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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撤回,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落入叶酩眼前的依旧是之前的画面——深邃得近乎深渊的天空,烟尘迷离中坠入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身侧少年单薄的身影。
易临川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远处。
“临川?”叶酩先是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道:“……临川?”
而易临川甚至都没看他,只是道:“回家吧。”
连语气都是一贯的散漫,唯有话音一丝颤抖泄露了他的不安。
叶酩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时,都忍不住微红了脸。
叶酩倾身吻了过去。
两人的唇贴在一起,连吻都是单纯的,天真得有些傻气。
却又美好得教人不忍回忆。
确定了关系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简直可以用甜的冒泡来形容。即使是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也没能拦得住两人从电话筒里传出的爱意。
当时国内外通讯刚刚建成,两个小孩子也不能常常联系。最常见的相处模式是叶酩在那一头磕磕碎碎地叨念他要注意健康,天热了莫贪凉,天冷了多穿衣,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然后林初意就倚在客厅长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窘迫的易临川。
每每此时,易临川总有种恨不得把手伸进电话筒打他的冲动。
“临川临川,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诶嘿嘿……”
“……”
“临川临川,你这次英语大考是不是又不及格了?”
“……”
“临川临川,你声音真好听,多讲两句呗?”
“……”
“临川临川,我喜欢你。”
“……笨蛋,我也是。”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梦忘忧
林初意懒散地窝在摇椅里,仰头看着这个俊俏的少年。十七岁的年纪,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却因长久积淀下的端凝内敛并不显得冒失冲动。清秀的眉目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清澈透亮的眼眸有如一潭静水潋滟其中。
她微笑着对少年说道:“临川你看,你已经比我高了。”
站在一旁的少年,手里正拿着小木盆给阳台一簇簇花草洒水,回身应道:“是阿姐养的好。”
林初意知他懂事,只笑着摇了摇头。
意识逐渐昏沉,早已习以为常的林初意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目睡去。
林初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眩晕得仿佛世界都颠倒,昏黄的色调让她以为这是傍晚。
坐在一旁的易临川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有一道道干涸的泪痕。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色感一点点地恢复,周围的色彩逐渐清晰起来。此时她正躺在纯白色的单人床上,熟悉又久违了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轻易地认出这是医院的病院房。窗外清脆的雀鸣穿破清晨的风,传至她耳边。身旁一支含苞欲放的白梨探入窗口,流露出无限生机。
“怎么了吗?”林初意想抬手安抚临川,却发现浑身僵直冷硬,无一处不难受,连她的声音也嘶哑干涩,枯如老妪。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易临川望着她,仿佛这一刻才迟钝地意识到林初意醒了。脸上失而复得的神情,还依稀留有未完全褪去的不安。
他放学后归来,见林初意睡在摇椅里,便放轻步子走进房间写作业。写完后煮了汤面想叫醒林初意,却没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一两次,等到第二天林初意自然就会醒了。所以他也没太在意,把林初意抱到床上让她睡得安稳些。此时的林初意已经因病十分清瘦了,抱起来的重量出乎意料地轻。
第二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亦不敢搅扰,只悄悄离家。
可是等他傍晚再次归来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林初意安恬的睡颜似乎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心底那一丝强行压下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他慌乱地想要叫醒沉睡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
他把止不住颤抖的指尖放在她鼻下,似乎有一丝轻微的气流飘过,又好似没有。他侧头去听她的心跳声,似乎有跳动的声音,又好似没有。如此重复了几次却都没法辨别她到底是活着还是……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在地上,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蜷缩成一团。
原来生命是一种如此轻易就流失掉的东西。
“后来,我给哥哥打了电话。这才把你送进了医院。”
尽管脑袋里还残留着昏沉感,但面对这个吓坏了的孩子,林初意还是竭力装出轻松的模样,试图安抚他,“好了,没事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声音闷闷的。
林初意一愣,随即笑了。
“好吧好吧,那能给我递杯水吗?”
在她眼里,临川一直都是那个怯生生拽她衣角的孩子。可时光从不会为她沉湎过去而停留。
易临川被支开到病房外,不知易楚文和林初意在谈什么,他只隐隐地感到不安。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走廊正好有一对母女路过。
妈妈牵着孩子的手,腰腹略有丰腴。她低头看着孩子,微笑道:“阿米,你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以后要好好当一个姐姐喔。”
小女孩仰头看母亲,脸上有那么一瞬的迷茫,却又很快高兴起来,“会再有一个小阿米吗?”
“不是小阿米哦,是阿米的弟弟或妹妹。”
小女孩不知听懂了没有,却不再问了。
两人逐渐走远了。
易临川回到病房的时候,林初意已经把病服换下了,身上穿着易楚文让人买来的一套黑色衣裤。她站在病床前,见他进来,便微笑道:“我们要回家了哦。”
林初意的长发软软垂至脚踝,她一动,那发梢便一晃一晃地轻点光滑的瓷砖。
易临川有些担忧,“没问题吗?要不要多留两天观察病情?”
