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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礼物程炎就说有事要离校去办。
陆晓风在二楼的走廊看着程炎离开的背影，程炎好像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陆晓风连忙条件反射蹲了下来。
等他觉得安全了，再次悄悄地把头抬起一点，发现程炎正回头看着自己的方向。
陆晓风忍不住站起来对他挥了挥手。
这就是他们少年时期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车上，程炎握着一张旧照片。那是一张班级合影，陆晓风就站在左上角位置。程炎闭了闭眼睛，眼泪从眼角滑到他的鼻梁上。连续几滴滴落到手背，接二连三砸出很小的水花。
与此同时的陆晓风还在睡梦中，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在他睡着的时候，这样仔细地看着他的照片。
程炎跟着他爸的新家庭，转学到了外地，最后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在那个小县城里出类拔萃的程炎，到了大学也显得不那么瞩目了。加上他独来独往的性格，鲜少参加学校里的活动，没什么同学认识他，无可避免成了烘托别人的背景板。快毕业时程炎他爸因为吸毒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卖了所有的房子还钱。程炎放弃了继续深造，找了间合适的公司就业。他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在大都市里努力打拼着。
后来有一次，程炎无意看到街角有个旱冰场，过去打听才知道过几天就要关门了。
近几年已经没什么人溜旱冰了。
穿着白衬衫又换上旱冰鞋的程炎，为了维持平衡，微微躬着背，他在溜冰场一个人滑着，就像这么几年在城市的脚步里孤独地走。他想起十几岁时自己曾经滑过冰，那时候还拉着一个人的手，那是谁来着？
他还来不及陷入美好的回忆，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程炎下意识就皱了皱眉毛。他接起来冷淡地应付了几句，离开了这里。
27岁的程炎，现在进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企业，在旗下研究所上班，是半年前作为核心技术人员被挖过来的。刚刚给他打电话的人是程炎的顶头上司，对他非常地欣赏。动不动就请他去家里吃饭。
名曰去家里吃饭，实际是不折不扣的性骚扰。程炎没想到自己刚刚在业内混出点名堂，慢慢往上爬，就遇到这么个货色。
搞得程炎对电话铃声都有了阴影。
可他已经回不去原来的公司了，只能听候此人差遣。
程炎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去超市买了一盒玩具，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上司的家里。陪上司的儿子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上司到家了，他连忙敷衍了几句，在那种变态的眼神中逃了出来。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程炎觉得很疲惫，同时为自己刚刚的狼狈感到可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按摩自己的肩膀，力道非常熟悉。犹记得读书时那个人总是找机会与自己同床试探，当程炎反抗的时候，对方的手就这样搭过来了。
那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脖子，那确实是陆晓风的手。程炎不敢相信，却听见陆晓风用久违的口吻对他说着什么呓语。
程炎有些吃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晓风的手臂依旧缠着他，整个身体与程炎的后背紧紧相贴。程炎因这种真实的温度放下心来，觉得此时无比幸福。原来命运并不是不眷顾他的，只不过晚了一些。即便隐隐觉得不安，但想到幸福来得太快，求之不易，便忽略了那股感觉。
程炎还想跟陆晓风说什么，比如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你现在在哪里等等。陆晓风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程炎便醒了过来。
人们总是无法忘怀那个思慕不可得的人。
早上程炎来到单位里，看到他的位置上多了一个盒子。女同事看见程炎拿着盒子发呆，替他打开来，原来是只高级男表。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只表？”边说边替他戴上。
程炎低头看着，也没有去阻拦，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啊？
自从程炎收下了那块手表，别的东西也跟着来了，车钥匙，房子的钥匙。
上司除了疯狂地追求程炎，总是在两人独处时用狂热眼神暗示他之外，倒没勇气做什么越界的事。久而久之程炎还挺同情他的。
当然程炎更加同情上司在国外出差的老婆。
这天程炎又奉命开车送上司的小孩去上辅导班。程炎带他先去吃早茶。
小孩被他爸爸教育得很有礼貌，叫程炎“哥哥”而不是“叔叔”。程炎穿着西装，戴着银边眼镜，耐心地给小孩擦嘴边的牛奶，引来好多食客盯着这对养眼的兄弟俩。
忽然餐厅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街边发生了追尾事故。过了没多久交警就赶过来了。程炎从玻璃窗往外看了眼，看到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瘦高背影，头发剪的很利索。戴着雪白的手套，腰上别着根警棍。
等小孩吃完了，程炎牵着他出了餐厅。程炎不经意地看向刚才那个交警，那张白净的脸虽然跟九年前相比有些变样，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这不就是陆晓风吗？
第11章 痴人
程炎在出租车里梦见陆晓风，并不是太突兀的事。
上一次梦到陆晓风的时候，他租了好久的房子被房东收走，几经辗转才搬到简陋的新住处，累到和衣躺下，就梦到了那个人。上上次是研发的新产品出了点问题，程炎作为负责人被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再上上次。。。
陆晓风是梦里的魔咒，见证着程炎一路下滑的人生。
如今眼睁睁看着大活人出现在眼前，程炎难免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怕自己后面还会倒大霉。
