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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栗忽然就觉得自己脸在烧了,什么失落什么发愁,顿时都无影无踪了。
他不自觉地撒娇抱怨:“你刚才那么凶。”
谈恪认错:“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我听到你受委屈,恨不得把那些人揪出来打一顿。我错了,好不好?”
谢栗被他哄出了小脾气,不依不饶:“那你道歉要有点诚意才行。”
“好,你说怎么才叫有诚意?” 谈恪温柔地哄他,嘴角边满是笑意,溢得到处都是,冷硬风格的房间里都起了春色。
谢栗哼哼半天:“那我想要你今天哄我睡。”
第34章 猎户臂 七
谈恪这辈子第一次哄人睡觉; 终于理解了那些哄孩子哄到崩溃的同龄人。
手机屏幕里的谢栗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又乖又软; 倒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可这孩子越哄越有精神,眼睛越来越亮;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还睡不睡了?
眼看快十二点了,谢栗还一点都没困的意思; 谈恪很无奈:“栗栗; 太晚了; 你该睡了。”
谢栗眨眨眼:“可我不困。而且我想跟你说话。”
谈恪黔驴技穷; 只好靠吓唬的:“你再不睡那我就挂电话了。”
谢栗在枕头上蹭蹭; 盯着视频里的男人看得挪不开眼。
谈恪刚洗过澡; 裹着睡袍靠在床头; 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肉饱满的胸膛,浑身散发成熟男人的荷尔蒙。他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鬓边,佯装严肃地看着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凶,反而温柔得不得了。
谢栗被那眼神裹住; 被在乎关注的感觉让他飘飘然到忘乎所以; 于是恃宠而骄地提出要求:“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完我就睡; 好不好?”
谈恪一噎。
算了; 讲故事就讲故事吧。不就是讲个故事吗; 不会比当初忽悠投资人更难了。
“那我们说好,讲完你就睡觉,挂了电话不许再玩手机。” 爹态谈恪和小爱人谈条件。
谢栗兴奋地点头:“嗯嗯,好。”
谈恪看他发亮的眼睛,心里怀疑,这讲完真的能睡着吗?
于是谈恪拿着手机上网搜睡前故事,但搜出来的都是哄小孩的,什么小兔子去找大太阳,提着灯笼问妈妈这是太阳吗。
谢栗都二十了,讲这些哪能哄得住他。
谢栗还眨巴着眼在那边等着。
谈恪叹口气:“栗栗,你把眼睛闭上,不许再盯着手机了。”
谢栗立刻听话地松开手机,闭上眼:“我闭上了,你快讲。”
谈恪想得搜肠刮肚,忽然灵光一闪,以前做研究时的琐碎记忆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在侏罗山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游乐场,是心灵手巧的矮人们造出来的。他们将坚硬的岩石凿开,装上漂亮的彩灯和绸带,将过山车、旋转木马,所有小朋友和大人都喜欢的游乐设施放进去。
星星熊就出生在这座游乐场里。他出生在一列过山车上。当过山车飞快地擦过轨道,激起一串火花时,星星熊就突然从火花里跳出来,在空中翻了两个滚,接着轻盈地落在地上。
它白色的皮毛柔软得像云彩,四只粉色的脚掌肉乎乎。最令人瞩目的,是它的额头上有一颗星星,就在眉心正中。”
男人沉厚的声音被转换成电信号,沿着起伏的电磁波,被递进谢栗的梦里。
“这颗星星正是在矮人族流传已久的预言中,将指引矮人族未来的弥赛亚才特有的标志。
矮人们正是为了迎接星星熊的出生,才按照预言的指引,在侏罗山下建起了这座巨大的游乐场。
星星熊的诞生令矮人们激动不已,一个接一个地将它搂在怀里,亲吻它的额头,摸它柔软的皮毛和脚掌,用各种美丽的事物来命名它。
大家争论不休,最后由长者出面,才决定了‘星星熊’这个名字…”
谢栗睡熟了。
床头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小男生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纤毫毕现。秀气的双唇有一点微微上翘,鼻梁笔直,小巧的耳朵藏在已经有些长的头发里,耳垂莹润可爱。
谈恪盯着看了很久,心里泛起无尽的怜爱和甜蜜。
他关灯躺下。黑暗中,从手机里传来谢栗不甚明显的呼吸声。
谈恪睡着前还在想,有时间要联系从前那个同事,请他把这个星星熊的故事完整地告诉自己。
这是当年他搞高能物理时的同事编出来哄女儿的。星星熊指的就是传说中的上帝粒子。地下的游乐场,正是他们工作的大型对撞机。
那时候同事的研究一筹莫展,于是将工作中的挫折和寄托都编进童话故事里,用来哄女儿高兴。
他没想到十年后,那段岁月会被用来哄自己的爱人入睡。关于象牙塔的记忆被蒙了上别样的温柔色彩。
谢栗醒来时,手机完全黑屏。
他一看日头高照,也知道大事不妙,给手机插上电就跳起来冲去洗脸刷牙。
然而还是迟到了。
更要命的,这节课是沈之川的课。
谢栗冲到教室门口时,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沈之川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丝绸衬衫,隐约折出光线,像一捧缓缓流动的水。缓带轻衫,面如玉如月,眉如墨如画。
只是当沈美人看见自己小徒弟耷眉臊脸地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脸色也黑得像一副泼墨画。
他不搭理,谢栗也不敢自己进去,只好垂着头站在教室门口,接受全教室的注目礼。
站了足有十分钟,沈之川才心软了,开口叫谢栗进去。
下课的时候,谢栗猫着腰想跟大家一起混出去,不料还是被沈之川叫住。
“谢栗,” 沈之川在讲台上收拾自己上课用的提示卡,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跟我去办公室,我有事问你。”
谢栗直觉沈之川今天非常不高兴,浑身低气压。
进了办公室,沈之川拿出手机,把聊天记录拍在谢栗面前,声音冷得像南极极点里钻出来的冰芯:“你的照片,你发的帖子,都是怎么回事?”
