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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脆响,之前还在对她微笑的少年,就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变成了地平线上小小的一点。
她披着斗篷,躲在一个地势稍低的洼地里,面前有浓密的灌木丛遮挡,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
一拨骑兵飞快地从面前飞驰而过,轩辕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被找到,她就是有几百条命,那也不够死的。
她一动不动地躲在洼地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这份安静,却无来由让人感到心慌意乱。
从枝叶的缝隙中往外窥探,却什么都看不到,如果换做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会认为已经安全,而从藏身处现身,可她不敢,没有完全的把握前,她不敢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艳阳高照,将整座树林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圣光中。
林子里还是很静,连一丝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她记得,在进入密林前,他们的马惊起了这里的一群鸟雀。这并不是一个死树林,可为什么,现在却连鸟鸣声都没有了?
奇怪,太奇怪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与欺骗后,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日影西斜,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躲在低洼地里,因为血液的不流通,她现在连手指都变得麻木,就算她想出去,也没有力气出去了。
眼皮一阵阵打架,疲惫与困顿渐渐占据了她的意识。
意识完全混沌前,前方的草丛中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开始变大,接着,她又听到一阵马蹄声,慢慢的,马蹄声也开始变得清晰,直到最后的响亮整齐。
一队骑兵,拖着一个身着绯红衣衫的人,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身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了,是竹染从自己身下褪下,又穿在他身上的那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躺在地上,被马匹拖着走的人,长发散乱,遮住了容貌,身子软软的,像是被抽去脊骨的鱼。
一名骑兵小跑上前,在那人的身上狠狠踢了几脚,见对方没反应,于是蹲下身,将他整个翻转过来。
长发向两旁散去,她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容貌。
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遍遍地祈求上天,希望那是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可那张沾满了血污,却仍旧清俊秀丽的脸庞,却残酷地击碎了她所有希望!
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喜欢哭,有些羞涩,胆子很小的大男孩,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将眼前这个满身血污,毫无生气的死人与那个少年联系起来。
“这小子真够倔的,全身的骨头都被捏碎了,还不肯松口。”那名骑兵叹了口气,将他放下,“已经死了。”
这时,一个头戴盔甲的骑兵纵马上前,因为他全身都被包裹在铁甲中,故而看不清样貌。
他将马停在竹染的尸体前,静静看了一阵,忽的发出一声嗤笑,伸手将头上的铁盔取下。
轩辕梦死死盯着那人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服下了忘忧散吗?难道忘忧散失效了?
“她受了重伤,腿脚又不方便,肯定逃不远,你带人去附近搜,我就不信,她能逃得出京城!”孟安一挥手,眸光冷酷。
几名下属听命而去,孟安又在原地站了一阵,这才纵马离开。
林子再次恢复宁静,轩辕梦却依旧躲在洼地里,不敢出来,直到月上柳梢头,孟安找不到人,只好离开林子,去别处搜寻,她这才一点点挪动着早已麻木的身子,爬出洼地。
颤抖着手,抚上竹染早已冰冷的脸颊,脑中突然闪过他对自己绽放的最后一抹笑容,一直隐忍的泪意,终于滂沱而下,再难抑制。
远处乌鸦的啼鸣声凄厉刺耳,清霜般的月色,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轩辕梦徒手挖出了一个浅坑,这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大极限了,这双手脚,从今以后,别说是练武了,能不能自力更生都是问题。
埋了竹染,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龙华是不能待了,轩辕慈一天没找到她,就一天不会安心,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能去的,似乎只有宛东和昊天。
昊天?
不知祁墨怀知道自己如今的下场,会不会很开心,她终于遭到报应了,曾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现在百倍千百地被施加在她的身上,老天爷其实是有眼睛的,恶有恶报,她轩辕梦终于尝到了报应。
昊天去不了,那就只能去宛东了,默默口袋里的几两碎银,长叹口气。
大手大脚惯了,不知这几两银子到底能撑多久,早知会有今日的话,她就在全国各地都埋上一些银两了。
从高处摔落低谷的滋味不好受,但再不好受,也要坚持下去。龙华留不得,昊天去不成,不是还有宛东吗?老天还算仁慈,起码没有让她无处容身,就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到了宛东,以什么来维持生计?
