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跑过来低声说:“叔,值班室里有张床,你去那里躺一会儿吧,不会有人进去的。”柱子出去把那张晾干的凉席收回来,铺在值班室里的床上。王芃泽坐下去,凉席还残留着阳光暖暖的余温,王芃泽笑道:“柱子,你算到了我会用到这张凉席么?”“游泳很累嘛。”柱子说,“我把凉席洗干净了预备着。以后你们游泳累了,都可以进来休息。”王小川又在打呵欠了,不高兴地哼哼着往王芃泽的怀里钻。柱子让两人都躺下来,他把王芃泽的新外套盖在王芃泽身上,又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王小川身上,低声说:“你们睡一觉吧,别着凉了。待会儿姚敏阿姨回来,我会来进来喊你们的。现在我要出去工作了。”说完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两个人,转身出去了,轻轻地带上门。
王芃泽听着游泳馆里传来的模糊的喧闹声,又望了望窗外的秋天的阳光,独自笑了笑,心想柱子真的是越来越像个大人了。他察觉到某种久违了的感动,40岁的年纪了,突然被柱子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着,那是一种怪异、而又幸福的感觉。
此刻,值班室外面的柱子也被幸福感笼罩着,看到有人举着瘪了的游泳圈招手示意,便急忙拿了气筒走过去。他脸上的笑容从内心深处流出,想着值班室里在困倦中沉睡的两个人,他觉得自己的忙碌突然间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如果王芃泽父子两个需要他如此照顾,他愿意在这种幸福感中无怨无悔地忙碌一生。
他贴着值班室的门听了好几次,似乎传来王芃泽微微的鼾声。他觉得他的生命中充满了温情与力量,他面带微笑地扫视着游泳馆,远处,周秉昆正和几个陌生人聊得起劲。
周秉昆似乎有着交朋识友的天赋,每个周末都能在游泳馆里认识许许多多的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柱子觉得周秉昆的话很幼稚,存在诸多破绽,可是周秉昆用来说给别人听却非常有效。有一天柱子对周秉昆说:“你别和陌生人随便聊天了,你忘了你妈妈怎么交代的,让我看着你别接触社会上的小流氓。”周秉昆争辩道:“我没有接触小流氓呀,你又不了解,怎么乱说别人是小流氓。”柱子无言以对,只好不说了。
因为周末要在游泳馆工作,柱子和王芃泽见面的时间也只能在游泳馆,王芃泽每周都要带领全家人来一次。可是天渐渐凉了,姚敏和姚瑞不来了,只剩下王芃泽和王小川。很快就是冬天,游泳馆里只有冬泳爱好者还在坚持,王芃泽也不愿下水了,只是每两周一次地来游泳馆看望柱子,有时候把厚衣服和被褥送到柱子的寝室。
转眼间寒假就要来了,王芃泽和柱子商量寒假回老家的事情,王芃泽说你第一次回家,多带些南京的东西,在你回家之前我给你准备好。柱子说你别准备,我现在挣了一点钱,我来买吧。王芃泽说瞧瞧你怎么又来这一套了,我买给你家人,是个礼物,你要是想买,就在你们乡里买点儿年货带回去吧。
柱子说:“叔,我要是回家过年,就见不到你了。”王芃泽笑道:“你回家过年,可以见到你爹娘呀,他们半年没看见你,肯定想你了。”柱子说:“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吧?”王芃泽道:“你尽管说。”柱子说:“在除夕晚上12点整,我会在老家对你说新年快乐。那时候,你也要在南京对我说这句话。”王芃泽想了想,笑了笑,眼神中亮晶晶的,回答道:“好啊。”上火车时王芃泽买了站台票进去送柱子,在窗外指挥着他把行李放对面的架子上,把吃的东西拿出来放桌子上,这些事情做完后,王芃泽就站在窗外看着柱子,等待火车开走。柱子问王芃泽:“叔,你别忘了我给你说的事。”王芃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问:“什么事?”柱子怒道:“你这么快就忘了?”王芃泽这才想起来,急忙说:“没有,记着呢。”柱子又说:“不只是这一次,以后每年都是如此。”“哦。”王芃泽笑道,“这句话你上次可没说。”火车开了,柱子从窗口探出头来望着王芃泽,王芃泽挥着手示意他把头缩回去,他一直伫立在站台上,直到火车的影子完全消失于视野,才低了头孤单地往回走。
两天之后,柱子又看到了埋藏在自己生命深处的湾子村。他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山岗上,看到冬季天空下的湾子村瑟缩在寒风中。湾子村荒凉而陈旧,与车来车往的南京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仿佛昭示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命运。柱子想着自己爹娘的过去与未来都无法走出这个懵懂的村庄,想着想着已潸然泪下,他居然会在回到家的时候流泪,这一点他事先完全没有想到。
他沿小路走到家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先被在院子里玩耍的英子看到了,惊喜得要哭,带着哭腔无比大声地喊道:“哥。”柱子娘和柱子爹闻声跑了出来,一家人围着柱子哭成一团。邻居们也过来看,纷纷夸柱子有出息,半年来变成大人了,又劝柱子娘和柱子爹别哭了,这么好的儿子,不知道别人多羡慕呢。
离开家半年时间,这次回到家后柱子觉得自己和柱子娘的关系融洽了许多,那些所谓的隔膜不攻自破,柱子娘给柱子烧热水洗脸洗脚,给柱子包饺子,花上很多时间细细询问柱子在南京的生活细节,抹着眼泪感叹王芃泽真是好心人……柱子似乎重新发现了柱子娘,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应该好好珍惜了。第二天一早他和柱子爹赶了两只羊去乡里的集上卖,用卖羊换来的钱买了许多年货,装在两个大包里,下午的时候和柱子爹一人背了一个从乡里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天色阴沉,走着走着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柱子似乎突然间发现了天地之间某种富有灵性的美,并且无声无息地延伸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激动地站住了,惊喜地望着眼前空旷永恒的世界。柱子爹也在前边停下来,默默无语地转过身来等着他。
