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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已经丢失,他不知道洛昙深这几天有没有联系过自己。
多半没有,毕竟这段日子不联系已经成了常态。
这也挺好,最后的相处时间,他只想好好看着洛昙深,听洛昙深多说会儿话,不想扯出自己家里的那些旋涡。
洛昙深的号码他记得,但比起打电话,他更想亲自去洛氏集团接洛昙深。
洛昙深答应过他,今天会陪着他。
他相信洛昙深不会食言。
坐在上次送红糖冰汤圆的位置,他数着分秒,快到约好的时间时,给洛昙深拨去电话。
他打的是私人号,用的又是刚买的新号码,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洛昙深的声音充满防备,大约认为是骚扰电话。
“是我。”他说。
洛昙深顿了半天才道:“单於蜚?”
“嗯。你在公司吗?”他问。
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洛昙深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你回来了?”
他怔愣,“你……联系过我?”
“嗯。”
他一时失语,不知洛昙深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洛昙深心里怎么想。
“有什么事吗?”洛昙深的声音和噪音一同传来,显得遥远而冷淡。
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你答应陪我过生日,就是今天。”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得他几乎抓不住电话。
他又喃喃道:“我在你公司楼下,我等你。”
“抱歉。”洛昙深说:“你回去吧。”
“我们……”
挂断的机械音打断了他未及出口的话,他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屏幕,感到一股寒冷的风当胸穿过。
洛昙深坐在寻珊科技园的露天木凳上发抖,冷汗浸透了衣服,脊背上一片冰凉。
他没想到明靖琛会这么快放单於蜚回来,更没想到自己在听到单於蜚声音的一刻,竟失去了该有的风度。
单於蜚是为他回来的。单於蜚记得他的承诺,来要求他兑现。
可他已经无法面对单於蜚。
现在见面要说些什么呢?再看一看单於蜚那双深邃的眼,他没有把握说出分手的话。
一直以来,他都是当面告知“猎物”——我们结束了。自诩这才是有担当,这才是有风度。
如今才明白,那不是什么担当与风度,而是他太过无情。
“猎物”的伤心触动不了他,“猎物”的挽留也留不住他,他的潇洒与从容全都建立在冷血的基础上。
而这一回,他自知做不到。
如果单於蜚流露出悲伤,或者捉住他的手腕,他也许就将溃败。
所以他只能逃避。从深情的牢笼里逃离,回到属于自己的浅薄肆意。
在木凳上坐了很久,直到干燥的风吹干冷汗,他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双目迷茫。
独自到寻珊科技园,是因为答应过单於蜚。
但也是知道单於蜚身在T国,暂时不会回来,他才敢来。
来悄悄给单於蜚过生日,悄悄说一句“生日快乐”,用一个人的脚步走完两个人的路。
这段关系至此告终。
单於蜚却回来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时忍不住,赶去见单於蜚。
他需要有人拉自己一把。
“我在寻珊科技园。”他拿着手机,语气急切,“你来接我。”
半小时后,贺岳林赶到,担忧地问:“怎么了?”
他摇头,眼神慌乱,像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好了,没事。”贺岳林安抚,“我这边已经得到消息,单於蜚回来了。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你和我,是不是已经有婚约?”
贺岳林道:“虽然没有正式订婚,但……”
话音未落,洛昙深已经吻了上来,激烈,狂乱,自暴自弃,宣泄一般。
被挂断的通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走到这一步时,心脏还是无可救药地痛了起来。
单於蜚以为能一起度过生日,这样至少留下了一段回忆。
可洛昙深看来已经腻味到连这个心愿也不乐意满足他。
他不怨洛昙深,只是难受。
同样的位置,上一次没有等到心爱的人,这一次也没有等到。他向外走去,乘上了开往寻珊科技园的公交车。
心里很空,住在那里的人要离开,他留不住,连血带肉被剐了去,只留下一个丑陋的窟窿。
窗外的风景不停变换,到站时,他跟着几个小孩下车。
其中一个小孩说,想去科技园里买糖人。
另一个小孩问,糖人是什么。
他苦笑。
原来现在的小孩,不少已经不知道糖人了。
科技园外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游客广场,入口在一端,出口在另一端,售票处挨着入口。
站在售票处,他犹豫了几秒。
洛昙深不在里面,进去,就像赴一场不被等待的约,击一记没有对手的掌。
他还是买了票,两张。
转过身,脚步却像被钉在地上一般。
与入口相对的出口,他渴望的人,正在亲吻另一个男人。
景物好似刹那间褪色,繁华回归陈旧,科技园重回公园,人来人往,有人举着糖人,有人牵着气球,公园外拉着“恭贺新春”的横幅,棉花糖和爆米花小摊的生意格外好……
他们拥吻的地方正是他当年蹲着哭泣的地方。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孤单无助的自己。
只是这次,那个小孩再也等不到披着银色披风、带着闪亮王冠的小哥哥。
凤凰糖人早已碎裂。
他的小哥哥也早已长大。
第77章
单於蜚拿着两张门票,无声无息地离开,将科技园、科技园外接吻的人、褪色的记忆统统甩在身后,走到公交站边,看着来往的车辆,突然感到耳鸣。
