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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得不轻。王芃泽感觉到柱子并不是在瞎按,疑惑地问:“你真的会按摩?你跟谁学的?”柱子想着答案,忍不住笑道:“周秉昆。”轻轻按了一会儿,王芃泽就睡着了,睡意沉沉地发出微微的鼾声。柱子不想走,就到厨房去,看到暖水瓶里的开水不多了,就轻手轻脚地烧了一壶开水灌进去。又灌了一个暖水袋放到王芃泽的脚边。
他打算走,又穿上柱子娘给他缝的棉袄,刚刚被王芃泽穿过后,似乎突然间多了某种惹人羡慕的品质,也不觉得那么难看了。他独自笑着穿好了,望着王芃泽熟睡的脸,感到实在是不愿离开,于是又把手伸进王芃泽的被窝,摸索到王芃泽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了很久。
天黑之后仍然不见周秉昆,柱子心里着急,无心看书,熄灯之前去宿舍门口看了好几次。相貌猥琐的楼管问他:“你是不是在找周秉昆?”“是啊。”柱子以为希望出现,惊喜地回答,“你今天见过周秉昆么?”楼管开玩笑似的说:“没有,不过你也不用急,你们两个不是习惯了在熄灯的时候回来么?”柱子觉得这个玩笑真无聊,就转过脸,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但是还真被楼管说中了,熄灯的时候宿舍楼里习惯性地一片惊呼,周秉昆就在这惊呼声中撞开寝室的门,呼哧呼哧地进来了。其他人受到惊吓,揶揄道:“周秉昆,你同黑暗一起到来,你见不得光呀?”周秉昆不理睬他们怎么说,弯下身子手忙脚乱地铺床,放假前柱子帮他把被褥用床单包起来放在床的一角,床单的四个角系得紧,黑暗中周秉昆怎么解都解不开。
柱子跳下床去,落地时拍了一下周秉昆的背,低声问:“周秉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周秉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兴奋地笑着对柱子道:“王玉柱,你来了。”柱子让周秉昆打着手电照亮,他弯下身去把床单解开,帮周秉昆铺了床。周秉昆拿了手电和脸盆去洗手间洗脸洗脚。柱子跟过去,看洗手间没有别人,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呢?”周秉昆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地接水,转过身来面对柱子认真地说:“王玉柱。”这架势严肃得让柱子心中一凛,急忙问:“怎么了?”周秉昆说:“我发生了一件大事。”柱子“哦”了一声,紧张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但是周秉昆接下来说道:
“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柱子压低声音,沮丧地催促:“你还是现在告诉我吧,你就说这么两句,更让我心里着急。”“不行,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周秉昆转过身去关了水龙头,把冷水哗啦哗啦地撂到脸上。
柱子疑惑地用手电筒去照周秉昆的脸。周秉昆用湿手挡了一下,手上的水全甩在柱子的身上。
夜里鼾声四起的时候,柱子感到自己的床在微微地晃,咯吱咯吱地轻轻响着,节奏急促。柱子听力敏锐,立即醒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周秉昆在下铺弄出的声音,于是睁着眼,从开始一直听到结束。
早上醒来柱子往下铺一瞅,又不见周秉昆了。
这天上午周秉昆没有上课,柱子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班长过来问:“王玉柱,怎么不见周秉昆呢?”柱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班长告诉了辅导员,辅导员也来班里看了一下,把柱子喊出去,细细地问周秉昆怎么了。柱子心想糟了,连辅导员都不知道周秉昆在哪里,这次周秉昆也闹得过分了。
下午周秉昆的座位还是空的。柱子坐不住了,课间他去找辅导员,想建议辅导员给周秉昆的父母打电话,可是敲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周秉昆坐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女辅导员一脸阴沉,严肃地在跟周秉昆说什么,看到进来的是柱子,就说:“王玉柱,你来得正好,你是周秉昆的好朋友,你也来劝劝他吧。”柱子问:“周秉昆怎么了?”辅导员说:“他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打架了。”柱子急忙走近了看。周秉昆低着头。柱子捧着他的头要他抬起来,看到周秉昆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一只眼睛肿了,眯缝着睁不开。
柱子大怒,高声喝问:“谁把你打成这样?”“你要干吗?”辅导员问,“王玉柱,你想去报仇么?”“没有啊。”柱子想起上次打架给王芃泽造成的麻烦,心虚地说道,“我们去公安局报案吧?”“不要报案。”周秉昆抬起头对女辅导员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别人,我也有错。让我自己处理吧,我把东西还给他们,然后让他们过来当着你的面向我道歉。”柱子问周秉昆:“你欠他们什么东西?”周秉昆回答:“钱。”柱子发觉周秉昆的话语前后不搭调,出了办公室后疑惑地问他:“你先是说欠别人什么东西,然后又说是钱,到底是钱还是物?”周秉昆说:“一样的,我把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表弄坏了,现在赔钱给他。”说话时,因为周秉昆脸肿着显不出表情,柱子分不清是真是假;其实就算是周秉昆脸上没有伤,柱子也不可能从周秉昆的脸上看到什么线索,周秉昆说起话来,表情一向都是与思想不对位的。柱子带周秉昆去医务室看病,医务室里依然没有红花油,校医还是拿红药水代替,抹得周秉昆一张胖脸红红的,柱子一直想笑,强忍着。