柱子用自己挣来的钱在乡里买了一个闹钟,一家人把它当做珍宝,每天要来抚摸好几次。闹钟被柱子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堂屋桌子上的正中央,可是除夕的夜里吃过晚饭后,柱子把闹钟拎到了自己的屋子,小村庄里没有什么方式,到了晚上就是睡觉,睡觉之前,柱子把闹铃定在夜里11点40。
南京,王芃泽带着姚敏和小川在老太太家里吃过年夜饭后,回到家。姚敏也不愿意熬夜,带着王小川早早地休息了。王芃泽独自一人在客厅看电视里的春节晚会。
夜里闹铃声响了,柱子立刻起床,兴奋地打开门,外面还在飘雪,除夕的黑夜里没有星没有月,世间万物被厚厚的雪覆盖成一种静穆的莹白。柱子穿得厚厚的,提着闹钟走出去,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出大门,夜空中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树枝上的积雪在黑夜里勾勒出一幅奇妙的图画。柱子望着夜空笑了笑,又推开隔壁荒废的院门,走到王芃泽曾经站着看雪的屋檐下。他望着闹钟的指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12点整的时候他抬起头,在黑夜里对着屋檐大声喊:“叔,新年快乐!”与此同时,在南京,王芃泽走到阳台上,望着西北的夜空轻声说:“新年快乐,儿子!”千里之外的湾子村,柱子仿佛听到了王芃泽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过去的一年什么都不缺了,于是快乐地走回去,熄了灯,带着幸福的幻想入睡。
年后返校,柱子觉得周秉昆变化很大,有些神神秘秘的。
在南京下了火车,柱子先回到了学校。他穿着柱子娘缝制的新棉袄,拥挤在火车上和公交车上时没有想什么,可是下了公交车,背着一个包袱走进校园的时候,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形象不好。这件棉衣并不合身,有些大了,而且臃肿,领子怎么穿都贴不到脖子上。那时候柱子突然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了,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在身上反复地抻,后来心一横管它呢,至少王芃泽和周秉昆不会笑自己。
可是周秉昆并不在寝室,柱子问了好几个人,都回答说没有看见周秉昆。柱子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周秉昆应该早早地在宿舍里等他了。他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独自去食堂吃了午饭,回到寝室还没有看到周秉昆,便不再等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把柱子娘让他带给王芃泽的葡萄干拿出来,装进书包里,然后背了书包动身去王芃泽的母亲家。柱子的家乡产一种非常大个儿的葡萄,晾晒的葡萄干远近闻名,但并不是每一家都有,送给王芃泽的这些还是柱子爹拿粮食去邻村换来的。
老太太看到柱子带来的葡萄干,很惊讶,回忆起王芃泽的爸爸王曜恩曾经也带回来过这样的葡萄干,年轻的时候外出考察带回来一次,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候被下放到西北,偶然间和她联系上了,寄来这样的葡萄干给她和王芃泽,可是王芃泽已经不在身边了。
柱子没想到会勾起老太太的伤心往事,就换了话题,问:“我叔现在是不是已经上班了?怎么没有送小川过来?”老太太说王芃泽觉得她身体不如以前了,年后就把小川送进了幼儿园,不过王芃泽自己今天没上班,感冒发烧了,在家里养病呢。老太太叹息道:“芃泽老说我身体不好,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年纪轻轻的,经常这个病那个病。”柱子便告辞了老太太,出了筒子楼后急切赶到王芃泽的家里。
王芃泽开了门看到是柱子,立刻笑了起来,问候道:“柱子你回来了。”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裤子皱巴巴的,松松垮垮地系在上衣下边,就知道他又是穿着衣服睡觉了。王芃泽也注意到柱子的衣服,笑道:“柱子,这是你娘给你缝的新棉衣么?”“是啊。”柱子低声说,“不好看。”“好看。”王芃泽说,“你自己看不到自己全貌,其实挺好看的,来我穿了你看看。”王芃泽和柱子换了棉衣,把柱子娘笨拙的手艺穿在身上,笑着问柱子:“怎么样?好看吧?”王芃泽个儿高,肩膀又阔,本来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柱子笑了,看到王芃泽又要脱,急忙制止道:“你不要脱来脱去了,你还躺床上睡觉吧。”他习惯性地把王芃泽往小卧室里推,推开门后突然想起这里已经是姚瑞的房间。王芃泽说:“错了。”柱子又拉着王芃泽进到大卧室。王芃泽本想坐着和柱子说话,但是柱子一定要他躺下,仔细地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只露出脑袋,又把葡萄干拿过来喂给他吃。柱子想起刚刚老太太讲的以前的事情,就转述给王芃泽听。
王芃泽认真地听了,说:“你们那里本来就是地层考察的好地方,许多工作队都去过。”想了想,唏嘘不已地道:“真没想到,我们一家与你的家乡还真有渊源。”柱子摸了一下王芃泽的被窝,已经暖了,就说:“叔,你把外衣脱了睡吧?生病了嘛,更要睡得舒服点儿。”王芃泽不脱,但是看到柱子语气强硬地催促,就坐起来脱了单衣单裤,只穿着短裤背心睡觉。王芃泽说:“早跟你说了这样不方便,待会儿怎么送你呀?”柱子说:“我不要你送,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柱子搬了个椅子坐到床头,给王芃泽做头部按摩,觉得他的额头烫手,烧得不轻。王芃泽感觉到柱子并不是在瞎按,疑惑地问:“你真的会按摩?你跟谁学的?”柱子想着答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