与陆晓风意料之外的重逢，让程炎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身为交警的陆晓风还在专心和出车祸的两个人说话，程炎连忙快步往反方向走，就当自己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他牵着上司的儿子走出去没几步，小孩却说有个什么东西落在餐厅里了，程炎只好带着他返回去找。这么一回头，视线正与陆晓风对上。
陆晓风也一眼认出了他。
看到俨然成功人士模样的程炎，陆晓风很是高兴地喊了声他的名字，目光又落到他牵着的小孩身上，称赞了句：“你的儿子？真够帅的。”
这个陆晓风还像当年那样脑子缺根筋，孩子看上去最少六七岁了，难道以为程炎早婚早育了吗？程炎懒得解释，只点了下头。
稀松平常地与他打招呼：“你好。”
陆晓风还在忙着处理这出事故，两人互相交换了名片，程炎就带着孩子走了。
有些人就是那样，当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不断想着“要是当时我那么说就好了。”
陆晓风的笑脸在程炎脑海里回放，他的笑容过于自然，公式化。就如同对待每一个老熟人，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程炎在车上狠狠抽着烟，徐志国把烟夺过去，劝导他：“不是说好了戒烟吗？小风不喜欢烟味。”
程炎说：“少管我的事。”
“你的心情不好？”徐志国对程炎了如指掌，他是个很能装的人，再多的情绪也不会展露给任何人，只会独自消化。
程炎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语调也变得平缓了，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你上次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参与了。”
“你再想想吧，不急于一时。”
徐志国忍不住摸了程炎腰一把。
他就看上这人长相好，脾气好，还没什么背景，自己迟早能把他拿下来。
恶心得程炎胃部生理性地不适。
眼前这个人就是程炎目前最大的麻烦，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闹得身败名裂。不能这么纠缠下去了，他得尽快想办法把这个毒瘤割掉。
既不能得罪徐志国，又要想个办法脱离他的掌控，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究竟该怎么做？程炎这头还在绞尽脑汁想招数，那头陆晓风的电话就来了。
陆晓风打来的时候，程炎手机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程炎有种不详预感，仿佛他只要接起这个电话，潘多拉魔盒就会打开，以至于犹豫了会。
接通后两人都没开口，还是陆晓风迟疑地问：“程炎，是你吗？”
“有事吗？”
简短的三个字，熟悉的冷淡语气，勾起陆晓风对于青春期的回忆，兴奋地说了一大堆。当年程炎实在走得太突然，转学，搬家，手机号也换了。而且他不喜欢上网，连个QQ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原本关系不错的两个人，竟然失去联系这么多年。
程炎不吱声地听着他掰扯，当然也没有挂断。
说到一半，陆晓风惊觉自己废话太多，连忙找着会让程炎开心的话题：“对了，姥姥呢？姥姥身体还好吧？我前两年回去，看到你们家镇上的房子都卖了。”
“她走了。”程炎答。
那头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程炎叹了口气，陆晓风一点没变，唯唯诺诺的，不是自己的错也要往身上揽。
两人既然都在同一个城市，顺理成章约出来吃了个便饭。
上一次碰面，陆晓风关注的重点都在那个孩子身上。等到程炎推开了饭店包厢的门，陆晓风深刻认识到，程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自己当成女孩子一样调戏的单薄青年。
比自己整整高了一个脑袋，即便穿着严实的西装，也能看出里面的身材非常结实，肌肉恰到好处，是个荷尔蒙爆棚的帅哥。陆晓风看着他坐下，说不出为什么，看见程炎就想笑，“嘿嘿”了两声。
这样傻乎乎的表现让程炎也放松下来，一惯板着的扑克脸上，嘴角抬了抬，勾勒出浅浅的温柔笑容。
“我看到你的名片，你们那行不是都特别忙吗，本来我还以为你没什么空，”陆晓风被他的笑容吸引，完全挪不开目光，直直望着程炎的眼睛，“想不到你愿意挤出空陪我叙旧，谢谢你，程炎。”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程炎不自然地垂下眼睛。
两人叙旧的过程，基本上就是陆晓风噼里啪啦吹牛皮的过程，他是怎么考上的一本大学，他是怎么当上的学生会主席，他是怎么考上的公务员。间或加上一句“要是那会你也在，就好了。”
很可惜这些内容根本没怎么进程炎的耳朵。
一开始程炎只是贪婪地偷看着陆晓风，趁着他和服务员点单的功夫，回忆往事时看着窗外的功夫，频频偷看。
他在梦里看不清陆晓风的脸，往往能清晰看见的，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在梦里那双温暖的手，可以轻轻靠上去枕着的肩膀，反复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呓语，程炎知道那就是陆晓风。
时间让他忘却了陆晓风的长相，梦境却留下了触摸的感觉。
现在他可以好好地去记住那张脸了。
程炎就像一个走在沙漠中，渴到了极点的人，他一头扎进绿洲里不停地饮水，却依然感到解不了渴。程炎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不再偷偷摸摸地看，干脆抬起眼睛好好的把这个人从头看到脚。
陆晓风很块发现了不对劲，抬起头，俩人的视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陆晓风冷不防闭上了侃侃而谈的嘴。程炎看着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名为忧伤的东西，这样的眼神让人难过和压抑，陆晓风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还没等他想明白，对方转眼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气息。刚才的一切风过无痕，水面上连一点波纹都没有。
两个人的关系，说白了也只是老同学而已。
所以见过一次面，把该叙旧的事都讲完了，也就没什么再好聊的了。最终成为微信好友里互相点赞的存在。
陆晓风有时候还会在微信上给程炎发来一句问候。
程炎实在太忙，无止境地加班，下班之后还要应酬徐志国的特殊要求，有时候陆晓风问他晚饭吃了没有的消息也错过了。等程炎开车回家，洗好了澡，看到消息已经是半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