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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那些事情,他早已不是那个傻乎乎不知道怨怼的苏渭。他被背叛了被欺骗了被戏耍了,以至于心里埋着一团火,由不得他不偏激不嫉世愤俗不提防。往日的情感处理得一团糟,又怎么再陷进去,担起别人对蓝休的情债呢
第十三章
这天晚上,苏渭做了个梦。
但是实际上也不算个梦,梦是杜撰的,而那件事却是真的,所以他醒来后甚至怀疑那只是他在思绪迷蒙中心不由己的回忆罢了。
那时候天还很蓝,日光烂漫。他坐在车里往远处望。因为运动会的时候不小心骨折了,脚上还打着石膏。他长得不够高,坐在位子上伸长了脖子巴望也看不到想见的人。只好手撑在车窗上,但这一只腿半蹲着去寻找。腰酸腿酸,整个人站不稳直打晃,石膏“嗒嗒嗒”地敲到前面的椅背上。
司机徐师傅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乖乖坐好,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男人虽然怪他不争气,但是总归疼他,便随手从车前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他。
他便喜笑颜开。
透过两个渺小的洞~眼,去窥探那高大的存在。
巴巴地望着,睫毛抵在镜片上搔得他眼睛发痒发酸,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心在砰砰砰地想要往外冲,他的身体便跟着心骚动,很想透过那薄薄的镜片冲到谢静的身边去。
然而不能。
谢静个子已经很高了,少年挺拔修长的身体显得青涩而美好。他在操场上跃动着,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被印成画剪下来收藏,身边围着各色各样的人,他们为他欢呼雀跃,而他常年板着的脸上终于带上些微的笑意,投中的时候,也会轻轻地咬着口腔露出孩子般的神气。
他原先一直以为,他的苏渭哪里都好,就是不爱笑。
并为此可惜了很久。
那个故事的结尾并不美好,他在半梦半醒中想着。
“为什么要哭呢?”
黑暗里,冰冷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却很温柔。
他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泪水打湿了枕头,脸粘在枕头上让人显得格外狼狈。他闭着眼睛抽抽搭搭,最后窝在对方怀里打了个嗝,
丢脸。
但是也顾不上了,苏渭哭得力气都跑光了。他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发丝胡乱粘在脸上让他很不舒服,只能往对方怀里钻得更深,贪婪地吸取着鼻尖令人安定的气息。
黑暗中的宋祁燃随手帮他把发丝撩起捋到耳后,手指轻缓地在他的脸上游移,细细勾勒着那漂亮的轮廓。
睡梦中的苏渭总是不安,当然在生活中他也像只惊弓之鸟,常常一点动静都能让他觉得四周是风声鹤唳。但是他有那么倔强,永远都是咬着牙自己消化各种各样的难题。
所以常常消化不良。
有时候显得笨拙可笑,但是又让人格外移不开眼睛。
他说他忘记一切了,是因为那件事吗?
然而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想起曾经的一切来。
苏渭下楼的时候像做贼。左躲右闪,深怕遇到宋祁燃。昨晚他虽然睡得昏昏沉沉,但是多少还有一点印象。貌似他赖在宋祁燃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还是在拒绝他的亲昵之后?但是他一向就不是一个掌握不好分寸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现在回忆起来,越发觉得无法判断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忐忑地下楼,正好碰见正在打扫的荷嫂,连忙抓住她问道:“宋先生在下面吗?”
荷嫂道:“不在。宋先生昨天就走了。”
“是吗?”苏渭眼睛一亮,“哦,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苏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总算确定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不用担心被宋祁燃嘲笑,更不用担心自己释放错误的讯息,让宋祁燃以为自己回心转意,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吃完饭他就上楼到画室去了。
苏渭从小就不算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他身边像他一般家境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个都像是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是相貌学业还是才艺交际手腕,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苏渭从前的模样,算不上丑,但也只能算是端正白净。然而白净也不是什么用来形容男人外貌的好词,模样甚至有点像女孩子的他,在日后的生意场上,往往会被对手冠以轻视的目光。仿佛只从他的脸就能断定他没有与人较量的资本。
而才艺,他还记得谢静听见他拉小提琴时不耐的表情,就好像有一万只鸭子在他耳边聒噪一样。
这些事情都给过他不小的打击。
人都是喜欢比较的动物,即使他有他父亲的荫蔽,有优越的家世,但是和起点一样的人相比,他的确是平庸的。
偏偏苏渭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这种与生俱来的自省力与洞察力只能给他带来痛苦。
因为他是苏振云的儿子,没有人会对他求全责备,但是他会自己去想,为什么秦丰做一遍就做好的事他要做三遍五遍,为什么一样都是看书,他扫一眼就会而他却要提前好几天去准备,最后获得一个毫无亮点的成绩。
所幸。他对绘画还有一点天赋,这也足够他感到骄傲了。
他从前的绘画老师曾经对他的画作赞不绝口,甚至鼓励他办过几次小型画展。如果不是因为谢静,他可能并不会接手家业,而是去做一名画家。
如今被关在蓝家哪里也去不了,他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做,正好有一天在屋子里闲逛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