沈之川对谢栗寄予厚望。
这个孩子天资过人,心性单纯开朗,坐得住耐得住。只要好好打磨,假以时日,一定会有自己的成就。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栗会来这么一出。
沈之川昨天晚上睡前翻翻手机,发现有同系的老师在群里 cue 他,说话阴阳怪气。
他上下翻翻,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明白,越想越不对劲,气得半晚上没睡着。凌晨三点爬起来去砸方显家的门,问方显要谈恪的电话。
结果没想到方显早就知道谈恪和他的学生在一起的事情。
沈之川气得要脱鞋打人:“你知道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方显困得口齿不清,忍着呵欠,扶着门万分无奈:“川川你要讲理啊,你的学生谈恋爱,我跑来告诉你,多奇怪啊,好像一个专盯着别人私生活的变态一样。”
沈之川揪着他的领子:“我问你,谈恪打电话来问望远镜的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和谢栗在一起?”
方显在追老婆和出卖兄弟之间无法选择,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真相。
沈之川骂了句脏话,摔门回家。
谢栗站在那,拿着沈之川手机,有些说不出话来。
为人师表未必就能在道德上比别人更胜一筹。身处人类的知识巅峰,和为人尖酸刻薄一点都不冲突。
那个不喜欢他的刘老师在教师群里说,现在的学生真厉害,又会做科研又会吸金,找个有钱人,以后都不用跟别人打破头皮抢经费,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话怎么看怎么别扭,谢栗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把手机还给沈之川,脊背挺得笔直:“老师,我和谈恪是在谈恋爱,就是很普通的谈恋爱。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发帖子是为了澄清这件事,照片是别人偷拍的,我不知情。”
小徒弟的态度让沈之川突然没话说了。
他靠在椅子里闭眼沉默着,过了好久,才朝谢栗挥挥手,看也不看他:“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走吧。”
谢栗在原地站了一会,看沈之川没有再理他的意思,只好关门出去。
他并不隐约,而是强烈地感觉到沈之川对他的失望,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可他想来想去,也并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出哪怕一个错处来。
沈之川似乎很不乐见他谈恋爱,不管是和宋易,还是和谈恪。
谢栗觉得难过,难过的时候就格外想见谈恪。他想也没想就打了电话,但一拨出去又后悔了。
只是没等他挂掉,那边已经接起来了:“栗栗,怎么了?”
谢栗听见谈恪的声音,那点委屈立刻就绷不住了,带上一点哭腔:“谈恪,你现在忙吗?”
谈恪正在和方显谈工作。他示意暂停,拿着电话站起来走到窗边:“我不忙,出什么事了栗栗?”
谢栗那边好一会才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好像反对我和你谈恋爱。”
他觉得这个说法不准确,又改口:“不是,是反对我谈恋爱。之前我喜欢宋易的时候,他就很不高兴。”
谈恪一时间说不清沈之川和宋易哪个让他更不舒服。
谢栗喜欢过宋易这件事已经够让人不痛快,沈之川从头到脚地管谢栗,让他更不痛快。
恰好他也想和沈之川谈谈那张照片的事情。
“栗栗,这件事情我来和沈之川谈,好吗?你不要担心。” 谈恪安慰谢栗,“我和他是认识,以前是校友。别怕,我来解决,会没事的。”
谢栗犹疑着答应了。沈之川之于他,半师半父,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沈之川会对他谈恋爱的这件事这么反感。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沈之川看出了宋易在利用他,那谈恪又有什么问题?
谈恪挂了电话,转头就见方显非常亏心地看过来。
“川川昨天晚上深更半夜来捶门,叫我交出你的联系方式。我抵死没从。” 方显说,“你对我家川川的学生做了什么,他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谈恪挑眉:“他好像对我和谢栗谈恋爱这件事很有意见。”
方显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惹他了?”
“谁知道呢。”谈恪耸耸肩。
谈恪从很久以前,在 Carson 和沈之川谈恋爱的时候,就觉得沈之川这个人其实很难相处。
沈之川不会去主动沟通,他只会把不满记在心里,等忍到不能忍的时候,就一次性爆发出来,把所有人都炸个粉身碎骨。
从这一点来说,谈恪很同情方显。方显神经粗得像铺在浅海的海底光缆,里三层外三层都裹着聚乙烯层的那种。
在他看来,方显和沈之川在一起的可能性,比猴子会用拉格朗日方程求解圆盘纯滚时的质心加速度的可能性大不了多少。
谈恪拿出手机,对方显说:“你把沈之川的电话给我,我要找他谈谈。”
第35章 猎户臂 八
谈恪当天晚上就约了沈之川。
他上一次和沈之川面对面坐下,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 Carson 申请的项目过了; 拨下来经费。按惯例; Carson 要请全组人吃饭; 他把沈之川也带上了。Carson 在一群人中被众星拱月; 沈之川低着头坐在旁边吃饭,沉默得像颗卫星。
谈恪约的地方就在兰大旁边的咖啡厅,他打算和沈之川谈过刚好能去接谢栗。
夏天的雨又急又迅,乌云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