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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泼了一提桶水吧,顾超想。
他咬了咬牙,用电警棍敲打着床栏杆,扫视了宿舍一圈,严肃地说,“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回应他的是沉默。常石和犯了故意伤害罪的老黑同时冷哼了一声,两个人微微直起身,像是两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顾超刚要走过去,手腕却突然被张潦用力拽住,那个人终于开口了,他不带一丝情绪地说,“管教员,我犯了监规,应该关禁闭吧?”
常石和老黑僵直的身体松了下来,靠在床头看着热闹。顾超的手腕被张撩抓得生疼,他回头看了一眼,张潦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顾超瞥了一眼靠门的上铺,心想,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要去关禁闭的,不过反正床也没法睡了,不如去禁闭室呆一晚。
“走,我带你禁闭室去。”
顾超带着张潦走出了三班宿舍,经过床铺时他望了一眼那面被正字侵占的墙壁,想着什么时候来找人刷干净。
入夜,楼道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禁闭室位于办公区域的尽头。顾超找值班领导汇报了下,借了禁闭室的钥匙就开门进去了。禁闭室简陋得很,几米见方,四周的墙壁泛着时光留下的昏黄印记,所有摆设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盏台灯,和头顶的摄像监控。
禁闭室里阴冷得很,顾超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又痛了起来。他本来想跟张潦说几句,见对方沉默不语的样子,只锁上门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顾超翻箱倒柜地找出最后一包胃药泡上,其实晚上有其他值班的同事会看监控,但不知怎么地,他就是放心不下那个禁闭室,又调出视频监控一个人看上了。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张潦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和冰冷的禁闭室融为了一体,少年囚服之下背脊的线条流畅精干,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两个人的视线仿佛在监控器里交汇了下。
顾超看得认真了,连胃药都忘记喝了,正要喝时他突然看到监控器里的张潦整个人难受地蜷缩起来,手撑在胃部,上身趴在了桌子上。
这个姿势顾超太熟悉了,于是他想也没想,把胃药热了下径直往禁闭室走去。
“胃疼吗?”
顾超把杯子搁在桌上,药汤还冒着热气,张潦把头深深埋在右手臂弯,不愿意抬头。顾超看着他冒冷汗的后颈和微颤的身体,知道他一定是疼得厉害。
“不关了,我带你去医务室。”顾超试着推了推他的手臂,张潦还是一言不发。
顾超叹了口气,耐下心说,“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一定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改造,不过两年时间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重新开始。你年纪还这么小,未来的路长着呢,你要愿意的话就把我当哥哥,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这套说辞顾超对每个学员都说过,加上他真挚的眼神着实能感动不少人。只是他没想到,张潦听到这话突然胸膛剧烈起伏着,抬起被冷汗浸湿的脸,眼眶里透着血色。
张潦猛地把桌上的玻璃杯打落在地,在瞬间抓起顾超的衣领把他狠狠按在墙壁上,眼神凶狠地盯着他说,“顾警官,管教犯人时杯子不要砸在柜子上,要干脆地砸在犯人头上,知道吗?”
“电警棍要通上电打在犯人腰上,骂人的时候别脸红手抖,知道吗?”
“管不了我们,就换个人来。”
“听懂了吗?小菩萨。”
张潦鬓角冷冰冰的汗甩在顾超脸上,他伸手拍了拍顾超吓傻的脸,把人松开了。顾超虚脱地从墙壁上滑落下去,眼神中满是惊愕,他看着张潦什么话也没说。
水泥地上玻璃渣子撒了一地,顾超麻木地用手捡着,后来才想起来该去拿扫帚和拖把。处理完之后,他关上禁闭室的门就走了。
第4章 被子
第二天清晨,是顾超的同事王涛来打开禁闭室门的,张潦跟着他沉默地走回了三班宿舍,今天天气很好,一路上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进来。张潦推开宿舍门,自己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块破旧的床板,被褥枕头都不见了。
宿舍里只有老黑和杨帆两个人,其余人都去洗漱了,张潦什么也没问,一个人翻到上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躺着。
杨帆一边抹着面霜,一边踮起脚凑到张潦床边说,“张哥,是顾警官把被子抱走了,八成是去晒了,我早上看见了。”
张潦没回应,翻了个身面对着满墙的正字,他突然好奇是谁曾经睡过这张床,又是谁生生地在熬日子。
今天是顾超轮休,他跟蒋云峰交过班之后就回宿舍休息了,他是个单身小青年,放假也没什么事情干,多数时间是在宿舍里睡觉看电视打游戏。
楼下煤渣操场上各个班出着早操,列队跑步时扬起一阵阵灰,顾超正站在楼顶上晒被子。昨晚从禁闭室回来后,他是真的气疯了,气得一整夜没睡,胃也一阵阵绞痛。
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什么阎罗王,明明就是茅坑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对你好点还跟欠着你似的,非得逼着人动粗流血才算爽。顾超清楚监狱里的规矩,有些管教会上私刑,言语上的身体上的,是能把犯人管得服服贴贴。