出了医务室,周秉昆说:“你笑吧,我不在乎。”于是柱子哈哈地笑了出来,笑完后对周秉昆说:“还好你家里有钱,你让你爸妈赔钱给他们吧。”“不行,我不能向我爸爸妈妈要钱。”周秉昆望着柱子说道,“我得向你借钱。”“哦。”柱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周秉昆说:“你叔不是给了你一张存折么?你先把钱取出来给我用,我一定会还你。”“不行。”柱子立即回应道,“那是我叔给我的生活费,我不借给你。”可是晚上的时候,周秉昆的手里已经攥了柱子从存折里取出来的生活费。两人去了游泳馆,站在场馆外面空地上偏僻的角落里等。柱子原以为能够把周秉昆伤成这样,对方一定有好几个人,可是天黑之时,只有一个络腮胡男人从远处直接走过来,那把胡须非常抢眼,柱子立刻想起来此人来过游泳馆,周秉昆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和他聊天。
周秉昆小声对柱子说:“就是他了。”络腮胡走近了,对柱子上下打量,然后点了一支烟,抽两口,问周秉昆:“你带个帮手来也不行,钱带了没?”周秉昆把手里的钱往前一伸,“30块。”络腮胡怒道:“你小子是不是还嫌挨揍少啊。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警告你的时候你他妈是不是个痴呆儿呀。我说的是30块么?”这种粗俗的话语把周秉昆和柱子气得不轻,气呼呼地站着。周秉昆大声说:“我只有30块,你要不要?”络腮胡注意到柱子眼神中的凶狠,有些胆怯,僵持了好大一会儿,走过去从周秉昆手里猛地把钱接过,数了数装进口袋,又指着周秉昆骂道:“你他妈的是在装傻,我不相信你是弄丢了,明摆着你是自己起坏心留下了。妈的当初老子信任你才拿给你看,你却扭过头咬老子一口,真他妈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遇到你这种变态老子要倒八辈子的霉。”他转身要走,似乎突然觉得最后一句话很有意义,又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指着周秉昆,嘴里叼着烟却能清晰地大声骂道:“你绝对是个变态。”柱子和周秉昆愣愣地站着,夜色笼罩,冬天的风吹过来吹过去,在楼房之间呜呜地响。柱子问周秉昆:“你不是说让这人去辅导员面前道歉的么?现在人都不见了。”周秉昆说:“有你跟着,就不用让他去道歉了,你只要跟辅导员说你亲自看到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辅导员肯定会相信。”柱子丢下周秉昆,气呼呼地独自往回走,周秉昆小跑着追上去,跟在柱子身边说:“王玉柱,你不要相信那人说的话。”柱子质问周秉昆:“你指的是哪句话?”“哪句话都不要相信。”“我不相信的是你。”柱子停下来面对周秉昆,怒道,“如果真的是弄坏一块儿手表,那人干吗要骂你是个变态?你从我这里借钱,可是对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迟早会告诉你的。”周秉昆争辩。
但是这句话此时没有什么意义,柱子快步往前走,周秉昆在旁边小跑着追。柱子摆脱不掉周秉昆,心烦地喝道:“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再和你说话。”周秉昆说:“就算我不跟着你,可是我也要回学校呀,我也得走这条路。”有两周的时间,柱子心里怨气难消,一直对周秉昆不理不睬,周秉昆多次主动和柱子说话都没用。到了周末,柱子去看王芃泽,敲门后看到姚敏和姚瑞都在家里,王芃泽穿得厚厚的从大卧室里走出来,笑着迎接柱子。
姚敏和姚瑞在厨房里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做什么,王芃泽和柱子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有王小川是唯一的活跃分子,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跑。
王芃泽问柱子:“你冷不冷,柱子?”说着握了握柱子的手,却发现柱子的手比他的手要热。柱子发觉了,疑惑地问:“叔,你很冷么?”王芃泽望了望窗外,皱着眉头道:“可能是感冒还没有好完全吧,我觉得今年冬天特别的冷。”王芃泽站起来,到厨房门口对姚敏说:“我带柱子出去走一会儿,活动活动。”姚敏说:“你们在家说话吧,待会儿我和小瑞也要出去了,去逛街。”王芃泽说:“这么冷的天不要逛街了,你们还是在家吧。我带柱子去我妈妈那里,中午就在那儿吃饭了。”姚敏说:“那你把小川带上。”王芃泽说:“好。”为了御寒,王芃泽戴了棉帽子,围了厚厚的围巾,又给王小川戴上帽子和围脖,抱起来,和柱子一起下楼。走在巷子里的时候,王芃泽看到柱子的脖子光秃秃里裸露着,就问:“你真的不冷么,你还是围条围巾吧。”说着右手抱王小川,左手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
“我真的不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柱子拦住王芃泽的手,把那条围巾重新围在他的脖子上,又把王小川接过来自己抱着。
王芃泽笑道:“南京的冬天不比你们北方,你们那里虽然冷,但是冷得干脆利落,穿暖了会觉得冬天很舒服,而南京只是冷,怎么穿都觉得冷。”柱子问:“我听奶奶说,你的身体并不好,经常这个病那个病的,是不是真的?”王芃泽笑了笑,望着小巷的尽头若有所思,“我妈妈只是看到我家里的状态,其实我只要一出去考察,只要离开南京,就什么病都没有了。我在你家隔壁住了一年,你看到过我生病么?”柱子说:“看到过。”王芃泽对柱子的回答表示怀疑,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
“真的看到过。”柱子说,“身体不好就是身体不好,你找再多理由也没用,你得锻炼身体了。”柱子问王小川:“小川,你说你爸爸是不是身体不好?”王小川声音清脆地回答:“是。”
王芃泽无奈地笑。
王芃泽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柱子在旁边帮忙,那时王小川非要奶奶带着他去筒子楼前的空地上玩。老太太牵着小孙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神色慌张地回来,看厨房里没有别人,就紧张地问王芃泽:
“小川是怎么了?刚刚他和另一个小孩子争凳子,突然开口骂了一句很粗俗的话。”“哦。”王芃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