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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阚君桓忽然说,又将手机换回隔绝一切讯号的飞行模式,“更何况是这个圈子。许多无中生有的罪名,会突如其来地扣在你的头上。我这几年被按头谈的恋爱,多得数也数不过来。”他摘下眼镜,将方形镜片压在衣角,仔细擦了又擦,“早年也有人说我与粉丝私联,因此我失去了一个珍贵的朋友。过了很久圈内的人才幡然悔悟,原来是自己逼走了一个能干又聪明的leader。”
“至于与家庭不和——许多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向下看,觉得凭着键盘和一张嘴,能够调解一切家庭纠纷,但其实于事无补。寻求家人的和解,向来是极度私人的事情。没有太好的办法,假如你不愿选择沉默,那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尽管不会有人相信。”阚君桓一顿,转向乐时,尽管摘下了眼镜,他的眼睛里仍有某些冷冽的意味在:“乐时练习生,你知道你是怎么火的吗?”
“你在节目里的剪辑比重并不大,甚至不是NBS主捧的练习生。”阚君桓重新戴上眼睛,慢声阐述道,在集训地的练习生并不知道往期节目的具体情况,对于剪辑的起伏也只是有所耳闻,阚君桓在相册中翻了一会儿,调出一张图片,“你的直拍,是目前放出三个舞台直拍总播放量第二,第一是我身边这位。”
唐之阳摇摇头,说:“是我运气凑巧。乐乐的舞台更好,我是说真的。”
图片是截止这周舞台数据的排名,乐时本人不是特别关注微博上形形色色数据组做出来的排行榜,大部分练习生视线聚焦的都是那一起起伏伏的总榜页面,他也不例外。舞台数据由海内外网站联合构成,由NBS官网与油管作为最大阵地,从主题曲至《雪国》,他的播放量竟然一直居高不下。
阚君桓看着他惊讶的目光,眉毛轻轻一挑,低声说:“你应该为你的业务能力感到自信。”
“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实力是水,而人气是泡沫。当有外力想要推倒你的时候,做到更好,做到最好,大风吹散的只是一层泡影,他们会看到更广阔的海面。既然有人认为你是靠和斐斐炒CP走红,那你就告诉他们,即使不靠这个渠道,自己的成绩依旧能够名列前茅。”
阚君桓注视着乐时的眼睛,那双眼睛净润、清澈,光色静冷但毫不柔软,如同某种质地坚硬的银色晶蔟。阚君桓开始意识到为什么于斐会特别看重面前的的人,他心领神会,于是又笑,“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冷酷,但你要知道,你身处的这个地方——”
“只有足够强大的羽翼,才能承载你去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也只有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的支持者,你的家人,以及……”他的尾音略略拉长,显然是在思考于斐与乐时的关系,他向身边的唐之阳求助地眨一眨眼睛,对方笑了一声,接过他的话。
“以及喜欢的人。”
阚君桓微微一讶,话语仍旧充满勉励:“虽然我不很理解WMC在这个关头要放弃你的想法,或许这是小型公司在大公司的夹击下做出的权衡之计——但是你完全有能力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价值。就从当下的这个舞台开始,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或许都能够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席话,不知为什么尤为动人心魄——阚君桓也曾陷入即将被抛弃的境地,也曾经为多数人怀疑与嘲讽,他知道名为挫折的荆棘的尖锐,知道穿行时血肉模糊的疼痛。他看见乐时坚定点了点头,无可依托的迷茫是漫长的,但他至少要告诉乐时,他还有继续立足于此的资本。
“前辈,谢谢你。”
阚君桓笑着摇摇头,又狡黠地问出一句:“你和斐斐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他以前这么在意你。年初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他看着乐时局促不安地摸了摸鼻子,耳朵尖尖顷刻红热起来,但脸面上仍然淡定,甚至郑而重之地点点头,像个接受老师训话的乖学生,“别这么紧张。我就随口说说——他那会儿常常约我喝酒来着,就在南大门那家老炸鸡店,他的酒量奇差无比,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阚君桓将视线移至凑成一团争吵歌词写作的万幸等人身上,思绪却去了更遥远的地方,唇边的笑怀念且揶揄,像在述说极其有趣的奇闻轶事,他接着讲:“一喝醉了就抱着我的腰,拖都拖不动,好容易把人劝乖了,一转眼把店里驻唱的吉他和麦克抢过去,唱《死了都要爱》。最后大喊大叫‘乐乐对不起’,我想应该是说给你听的。”
唐之阳一噎,笑容凝固:“……”
乐时原本感动得心中起伏,这下猝不及防的猛料向他的心里猛地砸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嘟嘟囔囔、哭哭啼啼、疯疯癫癫的于斐,还有他拽着麦克风吼得撕心裂肺,仿佛天涯浪子的狂放形象,他忍俊不禁,展颜一笑。嘴上却毫不留情地奚落于斐:“丢人。”
“我等会儿去见一见他。”阚君桓说,“我有点想念他。”
结果他并没能看见于斐,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多有照顾的后辈,好像已经早早回了宿舍,为了不抛头露面地引起骚动,阚君桓放弃了和于斐再见一面的想法。他在A班的小练习室里待到天亮,这些天来第一次没有在破晓时莫名其妙地落泪,得亏那些全心全意扑在练习上的后辈,令他找到了很久前在HP为出道努力时的感觉。
临别时,唐之阳坐在他身边,晨光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静谧地延展开来,他们互相地沉默,日影缓慢地推移,从唐之阳的身侧缓步走过,来到阚君桓的指尖,他们沐浴在温柔和暖的阳光里。
时间如同离别的旅人,告别快乐与欢愉的狂夜,走进属于生活的苦辛与酸涩。
唐之阳安慰他,随意提及的语气:“你要是真的想见于斐,周末的时候我们有一天休息,我和他一起到你家里去。”
他的语气这么自然,家的字眼敏感,带着温度地刺痛人心。
唐之阳又说:“我再试试把之芝叫过去,大小姐真的太难劳动了。对了,你到时候想吃什么?”
