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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稳。”单於蜚惜字如金,只交待了一句,就加快步伐,推着自行车快速向前走去。
凉风铺洒在脸上,洛昙深一会儿看看周围破败的街景,一会儿看向近在咫尺的单於蜚。
单於蜚身上有机油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鉴枢酒店时闻不到,现在却很清晰。
他有些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那股味道便顺着鼻腔沉入肺腑。
心中的阴郁竟是随之散去些许。
下午的家属区相对安静,单於蜚锁好自行车,领着洛昙深上楼。
单山海不在家,大概是到厂区活动室打发时间去了。
洛昙深站在客厅,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单於蜚倒来一杯开水,让他握在手中取暖,又从单山海卧室里拿来取暖器,放在自己卧室的床边,“想躺就去躺一会儿,但我这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热毯,床上可能比较冷。”
洛昙深难得地说了声“谢谢”,脱掉大衣与西装,钻进又硬又冷的被窝里。
单於蜚调整了一下取暖器的角度,说:“睡吧。”
洛昙深蜷缩着,本来已经半闭上眼,闻言立即撑了起来。
“怎么?”单於蜚问。
洛昙深死死盯着他,片刻,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
刚才那声“睡吧”,和昨夜听到的一模一样。
身体在棉被的包裹下渐渐发热,那些弥漫在毛孔与骨骼里的寒气慢慢消退。取暖器发出微小的声响,如催眠曲一般。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昙深已经不清楚了。
梦里纷乱,很多面孔像万花筒似的转动。
他看到了正在庆祝十二岁生日的自己,穿着背带裤,个头小小的,嘴角还糊着生日蛋糕的奶油,年纪明明已经不小了,却还显得呆头呆脑。
而二十岁的哥哥却风华正茂,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得体温和,弯腰帮他擦掉奶油,眼中尽是宠爱。
“哥哥。”他笑着喊。
“小深,生日快乐。”哥哥轻轻摸着他的头,然后牵住他的手,带他去院子里玩儿。
他的生日在三月,有时春寒料峭,有时春暖花开,一切都看老天爷的安排。
他喜欢的当然是春光明媚,大地回暖。
十二岁的生日,天气就特别好,阳光洒落在哥哥身上,将哥哥长长的睫毛照得近乎透明。
哥哥问:“小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让哥哥弯下腰,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哥哥的睫毛,“这就是礼物。”
哥哥被他逗乐了,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你啊,怎么这么可爱。”
这时,一把男声传了过来,喊的是哥哥的名字,“宵聿。”
他与哥哥同时回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和哥哥一样年轻的男人,意气风发,却有几分书卷气,挥着手跑来,停在二人面前。
“小深,这是谨川哥哥。”哥哥说:“是我的朋友。”
他抬头看着男人,礼貌而友好地笑起来。
第33章
梦里的一切就像隔着一扇染过色的玻璃,画面清晰如昨,却泛着旧书页般的黄色。
洛昙深站在玻璃的另一边,看着十二岁的自己,看着二十岁的哥哥洛宵聿,还有那个将所有幸福、美好、纯真毁于一旦的周谨川,发狂般地想要冲过去,却被那一扇玻璃挡住。
他们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急切的喊叫。
而他们的笑容、他们的话语,他却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原来哥哥的笑容比记忆中还要温柔,原来哥哥的眼睛比记忆中还要明亮,原来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会脸红。
原来周谨川并不是甫一出现就面目可憎。
他徒劳地捶打着玻璃,玻璃那头的自己与哥哥却转过身,和周谨川一道渐行渐远。
画面开始褪色,渐渐变得暗淡,人消失了,房屋与花园也没有了,色彩互相浸染交汇,最后混合成一副难以理解的抽象画。
整片玻璃被抽象画占据,如同混沌的夜空。
在这片令人恐惧的墨色中,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此时此刻的脸。
二十三岁,并非十二岁。
当年的自己一笑,脸上就会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他摸了摸脸颊,记不得酒窝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也许是十六岁,也许是成年后。
他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手指也贴了上去,冰凉而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他不可能穿过去,一如他无法回到哥哥尚在人世的过去。
终于,他背过身来,靠着玻璃缓缓滑坐在地,然后抱住小腿,将脸埋进膝盖。
梦醒了,未睁眼时只觉被一拢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即便隔着眼皮,也能感知到一片橘红色的亮光。
睁眼,瞳孔被取暖器的光芒刺痛。他条件反射用力闭上眼,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呼吸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脑子终于再次转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单於蜚身上的味道,自己正躺在单於蜚的床上。
他缓慢地坐了起来,看向门边。
掉漆的门关着,外面似乎没有响动。
他将视线收回来,看看花色老气的被子,又看看那个功能过时的取暖器。
躺上床的时候,他没有脱掉穿在里面的衬衣,衬衣背后那一块还是湿漉漉的,也不知是之前的冷汗,还是睡着时又出汗了。此时离开被窝,才觉得有些冷。
他立即钻了回去,明知汗水将单於蜚的床弄脏了,也不想起来。
这张老得不能再老,毫无舒适感可言的床,竟然让他生出几分暂时的依赖。
床斜对面就是窗户,窗户下摆着一张书桌,他转动着眼珠,观察卧室里的陈设。家具都很陈旧,全是几十年前的“大件”,漆都快掉光了,就算打扫得很干净,也不免散发出一股木头受潮的气味。
床上没有铺电热毯,取暖器与床头隔得近。洛昙深缩着出了会儿神,就感到脚有些凉。
他只得再次坐起来,打横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将脚从被子里伸出来,凑到取暖器跟前。
这时,门被推开了,单於蜚拿着一个暖水袋站在门口。
“啊……”洛昙深自知自己此时的姿势很可笑,连忙将脚缩回去,“你,你应该敲门。”
“这是我家。”单於蜚淡淡地说。
洛昙深头发彻底睡乱了,左右支着,后脑勺还翘着一大片,脸被烘得通红,一侧脸颊还有枕头的印子,眼中映着取暖器橘红色的光。
他靠着墙壁,一只手在被子底下捂着冷冰冰的脚趾头,“那你也该先敲门。”
单於蜚没说话,走到床边,将暖手袋递到他眼前,“要么?”
