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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恪只笑不说话,任由谢栗两步窜出去,权当是小男生害羞。
只是他的笑意没维持几秒,陡然变了脸色,大喝一声:“谢栗!”
小巷里没有灯,一旁昏晦的门里忽然窜出一个灰色的影子,看身形比谢栗还矮一些。
谈恪心里一紧,大步迈过去,先把谢栗搂进怀里,然后才看清谢栗面前站着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他不认得,但谢栗认得。
那就是那天推了谢栗一把的男孩儿。
说来也怪,那次之后,谢栗再没见过这个小男孩拿出手机来玩。
只是这男孩儿见了他总躲着,一见到谢栗就跑开。好几次谢栗想找他说说话,都没成行。
可每次谢栗和别人做对话练习,他又总不远不近地在附近看着。
“你怎么还没回家?” 谢栗走近男孩,“你家里人呢?”
男孩捏着小拳头,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才令自己能和谢栗对视。
他一扬头,挺起胸脯,十分正式严肃,对着谢栗地开口 --
“If things go ill or well ,
If joy rebounding spreads the face,
Or sea of sorrows swells,
It is a dream, a py。 ”
谢栗顿了好几秒,才从男孩扭曲艰涩的发音中,听出那是他曾经给孩子们念过的一首诗!
他一时间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因为那首诗他只念过一次,甚至没有念完,就被杨老师打断了。
因为杨老师说诗歌的寓意对这些孩子来说太艰涩难以理解,不适合作为朗读材料。
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竟然只听了一次,就记下来了。
眼前的小男孩很努力地纠正自己的发音,每一个口型都做的夸张标准 --
“No magic but in thee,
Thy touch makes desert bloom to life。
Hush thunder, sweetest song,
Fell death, the sweet release。”
小男孩终于念完了,看着他,好像在期待什么。
谢栗眨眨眼睛,想说的话堵在喉咙眼,却出不来。
小巷另一头,一个人影急急走近,伴随着焦躁的尖利女声:“新新!你怎么在这里?!妈妈找你快找疯了!”
她冲过来,一把拉起小男孩的手:“你为什么突然从公交车站跑掉了?你知不知道妈妈还以为你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快走!”
母亲这才发现这边还站着两个人,不由得面带狐疑,上下打量着谢栗和谈恪,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拉起男孩的手,一边低声斥责着走开。
谢栗忽然推开谈恪追上去:“请您等等!”
母亲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谢栗在她面前站定,弯下腰来试图和男孩平视:“那天我念的诗,你记住了,是吗?”
男孩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然后才缓缓地点点头。
谢栗扶住他的肩膀:“你念得很棒,知道吗?真的很棒,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
男孩愣愣地看着他。
谢栗去牵他的手,男孩的手心里潮热,带着汗。
“以后你会变成很厉害的人,知道吗?”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在男孩的耳朵上抚了一下,轻柔的气流钻进外耳里。他说:“要加油哦。”
他直起身来,挥挥手:“再见,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哦。”
谢栗在原地站着,目送母亲牵着孩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巷里。
谈恪这才从后面走过来,牵过谢栗的手,带着他朝小巷外走去。
两个人一路无语,透过交握的双手,掌心的温度,交换着无言的温情。
直到上了车,谈恪才开口问谢栗:“他念的是什么?”
谢栗想也没想,低声回答他:“Thou Blessed Dream。”
他说完,连自己都怔住,隔过几秒,难以置信般地,又无声地翕动嘴唇,无声重复着。
谈恪越过中控去牵谢栗的手:“你会念吗?” 他不等谢栗回答,又说,“你念一次给我听听,好吗?”
谢栗舔了舔嘴角。
那首温柔诗歌的抑扬,韵脚,和格律,在这一刻变成一只手,轻轻抽开那根长久以来束缚着他的线。
“If things go ill or well -- ”
这是谢栗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在除了那些听障孩子的人前,不再恐惧地讲出英语来。
发音仍旧蹩脚,可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已经变得不再那样刺耳可怕,令人生厌。
当谢栗念完时,谈恪忽然俯过身来,将谢栗紧紧搂在怀里。
他心绪难平,表现得比谢栗自己还要激动。
“我们栗栗朗诵得真好。” 他说,“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诗。”
谢栗抬起手来回抱谈恪:“谢谢你,谈恪。”
他不擅长讲甜言蜜语,只好靠着真挚的情感来表达谢意。
谈恪松开谢栗,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描摹着小男生的五官。黑琉璃般的双眼,不算高挺却笔直的鼻梁,肉粉的嘴唇,生气的时候会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又凶又可爱。
这小男孩属于他,又不属于他。
这只小小雏鸟的翅膀上正在发出硬而长的正羽,羽毛颜色亮丽,将带着长大的雏鸟飞上蓝天,直冲云霄。
他的小男孩,将会在未来成为一只漂亮而勇敢的燕鸥,振翅飞越无边的海洋,广阔的陆地,从北极圈到南极洲,在夜晚与天上的星辰相会,在白天栖息在丝绵般的云层间。
所有的人都将仰头,为这只小鸟的身姿所惊叹。
他不能将一只燕鸥,养在樊笼里。
谢栗被谈恪捧得有些脖子疼,轻轻开口:“谈恪…”
谈恪忽然回过神来,放开谢栗:“栗栗,我之前把我在普林斯顿上学时租过的那栋房子买了下来。”
话题跳跃得太快,谢栗反应不过来。他看着谈恪,等着下文。
谈恪的眼睛里闪烁着谢栗无法形容的东西,看起来激情又危险。
“那就是我们在普林斯顿的家,你可以住在那里。”
谢栗微微仰着头,有些窘迫:“谈恪对不起,我还没告诉你留学的事情。我前两天才有了一点头绪。”
“我可能会出国。”他觉得非常愧疚,想到要将谈恪留在国内,他非常难过。
这不是一件容易选择的事情。
异地恋,异国恋,听起来就充满了阻隔障碍。
但睡不着的那几个晚上,谢栗躺在宿舍的铁床上竭尽理智地思考去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因为舍不得谈恪而不去,以后也同样会舍不得谈恪。
但要是永远不去,他会不会后悔?