但顾超不喜欢这套,他知道张潦那声“小菩萨”是在羞辱他,他这人确实心慈手软、狠不起来,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总会相信人是将心比心的,八成以上的少年犯都来自破碎家庭,或是留守儿童,或是父母离异,或是从小就生活在家暴的阴影下。从小缺乏家庭关爱和正确引导,性格容易极端、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继而会走上歧途。顾超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是想让他们走出监狱这扇铁门后换一条路走走。
顾超知道这很难,但他一直在坚持这么做。
明明已经很困了,但顾超躺在宿舍床上就是睡不着,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张潦的脸,想改变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他,可张潦父母双亡,又没兄弟姐妹,高中也只上了几个月。
要不还是试着去联系下嘉海一中的老师,顾超默默想着。
双桥的食堂是由砖厂车间改造的,一排排长桌长椅可以坐下整个一二管区的人。三班进来时,食堂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食堂门口,名声在外的黑无常和小阎王同时走进了食堂。张潦出名是因为他能打,而常石常磊两兄弟出名是因为背后有人。
兄弟俩第一次犯事是在十三岁,尾随强/奸未遂,因不满十四周岁,只予以训诫,责令父母加强管教。两年后,兄弟俩再次犯事,这次玩大了,他俩跟何小飞三人轮/奸一名十三岁女孩致死,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最后到了审判的时候,故意伤害罪的帽子给摘了,只判了三年强/奸罪。
和成人监狱不同,成人监狱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强/奸犯,尤其是搞女童的人。而在这里,由于未成年犯畸形混乱的价值观,常石这样的人反而成了能干大事的人物。
三班的人在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队,常石在最前面,张潦在最后面,常石取饭时对着负责盛饭的学员使了个眼色。
于是,轮到张潦取饭时,只见那个学员把饭菜都撤了,只给张潦舀了一碗汤,没好气地说,“来晚了,饭菜都没了。”
小阎王接过汤碗,刚要抬手一泼,腰上被管教蒋云峰抵住一根电警棍,他回头冷冷地扫了蒋云峰一眼,没说话,端着汤走了。
顾超这时也在食堂,平日里管教要等学员吃完饭才能吃,今天他休息,可以早点吃饭。管教取饭的窗口在隔壁,他目睹了全程,知道张潦这是给常石整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多打了两个人的量。
顾超坐在角落里,视线的斜对角正好是张潦的座位,他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小阎王端着一碗汤当饭吃,没喝几口果然眉头一皱,胃疼了。
他其实想把张潦叫过来一起吃,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顾超还是忍住了,一个人默默地把两份饭吃了。
张潦却没注意到顾超,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常石和蒋云峰身上,两人也坐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着什么。
晚上集中训话结束回到宿舍,张潦发现自己的被褥枕头都回来了,平整地叠放着,晒了一天的被子带着阳光好闻的味道。张潦靠着枕头躺了下去,意外地发现枕头里硬邦邦的,他伸手一摸,是几包苏打饼干还有一盒胃药。
张潦把东西压在枕头下面,想起那个小管教傻不拉几地说“你要愿意的话就把我当哥哥”。
第5章 谈心
顾超对张潦是真的上了心,但他自己并不觉得,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通过改造扭转未成年犯的思想观念,改掉不良恶习,使他们悔过自新,是他的职责。顾超当真找到了当时张潦上学时嘉海一中的班主任。
班主任接到电话时也很意外,他说张潦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很聪明,考入一中时成绩十分优异,好像是全市前十名。父母双亡应该对他打击很大,这才走上了歧途。班主任还说希望张潦在管教所里好好改造,争取早日重获自由。
全市前十?顾超不禁对张潦刮目相看,他琢磨着还是得赶紧找他谈谈心。
常石打了申请要去医院看他弟弟,所里批准了,由蒋云峰和另一位管教一同陪着去。
今天是顾超当班,少了常石的三班老实不少,张潦依旧一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样子,不过顾超也没搭理他,从出早操、到吃早饭、到上文化课,他是故意要冷一冷这个小阎王。
顾超和一二三班其他学员都有说有笑的,你说我对犯人太好,我偏要好给你看,顾超心里也是有着气。你不稀罕那点真心,好啊,我就是对阿猫阿狗也比对你好。
只是顾超没想到,这小阎王就消停了两天,又给他惹事了。
关于未成年犯教育的问题,经过多方努力,明确将未成年犯义务教育工作纳入义务教育总体规划,这就意味着服刑人员在高墙内所受的教育与其他学校享受同等待遇,是被教育部门认可的。也因此,此刻张潦杨帆他们才有机会坐在教室里上这堂数学课,上课的老师一部分是地方学校外援,一部分是由文化水平较高的热心民警担任的。
这堂上的是高一数学课,管教所内教室就这一间,所有管区适龄的学员挤在一起上课,各班管教员就坐在教室后面。
杨帆黏上去跟张潦坐了同桌,后排是其他几个分管区的。管教所内不少未成年犯文化程度都不高,有的半路辍学,有的压根没上过学,杨帆坐在教室里确实感觉高人一等,他是老师的宠儿,尤其是数学课,他入狱前跟人倒腾信用卡溜得一逼,小脑瓜子灵光,这点数学不在话下。
杨帆就在这种情绪下不禁有些发飘了,他整个人黏乎在张潦身上,从后排看半拉屁股都快坐到张潦凳子上了。
其实杨帆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他喜欢男人,还就喜欢张潦这一挂的,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要他自己黏上去的。
顾超坐在教室后面的小板凳上,视线穿过层层人群一下就找到了那个全市前十的脑袋。张潦没精打采地坐着,老师在讲台上口干舌燥地讲着,他连书都没翻开。
“你回去!杨帆,你上来答。”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目,杨帆后排那位在黑板前尬站了半天,抓耳挠腮脸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