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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海遥的心顿时提起来了。他和容意之间虽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插曲,但在容意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上,曲海遥从来没有过一星半点的自信。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他在容意面前似乎都是糗到不行的状况。
曲海遥偷眼向容意看过去,而对方正好也向他的方向看过来。那张脸上因为化妆的缘故狰狞异常,可这是仿佛是曲海遥第一次在镜头之外没有避开容意这样直白的直视。
他拿不准容意是什么样的人,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什么难堪。容意移开目光之后想了想,对文吉勋点了点头:“再试一条吧,我也要找找感觉。”
曲海遥松了口气,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正跃跃欲试着。他自己对于这点倒是毫无察觉,只有容意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
再被吊上去的时候,客观来说应该比刚才感觉更勒了,但这时候的曲海遥已经无暇顾及这一点。在地面上的时候他让武指老师又详细指导了他一遍,武指老师也很有经验了,刚才在地面上看了他的动作,就明白了他问题在哪儿,针对他的身体做了更详细的动作说明。曲海遥现在满心都是那些动作要点,于是容意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牙关咬得死劲、一脸如临大敌的曲海遥。
容意:“………………………………”
“说台词啊。”容意无语地提醒他。曲海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台词要说,本来就被勒被憋得通红的脸现在更是胀成了猪肝色。他赶忙开口,趁着文导还没叫停的时候把台词顺了下去:
“你……你是嵬戾?!”皇甫玉华又惊又怒。而嵬戾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凌空转身迅速朝这边飞过来。
这场戏当中,嵬戾已经功法大成,皇甫玉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手持天穹派世代流传的圣物天穹剑,就连练成的功法,也是他母亲幽冥夫人从皇甫断手中逃走的时候盗来的穹昊心法。皇甫玉华明明身为天穹派少主,却被一个外人用自家功法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他一路被嵬戾从空中逼到地上,那一剑眼看着就要穿胸而过。
可森森寒光已经逼到眼前,皇甫玉华感受到的只是丹田气海传来的一个让人内力虚荡的钝痛。
他向后摔倒在地的同时睁开眼睛,嵬戾正伫立在他身前,那张脸上遍布血污和疤痕,那双眼睛却平淡无波。
但皇甫玉华心里却是一颤。这双眼睛,和他在地牢之中看到的那双野性而又带着困惑的眼睛,已经不一样了。
“……别走!”皇甫玉华仓皇地喊出了声,嵬戾却已经丢下他决然离开,只留下幽幽只言片语:
“我说过,你们门派上下,除了她之外我一个都不会留。”
“但我也不会杀你。”
皇甫玉华紧紧咬住了嘴唇。门派之中已经有数十甚至上百人死于或伤在嵬戾剑下,惨烈程度同幽冥谷灭门之日不相上下。但皇甫玉华本来满是愤恨的心却因为嵬戾的眼神和声音而揪起,他分明感觉到,这个舍弃了一切、也被一切所舍弃的人,心中是留有依恋的。
嵬戾现在舍下的,是他心中最后的依恋。
皇甫玉华咬紧牙关,冒险强行运气冲开嵬戾加在自己丹田的禁锢,然后深深缓了口气,向着嵬戾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镜要了曲海遥半条命,他爬起来的时候都感觉整个人发虚,好像真的被嵬戾封住了丹田一样。他的情绪还是有点焦躁,但身体的酸痛将他的焦躁和揪心冲淡,让他慢慢缓了过来。喊了CUT之后贾俊连忙上来扶住他,曲海遥却想挣扎着去看自己这一镜怎么样。
可惜没能成功。他一动就感觉到全身扯着疼,明明自己身体的运动能力不那么差的,曲海遥不明白怎么吊个威亚会这么狼狈。那边文吉勋和几位副导演都凑在监视器前,剧组的武术指导也在。容意在人群的外面,他脸上黏的伤疤因为浸了汗水而有些不服帖,化妆组正在给他补。
“还可以。”武术指导看着监视器对文导说,“反正后期还要做,我觉得问题不大。”
文吉勋也点头道:“本来就要求这场戏里皇甫玉华要比较僵硬、被嵬戾压着打。这个效果……我觉得还是过了点。”
曲海遥连忙喊过去:“那要不我再拍一条吧!”
“不行,”武术指导率先摇头,“这场又不是最后一场,马上还要转场拍地面上的打戏。吊太多回的话会没力气再拍了,就算你可以,容意也不可以啊,他后面强度不小。”
曲海遥哑然。他目光飘向容意,脑子里真的忘了这一茬儿了。容意在之前就拍了很久,刚才那一镜里嵬戾还是主导,体力肯定比自己消耗得大。这种只考虑自己、完全不顾前辈的状况的态度…………
曲海遥觉得自己真的蠢死算了。
容意笑了笑,那双又大又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曲海遥对武术指导说:“他可以,我就可以。”
武术指导也被这种小孩子斗气一样的话逗乐了。他看向曲海遥,还没来得及开口曲海遥就如获大赦点头如捣蒜:“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曲海遥和容意很快又被吊了上去。这回曲海遥还真是掌握了点窍门,虽然身上已经被勒得很痛了,但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痛感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被模模糊糊地传到了曲海遥身体上,而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皇甫玉华了。
与嵬戾交战的动作不再僵硬,也没有跟不上嵬戾的节奏,而是呈现出恰如其分的急躁和艰难。在空中跟拍的摄像机完全捕捉到了两人各自的特写,一个咬牙苦苦支撑,一个满眼枯凉的决绝。
嵬戾一剑横扫过去,侧身飞出一脚撑在皇甫玉华的胸前,将他向地面踢过去。皇甫玉华的身体快速下坠,同时抬剑挡格,然而手中的剑却在此时发出一声铮鸣,剑身从中间断开,上半截剑身一下子飞了出去,没借到力的曲海遥一下子往后摔在了地上。
本能地往后撑了一下的脚上,从脚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痛。
曲海遥闷哼了一声,感觉小腿一下子疼到发麻了。文吉勋立刻叫了停,一群人慌忙赶过来查看状况。迅速落到地下的容意大步赶过来,皱着眉头俯下身来问曲海遥:“扭到脚了?”