一辆车停下,他没看清是哪条线,见里面空荡荡的,便走了上去,坐在靠窗的位置。
脑中堆积着数不清的事,可他一件都不敢拿出来琢磨,因为它们每一件,都像一把带着倒钩的刀,稍一琢磨,就会引来尖锐的疼痛。
车开到一半,他才发现,这是通往楠杏别墅区的班车,所以乘客才那么少。
他捂住额头,后槽牙咬紧,觉得实在是毫无办法。
随便上一辆车,想着只要能立即离开科技园,不管开去哪里都好。
可偏偏就上了开去楠杏别墅区的车。
离开市中心之后,道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全然是盛夏的气派。
他问司机,前面哪个站下车方便转车回市里。司机说,哪个站都不方便,这条线上只有这一路公交车,两个小时发一班,想回去只能在终点站等着。
终点站在别墅区外,司机关掉空调,开门下车。
夏季的公交车,没有空调就像一个大型蒸笼,他坐了一会儿,只得下车。
从车边看去,山顶是一片翠绿,杏花早就谢了,枝条在酷暑中等待来年的春天。
他叹了口气。杏花还会开放,但他再也不能陪伴洛昙深。
几辆私家车经过,驶向别墅区内,他看了看,收回视线。
洛昙深不会此时回来,即便他阴差阳错地守在这里,也等不到见洛昙深一面。
发车时间快到了,他向班车走去,忽听身后的马路上传来一道刹车声。本能地回头,看见一辆陌生的跑车。
可从副驾里出来的,却是熟悉的人。
他瞳孔紧缩,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好似只要一眨眼,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洛昙深眼眸里尽是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苦笑,莫说洛昙深想不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驾驶座这边的门也开了,贺岳林出来,轻声说了句什么,洛昙深一动不动,魔怔了一般。
“去吧。”贺岳林道:“他既然来了,就是有话跟你说。你别总是躲,说清楚了,对你们俩都好。”
单於蜚看见洛昙深朝自己走来,不由得上前几步。
两人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看着彼此的瞳仁。
洛昙深发现,单於蜚的眸子还是那样深沉,深得几乎将他整个身影吸进去。
“今天是你生日。”洛昙深艰难地开口,努力不让嗓音显得颤抖,“本来我应该陪你,但是……我很抱歉。”
单於蜚背脊几不可控地轻颤,眼中却仍旧平静,“嗯。”
洛昙深不敢凝望那片平静,因为明白平静下藏着多少无奈与隐忍。
片刻,他别开视线,长吸一口气,“我们……”
单於蜚神色包容,等着他说出那句“我们分手吧”。
洛昙深侧过身,指了指跑车边的贺岳林,“我和他要订婚了。”
单於蜚没有看贺岳林,目光依旧停驻在洛昙深眼里,好似永远看不够,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分给旁人。
“嗯。”
洛昙深眼眶突然酸胀,声音渐低,“所以我们……”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从树荫穿过的日光变得弯曲。
好像过了很久,洛昙深才将话说完,“就到这里吧。”
单於蜚微扬起面,不让终于泛起的眼泪滑落,而那些星星点点的阳光却落进他眼里,令他的眼球刺痛无比。
“嗯。”
连着的三个“嗯”,几乎冲垮了洛昙深的防线。
这个看似冷漠的单音节是单於蜚独有的温柔——他早就知道。
以前也是这样,他提出毫无道理的要求,单於蜚照单全收,纵容地回应一个“嗯”。
可他没有想到,连分手,单於蜚给予他的依旧是“嗯”。
没有质问,没有挽留,就连一个痛苦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
他再也承受不住,转身朝马路对面跑去。
跑车发出一声轰鸣,驶出了单於蜚的视野。
“发车了发车了!”班车的司机按着喇叭,“小伙子,回城吗?错过这一班,就要再等两个小时了。”
单於蜚捂住灼热的眼皮,然后最后看了别墅区大门一眼,颓然向班车走去。
司机放着过时的歌。天色渐晚,灯光投映在车窗,他一直忍着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很快被抹了去。
曾经以为心脏只是被剐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现在才知道,窟窿里被埋进了生锈的刀片,他的每一次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刺激着刀片在心口切上一刀,痛得窒息。
曾经以为失去洛昙深的痛是抵御其他冲击的缓冲墙,将那些关于身世的痛楚堪堪挡住。而现在,缓冲墙崩塌,每一方巨石,每一捧沙土都倾泻在他身上,将他掩埋,让他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回到摩托厂家属区时,天已经黑尽了,他推开家门,灯光之下,没有半分人气。
“爷爷?”他仍陷在恍惚中,动作略显缓慢,在两个卧室与厨房、阳台、卫生间都找过之后,意识才陡然一凛。
单山海不见了!
“爷爷!”他大喊一声,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单慈心去世之后,单山海偶尔会流露出厌世情绪,总说“小蜚,是爷爷拖累了你”,他耐心安慰,知道长此以往单山海总有寻短见的一天,只能加倍注意。
没想到,单山海会在今天离开。
他实在是无法在此时抱有侥幸心理。
单山海为了不让他担心,晚上从来不外出,现在没有理由不在家中。
何况他看见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就像住在里面的人将要出远门一样。
他急切地敲开几名老人的门,一家一家挨着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