画室装修得很朴素,墙面上是大片的灰色墙纸,厚厚的,印着瓦楞形的条纹。明亮的窗户也被灰色的厚重帘子遮盖住。房间里光线很暗,他打开灯,眼前便呈现了一幅杂乱无章的画面。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各种各样的储物箱,里面装着大量关于绘画的书籍以及一些知名画家的画册。几条皱皱的毛毯搭在上面,靠窗的地方,放着几个颜料桶并支着一张画架。餐桌,旁边凌乱地摆放着两张伊姆斯椅,橙色蓝色。是这间屋子里为数不多的亮彩。
苏渭曾经问过下人这间画室的主人是谁,得到的答复是蓝休。
苏渭心中颇为意外,这间屋子虽然不算脏,但是绝对算不上整洁,他很难想象有洁癖的蓝休要怎么在这样一间屋子里生存。
他不是死脑筋的人,既然真正的蓝休已经死了,他一点也没有夺人所爱的心理负担,叫人扫一扫屋子,就堂而皇之地将它占为己有了。
一打开门,便看见那张厚厚的灰色窗帘已经被换下来,变成了轻薄的纱帘,冬季的日光透过精致的镂空花纹洒进来,使屋子立刻变得明亮起来。他对这间屋子的改动不大,除了窗帘,就只在角落里加了一张布艺沙发。
自从苏渭重生以来,他对沉闷逼仄的环境完全不能忍受。
虽然已经用过早饭了,餐桌上依然摆放着几碟点心,是牛角面包和饼干。旁边摆着一壶浓稠的热咖啡,咖啡壶还在保温中,白色的蒸汽从壶嘴氤氲而起,给人一种湿润温暖的感觉。但是钻进鼻子里的味道就没有那么让人愉悦了。
苏渭从前为了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嗑了很多咖啡豆,导致现在已闻到这股味道就想呕吐。
蓝休。
他在心里念了一句,这个人已经病态到要在画画的时候靠□□纯度这么高的东西来提提神么?
他让人把东西收下去,并且嘱咐以后都不必送进来了。果然,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自己出现了幻听一样。
“怎么了?我以后决定戒咖啡了。”
年轻人露出率性的笑容:“我只是有点惊讶,少爷您以前把咖啡当饭吃,胃不好还要一直喝,大家又不敢劝,现在您自己要戒,真是太好了。”
苏渭已经可以脑补出蓝休被劝阻时大发雷霆的模样了,他摆摆手,让对方下去了。
苏渭到隔壁的洗手间去洗个手,回来到沙发上坐下。他从脚边的储物箱里抽出一本书,是一本《西方文艺赏析》。他随手翻了番,才发现有幅画尤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再一看名字和简介,才恍然大悟。
难怪上次他觉得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些幅画很眼熟,原来是真的见到过,只不过太小众,印象不深。现在仔细想想,之前把自己往墙上摁的那个外国女人,以及那些来来往往的女人,身高要比一般的女孩高得多,而且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她们的轮廓要更加宽更加深。
海尔玛蒂芙萝,赫尔墨斯和阿芙罗黛蒂在海水泡沫中生出的残次品,天生的雌雄同体。
这些画均出自一位有名的比利时画家,不同的模特儿同样的主题。
现在想想宋祁燃暗自里咬牙切齿的威胁,不免觉得庆幸。
说起来,宋祁燃大概会很失望吧。爱着的人就这样忘记了自己,还冠冕堂皇地说出拒绝的话。
他起身,拿着书走向画架,一边走一边翻,突然顿住,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手上那本书的书页间,夹着一张画。英俊的男人侧着头望向别的地方,所有的神采汇聚于那温和的双眼,仿佛你只需沾染到眼角的一丝风情,便要沉醉。他微抿双唇,纵是不语,亦使人心动。
薄薄的一张纸,蕴含着无限情意。
画纸的右下角写着:阿燃。
苏渭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觉得浑身的肌肉一阵抽痛。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幅画的主人在落笔的时候,那种近乎绝望的心情。
蓝休是爱宋祁燃的。
他猛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第十四章
蓝休留下的画不止那一张。
苏渭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书都翻出来堆在一起。他大概是真的太闷了,一页页地仔细翻找着,又找到了另外两张。
蓝素,剪着及颈的优雅短发,显得干练又不失母性。
这张画上的落款是姐姐。
画上的蓝素模样与苏渭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气质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在苏渭的记忆里,这位早早当家的蓝家大小姐,精明强干。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硬是压了他一头。说话的时候会翘着精致的唇角,高昂着头,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就像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
行事手段强硬利落,就算是在对上他父亲的时候,也不遑相让。
画上的她,却十分温和。
而从蓝休的落款,不难看出两姐弟之间的感情肯定十分好。
另一张上,画着一对璧人。蓝素穿着美丽的婚纱,挽着宋祁燃。
只是这幅画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脸。落款留的是花体的英文单词:;PAIN。
除了第一张画,接下来的两张,苏渭越看越心惊。
他坐在地板上,后脑枕着沙发的边沿,交替举起那两张画,对着光线审视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的一切都那美好,事情又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蓝休死了,蓝素失踪,而宋祁燃,则佯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苏渭心想:我害怕呀!
在画室呆了将近四个小时,知道肚子开始咕咕叫,苏渭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他将房间里的书全部收好,将那几张画叠在一起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到卫生间洗了个手,这才准备下楼吃饭。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洪伯正垂手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渭一愣:“您怎么在这站着?”
洪伯的脸上没什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