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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贺医生的衣柜里冬装大多都是些呢子大衣之流，家里和医院都暖和，冬天他又爱开车上班，一般情况不用注意防寒。顾子乔买来的羽绒服，可谓是他这么多年头一件羽绒服。
贺一盟穿着长到小腿的黑色羽绒服，从医附院停车场往住院大楼走。
今天是周日，顾子乔回了陈娇婷那里，自己本想在家收拾一下卫生，没想到接到了加班电话。
贺医生只好给小孩留了信息，匆匆跑到了医附院。
电话是孟国打过来的。
郑军医生休了年假，带着老婆女儿去海南呼吸新鲜空气。杜保全被派出去学术交流，要下个礼拜才回来。贺一盟成为胸外行政等级最高的人，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找到他头上。
他赶到住院部的时候，正巧看到一大家子呼啦啦下跪的场面。
贺一盟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边的郝欣看见贺一盟赶来，匆匆跑到上司身边，贺一盟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家五口，拖儿带女，老人白发斑斑，小孩满面懵懂，被父母压着在走廊里跪了下来。
孟国苦着脸，弯下身赶紧扶，奈何这几个人怎么也不起来。左右见已经有人围了过来，孟国一咬牙，道：“有什么事您先起来再说啊，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的！”
郝欣低声道：“尘肺病。”
三个字一说，贺一盟就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了。
尘肺病是因为长期吸入生产性粉尘，引起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的全身性疾病，除了换肺，目前没有有效治愈方法。而能得尘肺病的家庭，大多是因为从事矿工、纺织工、电焊工等底层工作，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讲，他们只能活着等死。
贺一盟走过去，先把白发斑斑两个眼睛浑浊的老人扶起来，又看向拎着胸片的患者，道：“你们先起来，我是这里的副主任医生，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孟国道：“对对对，这是贺医生，你们要找的领导。”
这一家人听到“领导”两个字，面面相觑。贺一盟皱了下眉，道：“你们这样……我就走了。”
这话一听，男人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五分钟后，这一家五口总算到了办公室里，唯一的男人道：“医生，求求你们了。”
旁边的孟国看看贺一盟，道：“不是我们不帮这个忙……实在是我们医院不是法定职业病诊断机构，我们开具的证明不具有法律意义啊。”
贺一盟在一边看张海超的胸片。
x胸片显示双肺阴影，长径二十毫米以上，短径也有十多毫米，阴影分布范围达四个肺区。贺一盟看到这影像诊断是北京某知名医院出的，诊断结果为尘肺三期。
张海超还没说话，他妻子便泪眼涟涟道：“我们家那边的防治所开出来是无尘肺0期，医生，求求你们给我们开个证明吧！”
孟国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道：“我们开具了证明……也没用啊！”
鉴定职业病必须由国家规定的防治所开具诊断证明，有了证明才能认定工伤，申请伤残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张海超一家或多或少能获得补助和治疗。
一份职业诊断开具并不难，可如果没有资质的医院开，就是违反了《职业病防治法》。
孟国道：“您也……去过很多家医院的，应该知道的。”
贺一盟放下胸片，往这家人看去。他们一双儿女大的四五岁，小的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听到孟国的话后，妻子的脸上又灰败了不少。
妻子猛然将两个孩子一压，两个孩子条件反射就跪了下来。妻子哭道：“医生！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
贺一盟只能道：“现在只能用药物缓解，家里有呼吸机吗？”
尘肺病患者到了后期，肺部会变成一块块黑色的纤维，失去呼吸的功能。患者如同被活埋，每呼吸一口都是痛苦。呼吸机可以减缓纤维化进程，让他们多一段苟活的时间。
张海超不是第一次求医院，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结果，他猛然吸一口气，看了身边的两个孩子一眼，道：“医生，您就把我的胸打开，让那些人看看我的肺是不是黑的！”
如此明显的病症加上防治所的证明，不难想象出其中的黑暗。
是逼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一个男人说出“把我的胸打开”这种话呢？
贺一盟觉得自己从医这么多年，见惯了生死，已经能将职业与人情区分开来。可是此时，他心里还是觉得透不过气。
“做手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贺一盟道：“你们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们院如果真要给你们做手术，也必须经过院领导的审批。这样，你们先回去，我把这个事情报上去看看结果怎么样。”
听到这话，这家人的脸上都是一喜。
一边的孟国欲言又止。
要是别的医生说出这番话，他必定认为是推脱之词。可说话的是贺一盟，贺医生很少给承诺，可只要他给了，就会尽可能的去做。
年关将近出了这事，孟国直叹老天不让过个清闲年。
贺一盟走过去将两个小孩扶起来，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顾子乔留下的两根棒棒糖。
小孩怯生生看着贺一盟没有动手，条件反射又看看自己的妈妈，贺一盟道：“拿上吧。”
妻子闻言，赶紧道：“叔叔让你们拿上你们就拿着！赶紧说谢谢叔叔！”
两个小孩又是一番谢谢叔叔。
送走了这家人后，孟国愁眉苦脸看着贺一盟，道：“贺医生，你不会真要往院里打报告吧？这明摆着会摊上官司的事情……”
贺一盟道：“试试吧。”
孟医生的愁绪更多了。
贺一盟穿了自己的羽绒服走出办公室，来来往往病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贺一盟点头应了，手插在口袋里感觉到手机震了两下。
他拿出来一看，顾子乔的电话。
贺医生的心情顿时又晴朗了不少。
顾子乔正在超市选购着晚餐的食材，看到有卖寿司工具的，便忍不住打电话问问贺一盟。
两个以前“君子远庖厨”的人，现在俨然将做饭当成了某种情趣，每到周末，必要钻研点新的菜色。
听到贺一盟说好，顾子乔便将工具扔进推车里，又照着食谱买齐了材料。逛着逛着又挑了不少养生花果茶，提着一袋子东西回了状元府邸。
