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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和祁思明分别的当头晚上,凌言到了首都后先是去国会的办公室取了点材料,之后才回的南乐街。到家的时候是晚八点,屋外的执勤人员还在巡逻走动,有几个人是生面孔,应该是负责吕知良的特勤。
他开了门,随后就听到客厅传来博奇的声音。
问他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
凌言脱了外套,换了鞋,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玄关处那副冷肃的油画,应了一声“还没吃”。
屋里的男人随即起身往厨房走,“那正好,金顶的厨子不错,我让他在厨房里留了点。”
*
南乐街上这些独栋房子大多是安排给政府要员的临时住所,偏偏这一栋的两位主人对装潢毫不上心,稳定地保持着它中规中矩、乏善可陈的原样。
凌言进屋前看了一眼餐厅,吕知良不在一楼,桌上残羹冷炙,红酒还未喝完。
这种家里的私宴并不夸张,加上博奇年纪大了身体新陈代谢不行,他们这些需要没事儿上镜的人,更是不敢贪口舌之快,饮食管理很严格。
“吕叔呢?”
“阳台抽烟呢。”
凌言“嗯”了一声,手捧着一小碗小心地放进冰箱里,然后从从冰箱里捡了一盒营养膏和一个苹果,也不坐,站在餐台边上解决晚饭。
博奇不太熟练地操作厨房热了热留份的虾仁芙蓉蛋,背对着凌言道,“《先声》那报道我看了,刚才还和吕知良说起你,你这是出了好大风头啊。”
博奇在VI区深耕数年,凌言没想着今天白天的事儿能瞒得住他的耳目。
他冷淡地应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营养膏。芙蓉蛋热得很快,机器人捧着送到了凌言的面前,他没动,转身在刀架上抽出一把刀,准备切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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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博奇继续道,“家长抗议这种事,没有你娄昆区长也会处理得很好,上周五你旁听了内阁会议,应该知道这个礼拜所有人都忙着和R国的贸易冲突,你倒好,因为区内这么一点小事儿请假,平时你也挺有眼色的,这次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博奇半生位高权重,在家虽然不会刻意拿出官腔做派,但是到底还是压人。
“小事儿”这个词让凌言眉头一皱,他一手执刀,在菜板上切出“磕嗒”一声。
回嘴道,“贸易战就算打起来,窗口期也还有几个月,不急在一天两天,商务部那头他们忙着,横竖不是我主事——VI区我有监督职责,我请假又有谁能挑我的错处?”
博奇也皱眉,压低声音道,“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你以为谁乐意挑你这个错处?敏感时期他们巴不得你这时候不在首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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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凌言一夕间家破人亡,作为凌远深的挚友,博奇接手了凌言的抚养权。
两人虽然没有血缘,但却都有一副极自我、极矜持的脾气。
西斯敏特宫里,一个内阁重臣,一个国会要员,经常被有心之人暗称“是除了首相,在这个国家里最有权势的父子”,但是在家里,凌言从没觉得他们是外人说的“父子同心其利断金”的样子,他们从没有坐在一起看过一档新闻节目,甚至很少动用家里的餐桌一起吃饭,他们说话很少直视对方的眼睛,那种成年儿子和年迈父亲该有矛盾,他们比起寻常人家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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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奇的声音并不大,但并着中指食指,在流利台上用力地点着,“今天这事儿,VI区是没有媒体和记者吗?《时空》和《今日》哪个不行?你非得转好大的周折让邻区的《先声》过来报道,《先声》是什么媒体?柳宋那小丫头片子帮着你胡闹,你团队里技术人员全出动,还找季安借了几个我的人,一桩普通高中的家长抗议让你翻腾得人尽皆知!”
博奇任VI区总长十几年,VI区的大小事,无论政务问题还是民生争议,他都有当之无愧的话语权,可他的话让凌言感觉不舒服,感觉受到了贬低。
“如果《先声》报道引起了关注,那也是事件本身就很引人关注,我不觉得《先声》报道出来有什么问题。”凌言不轻不重地往回顶,“我也不想麻烦柳宋,但是VI区的媒体都长着一张嘴,市政不开口他们人都不露面,就算我找了,他们来了,颠倒黑白大事化小,要他们何用?”
凌言从一开始就不觉得Sophia的事情是小事儿。
在他眼中,每一个不幸受到伤害的人们都有面孔,每一个个体的公道正义都值得发声坚持。是博奇老了,僵化了,什么都见过了,所以对丑恶丧失了基本的愤怒,所以重势轻子,跟他讲统筹,讲那些空泛的大局,认为他不回首都却搅弄民事纷争,是抓不清主次。
凌言忽然觉得很烦,多说一句都烦。
他粗暴地咬了一口苹果,道一句我上去跟吕知良打声招呼,就赶紧离开厨房,虎头蛇尾地结束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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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是个玻璃花棚,凌言没有开楼梯的灯,凭着外面一点荧烁的光就大步迈了上去,登上阳台的时候,顶上的穹庐正大开着,灌进来的夜风有点凉。有月亮。
吕知良正放松地躺在躺椅上,手边是雪茄盒子,花木葳蕤里听到凌言的脚步声,他微微张开眼,倒是有该死的惬意。
“家里管的严,也就能在你父亲这能松泛松泛——”
他的声音苍老又迟滞,明明比博奇年轻几岁,精气神儿却比楼下的差了不知多少。只见他缓缓地喷出一口烟雾,不合时宜地问,“和你爸吵架啦?”
