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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一边旁观邵煜霆攀爬轮椅,一边在心里腹诽。被邵某人气晕的白大神医,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刚烈如火,邪恶可怕。
经过反反复复的失败后,邵煜霆终于成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轮椅。
白苏腹诽归腹诽,对于这个男子,他只有敬佩。
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问:“邵煜霆,你真的不会再给我添麻烦了吧?”
他所说的麻烦,两人心知肚明,“不会。”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白苏长舒了口气,“不会就好,你应当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梦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好好活下去,没有什么负累不负累的,你心甘情愿为她牺牲,她照顾你一辈子,同样甘之如饴,再说,你们还有小湉儿呢。”
“我明白。”想到拥有甜美笑容的幼童,神色冷峻的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清浅的微笑,和小丫头一样,腮边有着淡淡的梨涡。
若白苏看到他脸上的这丝温柔浅笑,必然会大惊小怪地指着他说“你竟然也会笑”,但他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这昙花一现的俊美微笑,他只学着轩辕梦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明白就好,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砍,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要放弃,我们大家都不要放弃,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我明白。”还是简单的三个字,但白苏每一句,他都听进去了。
推他回房时,平地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鬼谷虽然四季如春,但时常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刮风下雨,刚把邵煜霆推回房间,一阵漫天纸雪,纷纷扬扬,眼看自己的医术也夹杂其中,白苏一声哀嚎,纵身扑去,将那卷已经看完的医典扑在了身下。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白苏顾不得自己被擦破的手臂,急急忙忙将医术从身下取出,抚平褶皱。
幸好幸好,医术没有损坏。
爬起身,掸去袖口的尘土,目光在书卷上随意一扫,眼神蓦地一亮。
捧着书卷,急急忙忙赶回自己的房间,点燃烛灯,将书卷置于灯下。
一排细密的小字,只隐约可以看到续接,经脉,以及成功几个字。
房间里四下翻找,取出一块纯透明的水晶石,放在一排小字之上。
终于可以看清那一排肉眼无法识别的小字,白苏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兴奋,越看越是诧异。
原来……竟是如此……
当年师父为那名武林泰斗重塑经脉其实并未失败,只不过,能令经脉续接的关键之人已经不存在于世,所以,最终的结果,唯有失败。
以人力重塑经脉是不可能的,只有用其他人的经脉,为经脉俱断之人续接。
虽说是续接,但只有血缘至亲者的筋脉血肉,才能使续接成功,否则,即便续接上,过不了多久,重新接驳的经脉也会全部坏死。
这便是师父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关键之处,因为那名经脉俱碎者的亲属,已无一人在世。
看来,邵煜霆的伤并非无可救药,只不过……
白苏捧着手里的书卷,目光遥遥投向窗外,面色由最初兴奋的潮红,渐渐变得苍白。
要续接邵煜霆的经脉,只有一个办法。
这是一个难解的选择,也是一个极为困难的选择。
合上手里的书卷,白苏决定,把这个困难无比的选择题,交给当事人自己去选择。
……
胭脂昏迷了整整三日,白苏不在,胭脂伤势一再恶化,多名随军军医轮番上阵,才勉强保住了胭脂一条性命。
早在五菱郡发生暴乱时,胭脂就已经变卖了明月坊,遣散坊中小倌,独自南下,企图前往宛东避难,但半路上发生点变故,滞留在龙华。后来听说起义军大败龙华,夺取五菱,建立新政权,主将宣布,自称王的那一天起,将收留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难民,于是,胭脂便与其他逃难者一起赶回五菱,打算投奔起义军,可谁料半路上竟遇见一名可怕的女子,此女见人就杀,口中一直念叨着轩辕梦的名字,胭脂被斩断一臂,压在死人堆里,侥幸逃过一劫,醒来后,拖着伤重的身体,马不停蹄地直奔五菱,直到赶至五菱城门前,这才终于晕了过去。
听了胭脂的叙述,轩辕梦可以确定,殷俐珠一直在找自己,只不过她的神智好像时好时坏。
殷俐珠只是个疯子,但疯子往往比正常人要可怕百倍,她连邵煜霆都能下得去狠手,可想而知,她已经疯到了什么程度。
她迟早会找到自己,以她的疯狂,还不知会做出何种惨绝人寰之事来,在她继续伤害自己所爱之人前,必须,要将其消灭。
对胭脂说了句好好休息,她便离开了大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取下随身携带的佩剑。
这把剑陪了自己上千个日夜,取过无数人的首级,剑身上的血色,似乎随着每一次饮血,而不断加深,不知这一次,这把剑,是否还能陪伴自己,无往不利。
一点点拔出剑刃,那清脆铿锵的嗡鸣在,在狭小的空间内战栗嘶吼着,似乎在渴望下一刻即将到来的鲜血。
她闭着眼,轻轻抚摸健身。
她知道,不是这把剑在渴望鲜血,而是自己在渴望,疯狂的渴望,她已经一刻都难以按捺不住,要将锋利的剑刃刺入殷俐珠的心口,亲眼看着她鲜血的喷涌。
依照胭脂所说,殷俐珠应该还停留在五菱附近。
若她猜得不错,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找到这里来。
帐外不知何时开始风雪大作,厚重的帐帘被吹得呼啦作响,放在桌面上的两只人偶,其中一只被狂风猛地吹落在地。
“哐啷”一声,人偶四散碎裂。
轩辕梦眼皮重重一跳,望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青色人偶,眉宇间一抹深重的仇恨如焰火般喷发而出。
捏紧手中的剑柄,一点点收紧,再收紧,直到手背上青筋暴突,她猛地抬眸——宁静的风雪中,夹杂着轻不可闻的惨呼声,狠狠地迎面扑来。
她猛地冲出营帐,似一抹电光,冲着传出惨呼声的方向疾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看到她疾掠而过的身影,一切都很安静,就像这场纯白无声的降雪。
军营外的雪地上,从人体腔子中喷出的热血,染红了大片大片雪白的地面,似一幅巨大的山河地理图。
在砍掉又一人的头颅后,浑身染血的殷俐珠这才缓缓转过身,在看到轩辕梦时,嘴边露出一抹愉悦至极的微笑:“你终于来了。”
目光扫过满地的残肢断臂,轩辕梦踏前一步:“殷俐珠,一切到此为止,好好记住我的样子,待你死后,也好化作厉鬼找我报仇。”
殷俐珠怔了怔,舔去嘴角的一滴鲜血,随即大笑出声:“你要杀我?你和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一样,都要杀我?可你能杀得了我吗?真是可怜,只能用说大话来给自己壮胆。轩辕梦,我想是杀你已经很久了,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关系,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将你剥皮抽筋,让你生不如死!”
