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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憋着不哭。久而久之就不会哭了。
只有厉建国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他才能渐渐哭出来。
那是他最喜欢的怀抱。
世界上最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哦,曾经是的。
苏晏又笑了一声:“哭都不会,真是没用。”——他对自己说。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略有一点发热。
头脑却清醒起来。
面对厉苛的压力实在太大,有许多反应都是应激性的,属于身体和头脑的自我保护,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现在想来,虽然厉苛那边的证据链很完全,但自己从小到大的感受同样也……最少不能说完全不算数吧?
最少,自己愿意在心中为厉建国保留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晏握着胸前被体温温暖的玉佩。
一面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偏心和不理性,一面决定给厉建国一个解释的机会。
然而向他提起这件事?
告诉他厉苛已经透了底必然是不行的。
他应变能力没话说,演技更是精湛——在自己面前,在厉苛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有时换脸的时间不足一分钟,却竟能显得如此自然又真实……一旦让他知道从小到大另一面的言辞暴露了,以这川剧绝活一般的变脸本事,恐怕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毕竟去找他要解释,主观上本就是想要相信他。
寻思半晌,苏晏找了个比较可以接受的切入点,对了对时间,确定厉建国所在地不是半夜,拨通电话:“阿国哥哥。”
他自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
那边厉建国却问:“怎么了?难受?难过?压力大?”
“没有没有,”苏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陷,赶紧打断他,尽量把语句缩短一点,“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谭先生也在X市那边吗?”
厉建国声音一滞。
不知是谁告诉苏晏的。
可转念一想,这次来参加峰会的人员名单都是公开的。谭先生作为最重要的发言人之一,新闻上各种播,知道也很正常。
便回答说是。
苏晏又问:“你是去找他的?”
“是。”
厉建国回答。对苏晏从来很诚实——有的事情他不想苏晏知道,会隐瞒不说,指望苏晏不会发现,然而苏晏一旦正面问起来,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但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微妙,厉建国便又加了一句:“也不止找他……”
“他家几个小姐都在?”
“受宠的都在。”
“你是去相亲的?”
“晏晏,你听我说……”
“是不是?”
“呃……主观上不是……”
“但客观上是?”
“晏晏你……”
“我没生气,我就问问。”苏晏摁住眉心,“你别想多了,我真就是,随便问问。”
为了不让厉建国发现异常,苏晏强打着精神又寒暄一会。
挂掉电话觉得累。
又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嘴里苦涩涩的却也没什么力气去洗手间漱口。
也不敢去。
他想,如果现在照镜子,一定发现自己全身体脱色,头发都白光了。
然而麻烦事从来不会体谅人的身体。
更遑论心情。
苏晏甚至来不及吃点东西垫一垫吐得发酸的脾胃,各种破事就疯狗一样咬上来。首当其冲的是厉建国的婚事。真是奇妙。明明半天之前还是甜腻腻地承诺,要等对方回来的人,半天之后就坐在咖啡厅里,和其他人讨论他结婚的问题了——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
苏晏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那人恰巧正看他,两人对视一秒,都忍不住笑出来,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马克吐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人掩着嘴开口,“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荒诞。”
苏晏苦笑着接道:“是的,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往往毫无逻辑可言啊。”
坐在他对面,和他颇能一唱一和的这位叫做谭羽。
今天之前,苏晏脑中对她的印象大概是“奥数班里特别厉害的学姐”,知道她进了省队,十七岁不到就去了沃顿。他们奥数班的人不多,因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又经常一起刷题,彼此激励,互相讨论解答,关系很不错。就算毕业,也保持着网络社交媒体上的联络。苏晏正是念这个旧情,才特地抽时间来见“刚从异国毕业回来的学姐”,却没想到,见到了“谭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
“所以为什么以前从没听你说过?”苏晏还是不能相信——手把手教自己解导数的学姐,居然卷入了身边的狗血家庭剧。
“我妈妈只是露水姻缘,从小不受宠。”谭羽很平静地回答。
苏晏点点头:“所以有两次,谭云来奥数班,其实是找你的,不是找我的对吧?”
