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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回国,洛昙深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和平时有几分不同。如今想来,那是洛昙深在向他告别。
自从出事后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洛昙深,他就明白,一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他本以为自己对洛昙深只有很浅淡的喜欢,这份喜欢脱胎于“玩具”,可以随时丢弃,毫不可惜。
但看着洛昙深坐在轮椅上,于日光里越来越淡,他心里陡然涌出难以抑制的悲伤。
好像若是不阻止,洛昙深就将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而他,似乎不能接受。
洛昙深变了很多。
以前他一看到洛昙深,就忍不住逗弄,洛昙深的反应总能给他无波无澜的生活捎去几缕微风。但现在,洛昙深不再回应他,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与他说得最多的话是,“单先生,我不欠你了,我们就当做从未认识过。”
他不可能照做。
一是洛昙深尚未恢复,他不能完全置之不顾;二是出于私心,他不想放洛昙深走。
他给了洛昙深最优的休养环境,理性地谋划着将来的事——洛昙深在G国将身体彻底养好,他们再心平气和地谈论过去与将来。
事业上,他会一直帮助洛昙深。
感情上,大约没有谁会取代洛昙深。
他在等着洛昙深好起来。
可洛昙深只想离开。
月光跃入海中,给夜色增添了一份孤独。
他吹着海风,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脏里一点一滴流逝。
秦轩文自始至终没有更改说辞,护工亦不断忏悔,G国警方介入调查,确认洛昙深投海自尽。
这段日子陪在洛昙深身边的人,都相信事实的确如此。
“洛先生太可怜了,死了才是解脱。”大家都这样说。
唯一不解的是医疗团队里的心理专家。
“洛先生没有抑郁症,而且我认为,他的心理并没有面上展现的那样脆弱。他不怎么配合治疗,但他一直在努力活着。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自杀。”
但这名心理专家后来也说,“人心最难理解,一瞬间的冲动也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局。”
真正相信洛昙深没有自杀的只有单於蜚一人。
他甚至能够确定,洛昙深是跟着“孤鹰”走了。
这是最为棘手的状况。
早年他在海外蓄势时,“孤鹰”助过他一臂之力,而他也曾在“孤鹰”深陷危机时出手相助。
他与“孤鹰”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亦非同盟,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但他是正经企业家,而“孤鹰”是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接受的人,常年藏身于黑暗中,却又搅动着这个世界的规则。
“孤鹰”行事没有道理可讲,若是乐意帮一个人“消失”,那么这个人的一切都将被抹去,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夏日过去,纷争与乱局尘埃落定。
明靖琛在医院死于心脏衰竭,“紫绪”成员中的绝大多数在G国边境那场枪战中死亡,其余与明昭迟一起被送入监狱,背后推波助澜的明家人全部因罪获刑,有的甚至死于“意外”。
明氏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单於蜚。
洛运承在得知洛昙深离世时,沉默了很久,浊泪从眼角涌出,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背影格外苍老——曾经呼风唤雨,到了垂暮之年,两个儿子却都离他而去,半分念想也没有留下。
贺岳林回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和他哥哥真是一模一样。”
“十七八岁时,他总说绝不会走上哥哥的老路,但最后还是这样了。”
“单先生,我是局外人,对你们之间的牵扯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他选择死亡,一定是因为你。”
“他可以对任何人强硬,但他的柔软、懦弱,一定是给你的。”
“我没有立场指责你。我猜,他应该也不希望谁来指责你。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一直觉得亏欠你,现在也算是解脱了,无牵无挂了。”
贺岳林叹了口气,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伤感。
“他的公司,我会帮……”
单於蜚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打断,“‘凤皇’和洛氏,我会帮他打理。”
贺岳林眸光微动,片刻后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插手了。‘凤皇’有几项核心技术,洛氏现在的情况虽有改观,但算不上理想,你愿意接手,那再好不过。”
单於蜚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低落。
明明过去的年月,身边没有一个叫做“洛昙深”的人,他也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没有多余的情感,也不需要喜怒哀乐。他制定好了每一步,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而后来,洛昙深闯入他的生命,带来一段他忘记的过往,然后突然消失,像是有个反向的力道将他推到空中。
他难以回到过去的波澜不惊。
突然很想想起以前发生的事——不是听人讲述,而是自己想起。
可一旦往深处想,脑中的一个地方就闷痛难忍,好似有一堵高墙矗立在那里,狠狠撞过去,只会头破血流。
其实洛昙深的离开并没有给予他多少悲伤,他只是不习惯,觉得盘旋在心中的情绪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多年以来,他头一次感到心浮气躁。