凌言在他旁边的藤椅坐下,脊背挺直。莫名有点尴尬,“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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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知良摆摆手,懒洋洋道,“不是大事儿,谁家父子不吵架啊,你爸平时私下说到你,总说你心细孝顺,不知道有多满意——他都是为你好,你别跟他置气。”
这拉家常的走向,让凌言不自在。
他知道博奇是个多收敛的人,吕知良这话不知道是杜撰,还是在哪听的二手信息,内容实在失真。
但是这点不自在他很快就压下去,他放松脊背,笑了两下,“吕叔你可别糊弄人,他在家里从来没夸过我,他觉得我什么都不如别人还差不多。”
吕知良拍拍他的膝盖,笃定道,“多跟他谈谈心吧,父子都是沟通不够的病。”
凌言被他的老生常谈逗笑了,立马摇头,“我可不敢跟他谈心,吕叔你知道,我爸这种搞了一辈子政治的人,不是擅长发号施令,就是擅长跟人聊聊,再发号施令,这我在白天工作时候已经领教得很好了,在家可就饶了我吧。”
吕知良端详了他一会儿,忽然感慨,“你也是个孝顺孩子了。”
那一刻他的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又皱起,像个失孤老人一样呢,有股说不出的琐碎软弱,“你现在这么出息还知道天天回家,跟父亲住在一起,我家那混小子成年了赚钱了就赶紧搬出去了,不稀罕和我和他妈这俩老家伙一起住……有时候看到有儿子愿意跟当爹的说那么多话,哪怕是吵架,我都感觉怪羡慕的,你说你爸管着你,可是你知道咱们这工作,焦虑有时候都不知道跟谁能说,想跟自己儿子谈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阳台没有照明,暗淡地夜光里吕知良手中携着一点猩红,携着一点焦油味和雪松的香气。
凌言沉默了一下,说,“您看起来压力很大。”
这话触动了吕知良的惆怅,他无奈道,“儿女啊……”
凌言打断他,“我不是说这个。”
然后轮到吕知良沉默了,良久,他又拍了拍他,“国会山的人,哪个轻松来哉?还是老了啊。”
“年轻有什么用,又没有资历。”凌言不以为意,正色道,“您现在管理着多数党,要我说,您完全可以再进一步,胜任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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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知良躺在藤椅上苍老的身体一下子就绷直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目光紧紧锁住凌言,整个人先是先是一惊,再是一讶。
凌言仿佛毫无察觉,他擎着认真的语气,缓缓道,“总是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并不好,现在国会主席团位竞选正好快开始了,您要是有想法,也应该行动了。”
吕知良绷紧地身体缓缓放松回去,慎之又慎地吐出一口烟雾,“可是我对我的现状很满意。”
“人心思动,谁会不考虑晋升?”
凌言伸手打开雪茄盒子,抽出新的一支,语气理所而当然。
吕知良为他的大胆而感到惊异,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但你也知道康澤,他应该暂时不会落选或是退休……这么多年,这个位子除了康澤,竞争起来有什么悬念吗?”
凌言收敛了笑容,一双曼妙深长的眼,露出捕猎者的光。
他严肃道,“如果你想,我有方法。”
*
吕知良将尾段的雪茄放下,“阿言,我这样喊你。据我所知,你和议长关系很亲密。”
凌言剪开雪茄,娴熟地拿起旁边的喷枪,“噗”地点出一道幽深冷冽的火。
“首相最新的教育法案即将进入国会投票环节,议长康澤人还没出院就压住了这事儿,接下来是中期选举,他一定会摆出强硬态度各种阻挠——”
他并不直接回答吕知良的问题,而是淡淡地陈述着,“我如今忝列内阁会议,吕叔你们这些长辈也愿意赏我几分颜面,可要是因为一些事儿耽误了政策推行,我们怎么办?让首相亲自对全国人民说他失信了吗?说到底,帮您就是帮我自己。”
凌言把雪茄递了过去,吕知良接了。
火焰轻轻舔舐着雪茄的端面,他叼着雪茄深吸了一口。
凌言很少伺候人,这样高傲的孩子低下头颅的时候总给人异样的满足,吕知良只听眼前的青年道,“况且,将来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领导我,我也希望这个人是我尊敬爱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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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凌言又跟吕知良说了点闲话,等吕知良在阳台上抽完雪茄,博奇寒暄着将人送走,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凌言正在卧室里捧着电脑坐在床上,屋里的全息投影开着,视频里何小姐仿佛仿生真人一样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个人在讨论工作。
听到敲门声,凌言扭头,开口就问:“那只羊被煽动了吗?”
门口的博奇洗漱完毕,已经换过睡衣,看到屋里正在视频,也就没有进去。
他轻轻摇头,有点遗憾,“你和议长的关系太好,他没敢直接表明态度。”
此时的父子俩已经将刚回家时的矛盾完美揭过,讨论起事情,神色默契。
凌言沉吟了一下,“我估摸着他也不敢,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说着目光转向何小姐,“那他既然不敢,那只能我们赶鸭子上架,帮他一把了。”
何小姐打了一个响指,婉转地笑了,“散播虚假消息?先生,这样不好吧?”
何小姐难得正中他的心思,凌言也就难得地跟她开玩笑,“你背着我偷偷修佛了,现在都不打诳语了?”
博奇是典型的老干部作息,笑着帮他们阖上门,道,“你们忙吧,商量完记得早点睡。”
何小姐忙不迭在镜头那一头摆手,活跃道,“博先生晚安。”
第三十四章
其实吕知良的恐惧并不是空穴来风,康澤为五位首相服务过,博奇经常都说“首都是流水的内阁,铁打的康澤”,当人们习惯一件事的时候,对现状就会产生一种从身体到灵魂的深刻体认和顺服,也不会成天惦记着翻棋盘。
但其实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