曲海遥点了点头,容意就掀开了他戏服的下摆去查看。脚踝上确实很痛,钢丝还在身上吊着,因为姿势的问题曲海遥没办法弯过去看自己疼着的地方。
片场一下子被打乱了,工作人员们围过来,一些人在问刚才的断剑有没有划到容意,一些人在查看曲海遥的伤,一些人在找道具组兴师问罪。道具组被吓得要死,胡永鹏气得脸通红,大骂道:“就擦着他眼睛旁边飞过去的!真刺到了谁拿眼睛赔给他啊!”
看来是真的很凶险……曲海遥抬头往容意那边看。现在他的脚踝正在被紧急处理着,喷了镇痛喷雾,效果真是显著,感觉一下子好了不少。容意脸色也不太好,化着干裂妆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睛在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身上扫来扫去。
平心而论,被容意这双眼睛像X光机一样扫射着,感觉肯定很胆寒。曲海遥设身处地想了一下都觉得要被吓尿了,贾俊扶着他试着站了起来,曲海遥微微活动了一下脚踝,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曲海遥的想象:啊啊啊啊啊骨折啦!骨折啦!我刚才听到咯啦一声!肯定是我的骨头断啦!!!!)
“你今天先收工吧,这样……估计也拍不了了。”文吉勋也皱着眉头,表情很严肃地思考着,“刚才那一镜可惜了,下次再补拍吧。”
补拍?
曲海遥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一镜。虽然他没看到监视器,但光凭感觉来说,刚才那一镜肯定比前面要好得多,如果补拍的话不就是又要重新折腾一次?或者……难道会找替身来帮自己完成?
不不不不不绝对不行!曲海遥对这件事有着极强的抵触心理。他挣扎着喊:“没事没事,把这条拍完吧!”
文吉勋本来都准备转身走了,听到曲海遥这样说,又把头转了回来,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他的脚踝:“可以吗?”他又看向刚才监督着处理伤势的武术指导,武术指导有些犹豫:“这个伤……晚上肯定要肿,最好不要再拍了。”
可要是等伤好了再拍就太浪费时间了,如果今天不往下拍的话,需要补拍的部分找替身完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曲海遥咬了咬牙,苦着脸对文吉勋央求:“导演,你就看在我光荣负伤的份儿上,成全了我吧!”
本来片场的气氛被这突发事件闹得挺紧张有余活泼不足的,被曲海遥这么一哀求,活泼值蹭地一下蹿上去好几个百分点。文导紧绷着的脸也缓下来一些,旁边的导演助理禁不住调侃道:“你要不要把所有的‘我’都换成‘臣妾’?”
曲海遥从善如流:“臣妾做不到呀!”
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文吉勋几乎是扶着额表示真是够了。容意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了看曲海遥,然后跟文吉勋建议:“前面的镜头不用拍了,就从他摔下去之后开始拍吧,后面再剪。”
文吉勋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个办法。”然后迅速开始安排机位。曲海遥给自己争取到了这个镜头,心里可高兴了,可转念一想待会儿还要猛地撑起来去追向嵬戾消失的地方,估计也是一阵皮肉之苦。
“注意力集中一点,最好一条走完。”武指老师提醒他。
可最终还是没有一条走完。中间受伤的小插曲让曲海遥开拍之后有点不在状态,这个镜头拍了三次才过,天色都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停下来的时候曲海遥觉得自己的脚已经疼得没知觉了,文吉勋让他赶紧先回去休息,曲海遥还要卸妆换衣服,离开的时候剧组已经去转场准备拍夜戏了,曲海遥几乎是被助理们抬着坐上了车开回酒店。
——看来肾上腺激素是有麻痹疼痛感的作用,至少刚才还在戏的情绪里的时候,曲海遥一点也没觉得有这么痛。他现在冷汗都下来了,贾俊和另一个助理管小军急得手忙脚乱的,曲海遥倒是镇定,虽然疼,但还是清醒地让管小军把冰袋拿出来:“再帮我喷点白药,喷完以后把冰块换成冰袋。”
贾俊一脸心疼:“文导真是的……哥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让你拍了那么多条。”
曲海遥本来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看了贾俊一眼:“别乱说。重拍是我自己要求的,文导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要求,所以才严格对待的。更何况人家本来也不是很严格,我自己太次了而已。要不是我水平太次拖了后腿,哪还至于出这种事儿。”
“也不是哥出的事儿啊,那不是道具组的掉链子了嘛。”
“说是这么说,可如果是替身来拍这条,估计多半不会伤到的,人家毕竟有经验。我是个菜鸟,又非不用替身,既耽误了进度又出了意外,”曲海遥愁苦地揉了揉额头,“我还在想明天怎么办呢,我这脚明天能不能好啊……”
“怎么可能好啊,”贾俊好声劝他,“哥你都肿成这样了,就别惦记着明天的戏了,大家也都看到了,不会要求你明天上戏的。”
曲海遥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路上还堵车,回了酒店房间之后借着明亮的灯光一看,脚腕已经又肿又紫、活像个畸形生长的茄子了。助理们看着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