“哥哥,将来你如果遇到特别难过的事,或者翻不过去的坎,就去找欧律师。”
安玉心在离世之前,曾经如此对他说。
但是“特别难过的事”、“翻不过去的坎”,他从未遇到过。
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拦住他,所有的困境他都能靠自己化解。
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特别难过。
但要说“坎”,他心里的确横了一道。
那段丢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安先生当年留在我这里的信件。”欧律师将一个密封文件袋放在桌上,“他说,只要是您亲自来,随时可以交给您。”
单於蜚拿过,从里面拿出一张单薄的信纸。
信纸上留着一位颇负盛名的心理专家的联系方式,还有安玉心的字迹——
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正面临我无法想象的困境。
但你一定不要绝望,因为活着是最美好的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你的希望与牵挂。
第113章
T国南部山区。
莽莽大山中,矗立着三座极富艺术感的现代建筑。
建筑的地下室里,却关着不人不鬼的失败“试验品”。
单於蜚一改平日的西装革履,上穿短款皮衣,下穿户外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靴,眉目凝重地看着一个表情怪异的人。
那人也看着他。
那黏稠的目光令他感到不适,眉心皱得更紧。
“他叫洪州,和您一样,自愿与我们签订实验协议,五次治疗之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藤原教授中等个头,五十来岁,话语间有几分惋惜。
单於蜚收回视线,看向藤原教授——安玉心信件里的心理专家,就是这一位。
半个月前,他联系到尚在W国参加国际学术交流的藤原教授。出乎他的意料,藤原教授见到他之后竟然感慨道:“单先生,我一直等着您来找我。”
真相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他的记忆问题,与明靖琛没有丝毫关系。
八年前,他主动参与了一项名为“精度改造”的秘密人体实验。
藤原教授正是这项实验的主导者之一,亦是他的“主治医师”。
实验的目的是开创全新的心理治疗方法,为有需要的人群“定点”清除记忆,并逐步发展到“定点”复制记忆。
这项研究看上去能够造福心理遭受严重创伤的人群,内里却涉及大量道德伦理问题。一旦记忆能够随意清除与复制,那么知识、天赋也一样能够通过“治疗”取得,现有的社会规则将遭到极大的挑战与破坏。并且实验必须作用于人脑,风险难以估量。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拒绝对该研究提供支持。
唯有“移植天堂”T国,秘密接受了藤原教授的团队。
实验从十五年前开始。
最初,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全是为金钱所诱惑——T国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直接死在了“治疗”中,仅有的几人虽然活了下来,但“治疗”对神经造成了严重损害,要么痴傻,要么瘫痪。
总之无一人处于健康状态。
经过七年,团队才将实验的死亡率降到了百分之五十。
时至今日,这个数字是百分之二十。
依然有二成人活不下来,而活下来的人,几乎无人能够完全健康地生活。
由于极其丰厚的报酬,实验从不缺“志愿者”。
单於蜚却是其中的另类。
他不需要报酬,只告诉藤原教授,想要清除一切与洛昙深有关的记忆。
他的出现令团队颇感振奋,这意味着富人需要这项技术。T国既然能够成为权贵们的“移植天堂”,将来也能成为“记忆改造天堂”。只要能将死亡率与致残率降到百分之一,必然有富足的人愿意冒险。
但藤原教授非常谨慎,将没有告诉其他“志愿者”的细节全部展示给他,直言:“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并且难以一蹴而就,您可能需要进行多次治疗,才能彻底丢弃您想遗忘的记忆。每一次治疗,您平安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注意,我说的‘平安’是指活下来,后遗症因人而异,我无法向您保证。”
他很平静,只问:“如果有一天,我想找回这些记忆,您能帮我办到吗?”
藤原教授道:“能。”
他闭上眼,“那就行。”
实验档案记载,八年前,他先后进行了四次治疗,是当年十二名存活“志愿者”之一。
这十二人中只有一人是所谓的“完美改造者”,其余十一人包括他,都出现了或轻或重的后遗症。
他的后遗症看似并不严重,甚至对他十分有利——他失去了共情能力,几乎不再拥有人类该有的情感,喜怒哀乐于他而言,在他忘记洛昙深的一刻,就不再存在了。
实验本就是秘密进行的,藤原教授将他的这份档案格外封存。
毫无疑问,治疗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是极其吸引人的,若是被一些国家的军方或者涉恐组织知晓,也许会催化出新的战争机器。
最后一次治疗,与他一同前来的是安玉心。
“单先生,您是第一位要求找回记忆的‘志愿者’。”藤原教授说:“其实从您八年前来找我时起,我就知道,您总有一天会回来。像以前一样,我还是得告诉您,找回记忆同样有风险,不过致死率和致残率在百分之三左右,您如果接受,就请签下这份协议。”
他并未立即作答,而是考虑了半个月。
本来他只是好奇丢失的记忆是什么、是谁干扰了他的记忆,如今却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拿生命去冒险,参加那种堪称疯狂的非法实验。
忘记洛昙深就那么重要吗?
不忘难道比死亡更难以承受吗?
眼前的事实是,当年的他,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承受治疗带来的巨大痛苦,只为抹去洛昙深的存在。
而洛昙深再次出现时,竟然让早已失去正常情感的他,生出不该有的鲜活情绪。
他决定接受复原治疗。
“我无法保证您的安全。”藤原教授道:“但我保证,一定尽我所能。”
他冷淡地笑了笑,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