阚君桓看着他,眼里有晨曦的柔和,他的话题似有似无,好像落在主题,又好像轻轻一撇,去了别的地方:“我想吃虾。”
唐之阳点点头,却也拢住了下一句话。这段沉默却和上一段不一样,阚君桓一定想和他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他只是欠身过来,虚虚抱了他一下,力气很轻,飘忽得像一片蕴含着细雨的云,似乎立刻就要分离。
他为了这若即若离而感到恐慌,回过神来的时候,唐之阳发现自己回应了那个拥抱,他的手指抚在阚君桓的后脖颈上,带点儿挽留意思地紧紧抵住。
对方因此没有动,只是保持着轻轻的拥抱的姿势。从唐之阳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柔软的棕色发尖,裹着玳瑁壳子的镜脚,在明亮的光线下并不真切,似乎所有东西都带着即将消散的,半透明的色泽。
他们明明在许多不同的场合,都曾交换过拥抱,可只有这一次,唐之阳好像拥着一个梦似的,他的心脏慢慢收缩,舒张,心中的湖泊突然平静,只偶尔有一条银色的小鱼,月光一样地跃起,在湖心留下一小圈涟漪。
阚君桓对他说:“谢谢你。我很高兴。”
“你辛苦了。”唐之阳说,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你不这么辛苦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
阚君桓向后略一退,唐之阳的手放开了。
“我该走了,时间不早。”阚君桓说,他的脸上留存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的感情仍旧温和,他站起身,向唐之阳扬起了一只手,又轻轻挥了挥。“别送了。过会儿记得去医务室换药,和队友一起。”
唐之阳直起了背,点头应答:“周末见。”
阚君桓回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迎着日光,回头向唐之阳轻声道别:“再见。”
他的镜片一闪,光芒冷淡。唐之阳的眼睛一晃,再没有看清楚阚君桓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坚定和强大,似乎永远没有难题能够击倒他。可他最怀念的,还是刚出道的时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模样,那时他的眼前是需要追逐的光,身后是能够依靠的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找到了生而为人的意义。这章很长,谢谢观阅!
第83章 繁星之下
另一边,《锦衣行》的练习,并没有多数人想的那样一帆风顺。以最好的人选组成的最佳配置,能够留到现在的练习生,多半是实力过硬、唱跳俱佳,而又在镜头前分外讨喜的。但镜头前的营业状态与镜头后的朝夕相对显然不一样,不到一个周,于斐就觉察出了其中阴晴不定的端倪。
他先时一直和213宿舍的舍员,以及自己宿舍的练习生关系不错,练习时多半除了专注自身,注意力都时有时无地放在乐时身上,现在忽然没了个依托,他有时虽然也想得抓心挠肺,恨不得到他们练习室外不管不顾地大喊一声对方的名字,再跟上一句我好想你,最终还是悬崖勒马。
即便他在闲余时间自弹自唱的歌曲,清一水地从激情摇滚变成了伤感慢歌,练习室的人一看见他捡起吉他,就仿佛能看见他头顶聚起的一朵愁云,还稀稀拉拉地朝下滴着小雨,唱腔十分凄苦,表情也十分伤感。所谓伤心的人唱慢歌,一个星期下来,他没和其他练习生关系多好,却旁听了不少别人的心酸恋爱史,辛酸而好笑。
虽然在镜头前都是非你不可的三好男友,但不少人并不是从未谈过恋爱,只是多少都因为艺人的身份而主动放弃了。
周望屿常常游离于谈话的主题之外,即使在闲余时间,他也十分努力地练习舞蹈。练习生之间流传的风言风语,他虽然姿态骄傲,心中却不见得完全不在意。他在3M没有接受系统的舞蹈训练,队长江河组织的合练,许多一个动作、一句指点就能被消化的动作,他需要额外付出更多努力——在时间紧迫的快速练习里,这是致命的。
他引以为傲的Vocal,由于缺乏足够时间的锻炼而处理粗糙,逐渐被于斐拉开距离。
不止有一位导师赞叹过,那是从HP里出来的ace的实力,在经历了前几个舞台的畏缩与挫折之后,彻底地张开了羽翼。“好像变得更自信了”是对他的赞许评价,只有于斐心里清楚,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舆论评价的回暖,而是因为他终于从前段时间的低谷状态走了出来。
面前的挫折仍然困难,出道的希望仍然蒙尘。他在惊悸的梦里会想起那一份板上钉钉的出道名单,他不想坐以待毙,知情人不止他一个人,至少组内人大多都心里有数,在极度疲惫的空隙里,负能量往往遮掩不住,他们偶尔会抱怨赛制的不公,也偶尔会对投票发出怀疑,周望屿是谈话的核心。
在第二次测评的时候,导师们向号称复仇者联盟的《锦衣行》组,提出了“或许可以换C”的想法,在此之前,Center是周望屿。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官方新一轮的虐粉卖惨催票环节,但这一风波确实在小组内形成了一股避开正主小声讨论的风潮,不同于表面上的亲密热络,小团体冷漠的排外尽显无余。
他们并不排斥拉踩的主角于斐,于斐抱着吉他听了不少小话。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肯定会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