期末考试结束，顾子乔却只对陈娇婷说学校有些事暂且还住校。他恨不得日日和贺一盟在一起，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顾子乔从超市回来的时候贺一盟还没到家，他洗手把新买的食材准备妥当，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信息一边等贺一盟回家。
谢一飞不知道从哪得知他们考试结束，发来信息问顾子乔要不要年前去一趟厂里。他问得还蛮有技巧，只说自己下周三要出差，顾子乔要不要一起。
离腊月二十四小年没剩下几天了，顾子乔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谢一飞。
年前考察完，过年想个对策，年后把事情解决……
贺一盟进门的时候顾子乔正看着日历算日期，对着手机皱眉的样子诡异的有几分可爱，贺一盟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顾子乔将手机放下，道：“下周要出差……”
贺一盟挑挑眉。
顾子乔小尾巴一样跟在贺一盟身后，看他去卫生间洗手，巴拉巴拉把事情说了一遍，道：“我想总是要解决一下的……要是解决不了真的将这两个厂取消了，吃亏的都是患者。”
贺一盟其实有些抵触顾氏集团的事情，听到顾子乔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有几分动容，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道：“过来。”
顾子乔一边走到贺一盟身边一边问：“干嘛？”
贺一盟长臂一揽把人一抱，顾子乔愣了一下便凑过去亲了亲贺一盟。
两人交换了吻，贺一盟捏了捏顾子乔的腰。
顾子乔道：“耍流氓哦！”
贺一盟低沉的笑。
顾子乔简直回忆不起当初说什么要克制的人是谁。
幸而两人今天都不太想白日宣淫，抱着亲了一会顾子乔便跳开要去做饭。贺一盟挽着袖子要帮他一起，一边给竹帘上铺紫菜一边道：“那边冷吧？多穿点。”
汉阳广口都是北方某省的两个县级市，相距一个小时车程，周围几乎都是与制药相关的工厂。
顾子乔点头，道：“工厂里面应该不会冷吧……”
他以前没管过药厂这边，对这方面还真不熟悉。
贺一盟没说话，顾子乔问：“不过医院今天急急忙忙叫你过去什么事？”
“尘肺病，想来开诊断证明。”
顾子乔眼里闪过迷茫，道：“啊？”
顾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摸不清里面的门道，他甚至不知道尘肺与工伤的界定标准，更想象不到一个家庭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证明而如此奔波。贺一盟三言两语给他概括了一下，顾子乔听完顿时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能在那个职业病防治所出诊断证明吗？别的地方没用？”
贺一盟叹了口气，道：“要去报当地的工伤，必须去当地的防治所。”
顾子乔皱眉，问：“那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六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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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盟从小长在医生世家，小的时候对成为一名医生这件事有一种“本来就该这样”的宿命论。直到他念完本科，也没有特别思索过“自己为什么要成为医生”。
真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贺一盟身在美国，所住的街区发生了枪击案。当时有三个人倒下，贺一盟只来得及给一个人止血，剩下两个都没救回来。
他亲历家属凄厉的哭喊，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突发事件便带来了死亡。
从那以后贺一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成为一名医生。
救人。
救活一个人，或许就救活了一个家庭。
想通了之后的贺一盟便悍然放弃了留在美国继续做医疗研究，他回到南城，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他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导师达蒙教授正在做“转录病毒致癌基因小分子游离”的实验，如果一旦命题成立，能跟着导师得诺贝尔也说不定。
当年他的离开，让无数人惋惜。
可贺一盟知道，在面对了死亡后，他便无法停留在研究所内，对着一个充满无数可能的课题日复一日。
他宁愿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前，先救活这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贺一盟表面冷清，内心却是一片柔软，更何况这个人执着，凡是自己想要尝试的事情，无论多么艰难都要试一试。
“我会向院里打一份申请报告，”贺一盟对顾子乔道：“开胸验肺……”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这种残忍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医疗技术如此发达的这个年代？
顾子乔便伸过手捏了捏贺一盟的手掌。
第二天周一，顾子乔在家睡了个懒觉，回紫玉华苑准备收拾下周三出差的行李。陈娇婷知道儿子要跟着顾氏公司做事，高兴得不得了。就连秦钟等到中午午饭时间，也给顾子乔打了个电话。
秦助理是笑面虎，顾子乔没接电话就开始堤防。接通电话后秦钟果然乐呵呵道：“小少爷，听说你后天要和谢一飞出差？北方冷，顾经理特意嘱咐我给您说多带着点衣服。”
顾振国基本和顾子乔没什么联系，秦钟打来这个电话无非是告诉顾子乔，顾振国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心知肚明。顾子乔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应该谢谢父亲的好意了。”
秦钟乐呵呵笑道：“快过年了，小少爷以前和经理置气总不好气过年。你们父子终归是一家人，何必呢……”
顾子乔没说话，什么意思？现在想收买他？
秦钟又道：“周三恰好顾小姐和表少爷回南城，经理就不去送您了。”
顾芷柔要回来了？
顾子乔皱眉，原以为顾芷柔被发配去温泉庄要过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才半年不到竟然要回来了。
看来顾白起果然是老了。
秦钟说完这个信息后便挂了电话，顾子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