望着处于癫狂中的殷俐珠,轩辕梦冷冷一笑,“说大话的人是你才对吧?生不如死的也该是你吧?”
殷俐珠狂笑不止:“笑话,真是笑话!你想杀我,你也不看看,你能不能杀得了我,我这三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轩辕梦亦冷笑不停:“那我就让你的人生,永远停留在这三十多年里。”
“呵,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叫做自知之明。”殷俐珠一脚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尸体,那尸体被她一踢,在半空中骤然爆裂成无数血块,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对于不知好歹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我对煜霆抛心挖肺,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他却背叛了我,为什么像你们这样的人可以活得这么好,我却要忍受世人诋毁和唾弃?明明该被唾弃的是你们,你们滥杀无辜,你们作恶多端,你们假仁假义,你们……都是你们!”
听着殷俐珠的颠倒黑白的指控,轩辕梦死死盯着她,眉心狠狠一皱,怒喝一声:“不许你叫煜霆的名字,你这肮脏的人不配!”
此刻的殷俐珠,看似神志不清,却并不容易被激怒,她一步步朝轩辕梦走去,脚下踏着无数尸体,踩着无数被碾成碎屑的血肉,走到了她的面前:“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要在乎他,难道就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孤独而寂寞的?错了,大错特错,我根本不需要在乎谁,也不需要谁的在乎,我只要一统武林,看着全天下的人都臣服于我的脚下,我就不会再寂寞了。”
只是和自己靠近这简单的举动,就能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杀意,手里的剑在嗡鸣,她已经一刻也忍不住,要将面前之人的心脏剜出。
一道白光与一道蓝光同时闪过,两道光芒碰撞在一起,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看似小儿的过家家,除了周围雪地上的尸体,被这两股光芒笼罩,瞬间被可怕的压迫力碾成碎屑。
外人看来,两人只各出一招,但只有她们自己明白,在那闪电的刹那,她们已然交手不下数十招。
殷俐珠抬起手,微微震愕地看着自己被震出鲜血的虎口,“你竟然伤了我,你竟然能够伤得了我?”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震惊,她猛地看向轩辕梦,眼中露出的不知是惶恐还是激动:“你竟然将禁功重新排序,哈哈哈,你竟然修习禁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殷俐珠说的没错,轩辕梦确实将伏魔功的心法口诀重新排序,取长避短,但饶是如此,禁功对人体的反噬依旧强烈。
重新被排序的禁功,相当于一部使修炼者处于走火入魔边缘的武功。
水高于零度时呈液体状,而一旦低于零度就会结冰,她此刻修炼的功决,就是处于零度这样一个临界点,既不会走火入魔,又保留了原心法的威力。
但因是逼近临界点,所以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邵煜霆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修习禁功,必是死路一条。
修习禁功,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却尚有一线生机。
二者选一,她自然选择后者。
这是两人最后的一场决斗,今日不是她死就是己亡,轩辕梦不敢怠慢。
雪地中浓郁的血腥气,似乎连飘落于空中的雪花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放眼望去,竟是满目艳丽。
两人连续交手过后,似乎都停了下来,但围绕在两人周身的强大气流,却昭示着两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强大的真气面前,竟变成了细小而坚硬的杀人利器,雪花四散飞溅,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断金碎玉般的响声,在场若有武功稍弱者,只怕要被这强悍的雪针射成刺猬了。
不过还好,在场的除了殷俐珠和轩辕梦以外,只有大堆大堆的死尸。
无声的交手,看似温和,实则却杀机遍布,厚厚的积雪,随着两人真气的不断加强,如龙卷风般,怒嚎着一点点升空,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凭空多出来的雪山。
积雪被越卷越高,连同尸体一同升上天空,露出地上的裸岩。
针刺般的疼痛感绵密地在周身围绕,即便修习了禁功,她依然压制不住殷俐珠。
寒意开始在体内游走,她知道那是自己体内真气的侵蚀。
几颗坚硬的雪珠弹入腰腹,她劲气猛然一松,向后倒去数步。
细小的雪珠打在身上,却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鲜血从肌肤细小的伤口处不断涌出,轩辕梦强忍疼痛,及时闪避过殷俐珠紧跟而至的横空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