“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林初意随手抽过柜子上松开的礼盒金葱带,把长发盘起来。“好了,我们走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总是湿着头发睡,林初意一用橡皮筋扎头发就会头晕,发带稍微好一些,但扎久了还是会晕。但这么长的头发偶尔出门还是会用簪子或发带盘起来。
最后易楚文的人把他们送了回去。
两人吃晚饭的时候,林初意忽然抓过他的手臂仔细看了看,“唉,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我之前摔了药碗那件事。幸好没留疤,不然多难看。”
易临川乍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听完这话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当时就说过了吗?药汁根本没溅到我身上。”
“是吗?我不记得了。”
生病的人一般比较难以控制情绪,尤其是长期病者。饶是林初意这样随遇而安的人也曾生过几次无名火。
那种长期以来的病弱和不适包裹着她,憋屈、无力,甚至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偏偏就是我?越来越多负面的情绪积攒在心里,无可排解,无处发泄。终于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发狠摔了药碗,一碗熬的滚烫的药汁四下飞溅开来,却不想此时易临川正好从书房推门而出,被巨大的声响吓得呆在原地,破碎的瓷片飞落在他脚边。
林初意一惊,却来不及收手了,心中的烦躁一下子全变成了懊悔和惊惧。她匆匆跑到易临川身边,焦急地问他有没有被烫到。看易临川摇头,一颗心才算勉强放回去,却犹不放心,撸起来他的袖子和裤脚仔细看看,确认没事才又扶额躺回长椅上。
林初意向他挥了挥手,“你先回房间吧,地上的碎片我待会儿扫。”她把手背挡在眼前,却无可掩盖地流露出颓靡和沮丧。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林初意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洒脱。
“临川?”林初意敲了敲他脑袋,没好气地说:“我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哦……”
“我要去黄冈找夏天,这几天你待在易家知道不?”
易临川低低地应了,却不知怎么,有点不安。
次日,易临川推开卧室的木门,一阵幽幽的檀香飘然而至。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看着坐在一楼客厅的林初意。
几案上摆了一盏残烛和一个小小的镂空鼎炉,缕缕青烟从莲盖溢出,随及飘散。
她一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出神地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墨黑的眼瞳幽幽流转,有明明灭灭的光点落在里面。一袭长发曳地,弯弯绕绕地绵延开去。
“醒了?”林初意听见脚步声,回头对易临川微微一笑,“过来罢。”
易临川注意到她发间有一缕整齐的断发,应是被剪子剪断。
林初意递给他一个小木盒,“这个给你,注意别弄丢了。”
入手的重量很轻。
易临川注意到这个盒子用蜡封了口,于是没有问她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着小雨。漫天纷飞的细雨,悄无声息地落在每一处,然后沁入其中,了无痕迹。清冷冷的气息扑面而至,不知不觉沾染了一身。
竟是清明又小雨。
林初意很是喜欢这样的天气,忍不住伸手去接,却又觉得太过孩子气,下意识看了易临川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易临川只递给她一把伞,道:“当心着凉。”
这样素白的一把伞,却正配她这一身衣裳。裙摆飘飘长至脚踝的淡色连衣群,风一吹便漾起一圈圈好看的波纹。素白的长袖干干净净无任何绣纹,袖口露出清瘦的手,指节分明地握着伞柄。伞下一张病容苍白的脸颜,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倦怠之色。
她长发未挽,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望向他的眼眸分外温柔,“临川,以后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知道吗?”
……什么?
易临川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易家,竟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满眼都是林初意的模样。
而林初意却似不再留恋,转身就走。那素白的背影和纷飞的长发都一一融入雨幕中,裙摆和发尾渐渐地濡湿了。
易临川忽然惊觉了什么。夏天五年前就已毕业,离开黄冈去了别处。
可眼前早已没有林初意的身影。
雨渐渐下大了。
后来易临川用小刀划开了木盒接合处的那层蜡,打开了盒子。盒内空间很浅,只占了盒子的二分之一。
里面放了两个信封,其中一个写了“临川亲启”的字样。
展开里面的信纸,确是林初意的字迹。
临川:
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明白了一切。
很抱歉没有和你当面道别的勇气,所以出此下策。这样恶劣的行为,连我自己都不想原谅,也就不祈求你的谅解了。
临川,我很庆幸有这么一段与你相处的时光,能够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成为如今的少年。你一向懂事,从未让我操心过。反观我却从未当过一个称职的长辈。
临川,我很愧疚。
这些年我终日沉湎于过往,却忘了身边有一个孩子一直在成长,他需要有人为他传道解惑。在你对前路迷茫无措的时候,在你失意困顿的时候,在你举棋不定、犹豫彷徨的时候,我都没能察觉你的情况并给予帮助和指导。而你怕增加我的负担,也从不主动告诉我,只默默地藏在心里。
等到我发觉自己的过失时,你已经长大了。任我再多懊悔,已无可弥补了。
除此之外,我对生活消极的态度影响你良多。我向来散漫惯了,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