心情。王玉柱拿了两瓶水过来,看到王芃泽手拿一把折扇在扇风,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老人,就笑着说:“叔,你这模样就像是在路边卖西瓜的大爷。”
王芃泽低头往自己的身上看,呵呵笑着收了折扇,扔给王玉柱,说:“不扇了。”王玉柱接住折扇,问:“怎么了?”王芃泽说:“我也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王玉柱笑道:“你的形象是给我看的,我不嫌就行了。还是扇吧,反正就这几天,平时你的形象无人能比。”王玉柱要把折扇递给王芃泽,王芃泽不接,王玉柱只好自己拿折扇在一旁给王芃泽扇风,呵呵笑道:“那只好我来伺候您了,我真是自作自受。”
王玉柱在考场附近的酒店里订了个房间,中午王小川一出校门就被王玉柱接到了房间里。王玉柱去催服务员快点儿把午餐送过来,王芃泽在房间里陪着王小川,安慰道:“小川你只要把平时的水平发挥出来,考大学对你来说是个很轻松的事。”
饭后王芃泽陪着王小川在同一张床上睡着了。王玉柱在另一张床上躺着,侧着身子欣赏父子俩睡觉的模样,想着当年他考中专的时候,王芃泽和王小川还生着病,举着雨伞戴着口罩地去陪考。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蓦然发觉两者似乎并没有多少区别,现在是一家人,当年也是。
高考过后的几天里王小川终于放松了,黑夜白天都在睡。几天后他去学校估分,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接近于满分,回到家又和王芃泽一起估了一遍,还是那样。一家三人兴奋极了,王芃泽说:“有了这个分数,你可以随便报志愿,清华和北大你随便报。”王玉柱说:“最好报南京的大学,近嘛,可以天天回来。不过去北京也好,交通方便,想回来也容易。”王小川脸色沉了下去,没有说话。
选择专业的时候,王玉柱兴致勃勃地说:“小川,你也报地质吧,像你爷爷和你爸爸一样,做个科学家。”王芃泽笑道:“做个科学家那都是70年代末的理想了。小川你不用听你柱子哥的,你喜欢什么专业,你就报什么专业。”
王小川犹豫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专业。”
王玉柱兴致不减,又建议说:“那你学医,治病救人。学医是个本事,走到哪里都有饭吃。千万不要学我这一行,太简单了,没有意义。”
王芃泽说:“柱子,你的专业怎么没有意义了,当初是我给你报的,有没有意义不能但看专业是什么,而要看自己怎么做。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哪里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是在怨你。”王玉柱笑道,“叔,我是说地质和医学都是可以深入钻研的。”
王小川突然心烦起来,大声说:“你们别再给我建议了,我自己的志愿我自己报。”
王玉柱笑着说:“好啊小川,我们都相信你。”王芃泽在一旁盯着王小川的表情看,沉默不语。
于是王小川自己神神秘秘地报了志愿,不跟王芃泽和王玉柱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出去玩,每天在家里默默地做家务,或是跟着王玉柱和王芃泽去公司里看书。王芃泽有一天对王玉柱悄悄说:“我总觉得小川有些不对,不知他报了什么志愿,我预感到可能要出岔子。”王玉柱纳闷道:“能出什么岔子?那么高的分数。”
录取通知下来后王芃泽和王玉柱都傻眼了,王小川的确是报了医学专业,可是大学远在哈尔滨。
王芃泽气坏了,感到头昏脑胀,在家里拿着地图训斥王小川:“你自己看看,你看看这距离,你在南京,却要跑到中国最北边的城市去上学,南方没有大学么?北京上海没有大学么?这些天你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你是等通知等得心急呢,原来你是心中有鬼,你是存心想离我远点儿。你恨我没有关系,你恨谁都行,但是上大学是个大事,你却这么不冷静。你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可是接下来你要在哈尔滨待上五年你知不知道?你在哈尔滨生病了怎么办?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到时候你想回家都不能马上回来。”
王小川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发火,默默地听王芃泽的训斥。王芃泽随时都可能开口,他就随时准备着聆听。王芃泽的火气久久不散,惹得王玉柱天天担心他的身体。王芃泽一怒之下不再和王小川说话,天天唉声叹气的,晚上王玉柱把王芃泽抱在怀里反复地劝,经常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光。王玉柱看得心疼,劝道:“叔,其实你和小川都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有些话不必说,彼此心里都清楚,你们是父子,发生再多事也是父子。小川去那么远上学不一定就是坏事,他需要时间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痛苦,这一点我比你懂,因为我也经历过。”
劝完了王芃泽,王玉柱还得去王小川的房间,坐下来笑着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爸爸是因为太爱你,看你一下子离开那么远,没有思想准备才发火。其实情况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如果你在哈尔滨想我和你爸爸了,你只要打个电话,我们立刻飞过去。”
回来王芃泽身边后,又开始劝:“叔,你先开口和小川说说话吧。”王芃泽说:“小川已经是成人了,应该让他懂得承担后果。”
王玉柱笑道:“你是爸爸呀,后果能从爸爸这里施加给儿子么?”
看到王芃泽不说话,王玉柱又说:“你要是不要意思开口说话,就给小川唱首歌吧。”
“哦。”王芃泽诧异,问,“唱歌?我哪里会唱歌呀?”
“你明明以前给林慧珍阿姨唱过,我都看到了。”王玉柱抱紧了王芃泽,望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你把那首歌也唱给小川听,你们的父子关系肯定一下子就好了。”
王芃泽推开王玉柱,侧过去睡觉,不耐烦地嘀咕道:“神经病。”
王玉柱灭了灯,望着黑暗中王芃泽的身体,想起从前的事,愣愣地躺着,难以入睡。
王玉柱决定一家人乘飞机去哈尔滨。王芃泽嫌机票太贵,建议乘火车,王玉柱嫌火车太耗时间,让王小川做决定。王小川私下里对王玉柱说:“你跟我爸爸说一下,别让他去送我了,不管乘火车还是乘飞机,他的腿都不方便。”王玉柱说:“不行,不看看你的学校,你爸爸肯定不放心。腿不方便我就背着他去。”王小川心情沮丧地说:“那乘飞机好了,我现在都不敢看我爸爸,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短越好。”
王玉柱真的是背着王芃泽上飞机下飞机,王芃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