谢栗在黑暗中直视那个答案,会的,他会的。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后悔的,尤其是在当他渴望和谈恪比肩而不能的时候。
在他的热爱和谈恪之间,他根本难以抉择。
谈恪再次低头亲吻谢栗的额头,试图安抚他的不安:“我很高兴你想去,栗栗,你应该去的。”
谢栗低下头,小声地啜喏:“可是我出国了,你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你会不会也很想我。”
谈恪搂紧他:“我当然会想你,所以你会住在我住过的房间,走我曾经走过的路,坐在我喜欢的位置上自习,跟着教过我的那些教授们学习。”
他扶着小男孩的肩膀,认真而严肃:“栗栗,现在我要教你一件事 -- 我不会让你在热爱和我之间做选择,我一直会注视着你,看顾着你。”
好的爱情不是选择,而是成就。
作者有要说: … …
栗栗:啊,可要是我没去成普林斯顿怎么办。
第69章 麦哲伦星云 十五
谢栗在谈恪热切的目光下; 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结结巴巴地开口:“以后,以后我也会看着你,照顾你的。” 他顿了顿,有些信心不足,转开目光; 低下头; “可我现在还不一定能去呢。”
谈恪弯起一边嘴角,伸出小拇指:“我们来约定,如果你能去,等你毕业的时候; 我去给你拨穗。”
谢栗忍不住睁大眼睛:“真的吗?”
谈恪大笑起来,信心满满:“真的。”
车平稳地驶在路上,马路内侧是成片的高层住宅区。
灯火万家; 星河一道*。
或昏黄或白亮的灯光从指甲盖般大小的窗户里鼓出来。
谢栗忍不住眯起眼去瞧那星星点点透着热气儿的光。
他上大学的时候在自考机构兼职过一阵子数学老师。晚上九点下课; 他坐公交车回学校,从一大片住宅小区里横穿而过。
夜晚中亮着灯火的楼房静默矗立着; 每一扇窗都散发着晚餐的香气; 电视的喧闹,每一点灯火都是一个家的侧影。他常盯着那些灯光陷入不由自主的幻想中,想那些窗子后的场景; 想那些家长里短,欢笑吵闹。
这种时候,孤独也会并行而至; 那是一种空虚的感觉,仿佛他的整个人是从某处抽出的一个片段,没有前文,无头无尾。
“栗栗。”
谈恪的声音打断了谢栗的发呆。
谢栗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谈恪开着车问他:“我们晚上吃什么?” 他用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
谢栗歪着头看谈恪的侧脸,夜晚里路灯和车灯的光线不断亲吻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触即离,显得格外冷淡,又充斥着莫名的亲近感。
谈恪等不来回应,分出神来看谢栗一眼:“问你呢。”
谢栗这才迟迟开口,十分郑重:“我们回家吧。”
回家。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会议和普林斯顿那边都还没回信。
夏天已经热得连空调也没有招架之力。
程光站在办公室空调吹风口下边,对着日历掰手指头:“我还觉得咱们那文章已经投出去好久了,结果今天一看,才过了一个星期。这等信儿的日子也太难熬了吧。”
谢栗正带着耳机,耳机里放着VOA 慢速英语,他小声地跟着里面的女声,一句一句地模仿。
他回头看程光一眼:“你站在空调底下吹,回头又该感冒了。”
程光嬉皮笑脸地抖抖衣领子:“感冒躺两天就完了,这么热扛不住啊。”
沈之川冒着寒气儿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你上次感冒请了半个月的假我还没和你算。”
程光打个寒颤,顿时不冷了,缩着头从空调下面蹿出来,毕恭毕敬地拉开椅子,就差跪下呼一声万岁:“老师,您怎么来了?”
沈之川往常最见不惯程光这副样子,但他今天心情好,懒得说,在程光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开口:“普林斯顿那边有回信了。”
谢栗一把扯掉耳机:“他们怎么说?”
缓慢而抑扬顿挫的女声从耳机扬声器里传出来。
沈之川看了那耳机一眼,再次慢慢开口:“他们认为你的模型非常好,想和你在视频通话里聊一聊。”
程光满脸喜色还没来得及发表,立刻意识到那个天大的问题,忍不住转头去看谢栗。
谢栗的表情有些僵硬,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我能准备几天吗?”
沈之川看着他,意外地语气温和:“你能行吗?”
“应该,可以的。” 谢栗捻动着垂落在他身前的耳机线,声音很小,听起来就不太行。
沈之川暗暗叹口气:“你明天开始还要带本科生观测,你要准备多久?一个星期够吗?”
谢栗自己给自己鼓劲一般,使劲点头:“够。”
沈之川临走前又想起另一件事:“程光有护照,你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