唉,刚说老天仁慈,结果就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难不成,让她捧个破碗,坐在路边,见人就喊:“大爷公子,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轩辕梦,当真要混到这种境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用什么方式,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
轩辕慈虽一直不断派人搜捕轩辕梦,但对外却宣称她已经伏诛正法,随便找了颗被划花脸的人头,悬挂在城门上,人来人往,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血淋狰狞的头颅。
为避免夜长梦多,轩辕慈草草操办了女皇的丧事后,立刻登基即位,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龙华第十四代继承人。
皇室的这场残酷政变,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有多么血腥,对于百姓们来说,不管谁做皇帝,只要不是暴君,对他们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有些始料不及,女皇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太女怎么就丧心病狂弑君了,朝局的动荡,他们永远都看不明白,人性的险恶,他们也永远看不透彻。
皇宫经过了一番血的洗礼,仍旧壮阔辉煌,百姓们换了君主,日子依然平静,一切都保持着原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也只是好像……
锦怡宫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太医们个个垂手恭立,紧张地直抹汗。
隔着一层薄薄的月白色纱帘,隐约可见侧躺于榻上的一道纤细身影,新帝静立在纱帘边,脸色阴沉得吓人。
殿内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太医们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先帝严肃冷酷,这位新帝似乎更威严酷戾,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阴寒之气,让这初夏的夜,也变得寒冷刺骨。
她们所受的这些苦,这些惊吓,全部源于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这个男人,可是皇上的心头肉,不知中了什么毒,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听说只有一个姓白的神医才能解毒,她们虽然没有见过所谓的神医,但都希望这个人能够立刻赶来,好帮助她们脱离苦海。
“人呢?”新帝终于忍无可忍,转向一旁的内侍询问,声音虽清淡,却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怒火。
内侍也是一头冷汗,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马上就到。”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一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人呢?凤后命在旦夕,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来人,通通拉出去斩了!”轩辕慈愤怒至极,云锦的昏迷,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
众人一听,吓得“扑通”跪下,连连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这一声声的饶命,让轩辕慈原本就躁乱的心情更加惊痛急怒,她恨不能杀了所有人为云锦陪葬,当下一挥袍袖:“拉下去!”
众人心知再无转圜,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宫殿,这时,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宫人连礼数都顾不上,就奔到轩辕慈脚边,跪下道:“白……白公子找到了。”
轩辕慈双目如电,直探向殿外:“带进来!”
当白苏踏入殿内时,诸人这才发现,唯一能为凤后解毒的神医,竟然是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只要能医好凤后,保住她们的小命,回头定会天天给他烧高香,祝他长命百岁。
短短几日时间,白苏就迅速消瘦下去,苍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眼神也带着深切的哀伤,但与几天前比起来,他却显得成熟了许多,那张清秀的脸庞,少了一分稚嫩和脆弱,多了一分沧桑和坚韧。
轩辕慈目光阴厉地看着他,要不是只有他才能为云锦解毒,她一定会立马杀了他。
白苏一步步走上前,经过轩辕慈身边时,却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了过去。有人看不过去了,大喝一声:“大胆,见了皇上你竟敢不跪?”
白苏头也不回,冷声反问:“皇上?皇上在哪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男人不想要命了吧,连新皇都不放在眼里,八成是疯了。
轩辕慈脸色很不好,但她一向很能忍,为了云锦,她暂时还发作不得,等云锦的毒解了,她有的是办法折磨白苏。
白苏不用去看轩辕慈的脸色,也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轩辕梦临死前的叮咛,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要活着,要报仇,所以,他不能再心软了。
掀开纱帘,他看着男子温润儒雅的面容,拈针的手,好几次都想刺进他的死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云锦死了,他也活不成,虽然很想立刻去地下陪她,但就这样毫无作为地死去,她一定不会原谅他。他要活着,就必须依靠云锦,纵然他有千般错,也不能杀了他,只要不死,以后就有的是机会报仇。
浮生暗影的毒性很烈,虽然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一旦毒发也不会好受,云锦的身子本来就弱,这一折腾,元气大损,身子烙下病根,从此以后,疼痛将会伴随他一生,这比杀死他,还要令他痛不欲生。
以金针渡穴,又给云锦喂下他炼制的丹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云锦,这才悠悠转醒。
几乎是云锦刚颤抖了一下眼皮,轩辕慈就冲了上来,握住云锦冰冷无温的手,一脸激动的喜色:“云锦,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双黑玉般的眸,虽然已经睁开,却显得没有焦距,无论轩辕慈说什么,都掀不起半丝波澜。曾经狡狯幽深的眼,如今像是一颗失去光泽的水晶,再无昔日的那番勃勃生机。
轩辕慈也不恼,目光无比温柔地看着他,之前的暴戾狠绝立刻消散不见。
“云锦,你好好养病,其他的都不要想,我已经立你为凤后,不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可云锦还是没有一点反应,除了那双眼睛是睁着的,其余跟死人没什么分别。
轩辕慈却不气馁,继续温声软语地讨好他:“云锦,我知道你恨我的隐瞒,但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忽地顿住,一时忘情,她竟忽略了这满屋子的太医和侍人,站起身,温柔的目光刹那褪去,又是一副严厉冰冷的模样:“你们都下去吧。”
虽然她的声音很冷,没有感情,但听在太医的耳中,简直如同天籁。
真险,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白苏也随着太医往殿门外走,却听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冷喝:“你站住。”
步子是停下来了,可白苏还是没有回头。
轩辕慈走到他身边,这时,她眼中的怨气才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轩辕梦已经死了,你难道不想去黄泉路上陪她?”
白苏微微侧过头,以余光看着轩辕慈:“你要杀我吗?”
轩辕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