“是。她讨厌的人太多。我混在其中并不明显。”谭羽说,“不明显归不明显,老被追着咬也很讨厌——我就想找个方法,一劳永逸地让她闭上嘴。”
谭羽找他的理由很直接:外界传闻厉建国想要找一个姓谭的夫人。
而她正是谭家的女儿。
她想要加入竞争。
但她太不受宠,这一次连X城的峰会也无法跟着去。
只能另辟蹊径——比如,找和厉建国关系非常铁的苏晏开个后门。
听到她形容自己和厉建国的关系铁,苏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如果她知道厉建国和自己都是戏,该是什么反应呢?转念一想,不知她如果知道自己和厉建国各种边缘性行为都做过就差最后一步,又会是什么反应……
谭羽一颗七巧玲珑心。
看苏晏一笑,连忙说:“我不过是要一个‘厉太太’的头衔自保。婚前协议也会签得很妥善。厉先生以后公事私事,我都不插手。”
苏晏笑着摇头:“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谭羽赶紧举起手做投降状:“打住,饶了我,这些我不想知道。”
她显然是想岔了。
苏晏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只好斟酌地选择措辞:“我应该……没有办法在‘择偶’这么重要的人生决策上,影响他的决定……”
“你可以的。”谭羽立刻打断他,“你只要愿意表态,他就一定会听。”
苏晏不知她哪儿来的这种信心。头直疼。想了想说:“这个我会和他说,但效果如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心想,虽然目前不知道厉建国的动机任何,但两边没有撕破脸,总归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的话,厉建国多少还是要听的吧。再者要合作下去,往厉家多安插个人也是好的。
再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多少有点阴暗的心思,想要看看,建议厉建国和谭羽结婚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谭羽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你愿意帮这个忙就行,结局我不强求。”
苏晏只是点头。
没有再说话。
比起这个小插曲,和厉苛的赌局显然是更可怕。
事实上苏晏吐完清醒过来就后悔了。
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抽死那个乱说话的自己。事情那么多,局面那么差,当时就应该直接给厉苛跪下叫爸爸,哪儿来的那么多拗脾气——他想之前总和厉建国开玩笑,说自己恐怕会被宠坏,现在看看,能伸不能屈,是真被宠坏了。
然而宠坏他的人却……
苏晏想起之前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则小故事:有男人追姑娘的手段,给她买很多超越她自身消费水平的东西,带她体验奢华的生活,等她习惯了,就无法回到普通的日常中,不管对她做什么,她也再离不开。
现在想来,厉建国未尝不是这么驯养他呢。
不过用的是感情而不是实物罢了。
厉建国依旧老给他打电话,显然很担心——苏晏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陷,明明自己觉得隐藏得很好。既没有告诉他和厉苛会面了,也没有提起与厉苛的赌约,甚至连厉苛提前对苏家发起围剿,和目前急转直下的状况也没有说。只是说没事,一切都正常,叫他放心,不要胡思乱想。
厉建国却不信。
拜托楚玄来看他,又叫柳咏眠住到苏家去陪他。
如果没有见过厉苛的视频,苏晏大概会觉得甜。
眼下却只觉得像是被塞了满口的玻璃渣:一旦对对方的动机产生质疑,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得出与以往不同的解读。
厉苛言出必行。
而且有最好的行动能力。
不出三天,苏晏就被逼到悬崖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下,还去找谭羽第二次谈话,苏晏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心态。
谭羽赴约得很干脆。
开门见山地又强调一次:“在这段婚姻里,我所图的只有钱和权利,我将做一个符合厉家标准的妻子,只要他需要,就帮忙他留下后代,并且不会添任何麻烦。”
苏晏却问:“学姐,你不难过吗?”
谭羽没跟上他的思路:“难过?为什么?”
“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没有不喜欢啊。”
“诶?”
“我都不认识他,话都没说过,谈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呢?”
“……好吧,嫁给一个,唔,陌生人,你不觉得难受吗?”苏晏追问。
谭羽笑了一下:“不然小晏觉得我应该能嫁给谁呢?”
“唔……”
“嫁给爱情吗?”
“……大概?”
谭羽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是奥数队里做错题时,前辈提醒后辈的习惯动作:“你一个大公司的继承人,哦,不,现在是当家人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爱情是奢侈品,在追求爱情之前,必须先保证物质——温饱,工作,个人发展,”她抬起手比划着,仿佛在说一个等差数列,“现在我被谭云她们逼得连工作都快要保不住,眼看就丧失温饱,更别提什么职业规划什么自我实现,哪儿还有精神谈什么爱情。”
她的神色自然得很凛冽。
“这个社会是有重男轻女的惯性思维的。身为女性天生在搏击上处于劣势——搞商业也好,搞科学也好,各种领域,都是这样——根本容不下爱情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再来拖一下后腿。要么选择孤独,成为一个好战士;要么选择爱情,永远地退出战场。或许有人能二者兼得,但我没有那么厉害。”她耸耸肩,“我想要谭家,不但想看谭云吃瘪的样子,还想看我爸吃瘪的样子。我想成为好商人,想有钱,有权利,想不受制于人。我要赢,不要爱——你明白吗?”
苏晏看着她,不知该怎么答话。
谭云就又笑了:“你被人保护得太好,大概不会明白。”
被保护得太好吗?
苏晏躺在床上,看着星空色的天花板——是厉建国因为他喜欢,特地叫人为他做的,完美北半球星空,会随着日期的变化跟着转变,让他无论晴天还是雨天,白天还是黑夜,都能仰望喜欢的星辰。
然而无论看上去多美,这都不是真正的星空。
他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谭云说得对。然而又并不特别对。他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他是被骗得太久,也骗得太真,理智察觉不对,其他部分却意识不到——又或者根本连理智也并不很能接受。
谭云那一身飒爽的果决像针一样刺进他麻木的身体。
他想,家业都要给我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