他几乎没用过这种需要一次次灌水的麻烦玩意儿,垂眸看了会儿,赶在单於蜚收手时连忙接过,然后整个人再次缩进被窝里。
单於蜚注意到墙上的小片痕迹,“你衣服湿了?”
他很尴尬。再怎么说,把人家被子床单汗湿也不太好。
单於蜚走到窗边,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又朝床上看了一眼,转身出门。
“你这就走了?”洛昙深有些不解,他原以为单於蜚既然知道他衣服湿了,至少应该关心两句,再找来干净的衣服让他换。
但单於蜚居然一声不吭,问完就走。
“嗯?”单於蜚一手扶着门。
湿润的布料贴在身上着实难受,他抱着暖水袋,终于问出了口,“你有能借给我的衣服吗?我想换一身。”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单於蜚拒绝。
他突然有些气,“我也没比你矮多少!”
单於蜚摇头,“不是大小的问题,你穿不惯。”
他坐起来,“我穿得惯!”
“我没有新的,都是旧衣服。你穿不惯。”单於蜚解释道。
洛昙深又想起海面上咸而潮湿的风,心中陡然涌出一股执拗,“你随便找一件给我,不要了的也行,只要不是湿的,抹布我也穿得惯。”
单於蜚在原地站了两秒,走去衣柜前,打开柜门,弯腰翻找。
洛昙深有些好奇地向柜子里张望。
他有两个衣帽间,数不尽的衣裤配饰,而单於蜚只有这一个衣柜,上层放的还全是棉被,其余空间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几件衣服。
半分钟后,单於蜚抖开一件衬衣,关上柜门转身,“这件你试试。”
他立即接过来,一摸面料就知道质量差劲。
单於蜚似乎没有看他换衣服的兴致,招呼都没打就出去了。
再差的衣服也比湿的好,他很快将身上的衬衣脱下来扔地上,虽然冷得抖了抖,却没有立即穿上单於蜚的衬衣,而是凑上去先闻了闻。
有股洗衣粉的香味,和被子上的气味很像。
衬衣没有温度,刚穿上的那一刻特别难受,他想了想,抱着衬衣躺回被窝,打算把衬衣煨热了再穿。
布料贴在胸口,竟是渐渐催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发了一会儿愣,困意已经消失,思绪也渐渐清晰,回想这个混乱的下午,自觉很是失态。
他掀开被子,将焐热的衬衣和西裤穿上,走去窗边,一边伸懒腰,一边长长地吐了口气。
衬衣看似粗糙,穿在身上倒也没有不舒服。他垂下眼,见衬衣的衣摆似乎是因为刚才伸的那个懒腰,而被书桌的抽屉给勾住了。
抽屉没有关严实,他扯出衣摆,从缝隙里看到里面摆着一本书。
第34章
木门上响起两记敲门声,不重,听得出敲门的人并没有使什么力,仅是用指节礼节性地磕了两下。
洛昙深放在抽屉上的手指收了回来,半侧过身,单於蜚已经推开了门。
他顿觉好笑。
刚才单於蜚不声不响就进来了,见到了他抻着脚烤火的窘迫之相,他明明不占理,却要单於蜚记得敲门,单於蜚嘴上说“这是我家”,这次却真的敲了敲门。
——虽然敲得漫不经心,没什么诚意,还不等他应答就开了门。
他想起不久前在那根被撞弯的路灯杆边,单於蜚那么用力而快速地敲着车窗,指骨都泛了白,还吼了数声“开门”。
那个时候,见他出了车祸,车头被撞毁,而他呆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反应,单於蜚应该是担心的吧?
否则为什么敲出那么大的动静?
如此认知令他颇有感怀,看向单於蜚的目光不知不觉便带上些许柔软。
单於蜚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见单於蜚进屋时有个向床上看的动作,发现床上没人,才转向窗边。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正站在书桌前,单於蜚的神情就陡然变得极沉。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快步走来的单於蜚轻轻推开。
那个开了一条缝隙的抽屉也被彻底合上了。
莫名其妙被推,谁都会不爽。洛昙深踉跄一步,站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差一点就窥视到了单於蜚的秘密。
这竟让他在懊恼的同时有些惊喜。
单於蜚果然是有秘密的。
而且秘密险些被发现的单於蜚看上去有趣极了,表情不再浅淡,眼中像突然卷起了乱云,眉心也皱得比平时更紧,就连下巴的线条似乎也登时绷紧。
他就喜欢看单於蜚因为他而表情突变的样子,这比老是带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具更有人气。
“你推我干嘛?”他精神一恢复,那股离不得人的脆弱感就没了,即便头发还乱着,衣衫也不怎么整,气势却渐渐回来,“那抽屉里藏着秘密啊?”
单於蜚看他一眼,靠在书桌边没说话。
“看来被我说中了。”他挑着眉,故意往抽屉的方向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