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暻盛悄悄进京一趟,也只是远远看了眼正在玩闹的小皇帝。之后就依照约定,与穆颜在书房相谈。因为暻盛的身份,不宜在宫中久留以免落人口实,也怕王妃怀疑,打算事情一说完立刻就离宫。
这时间日落三分,小皇帝午睡正酣,小侍卫何泽得空便来书房找穆颜,进行每日早课的禀告。他应穆颜允许这才推门进来,一进门见两位仍在相谈,就对两方作揖然后乖乖地站到一侧,理了理形容,不多言。
这次投毒一事,是至亲至近之人所为。皇帝太过年幼,还不怎么能分辨身边的人的好坏,虽说有小侍卫何泽贴身保护着,但无论这个孩子多么早熟,总比大人还差上许多。何泽本只是被当成皇帝玩伴,穆颜并没有打算让他小小年纪就承担这些。
“先不说往后如何保护皇帝周全,就是今日里宫中发生的事对民间都不好解释。如果说……”
穆颜垂着眼,是他一贯思考的样子,“将这些事情用妖邪作祟的理由搪塞过去,再为皇帝纳一个年长的妃子,一说是冲喜,另一方面还能在皇帝身边留个亲信,不知二王爷意下如何?”
暻盛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
一个值得信赖的、比皇帝年长许多的妻子,一方面可以补足小皇帝早年缺乏的母爱,另一方面还可以在小事方面护小皇帝周全,往后还能坐镇后宫。穆颜一提起这个方法,暻盛心中立刻又了自己的人选。
只是暻盛还没答应,边上原先一声不吭的何泽,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两人吓了一跳。
何泽早年被送到暻盛府里,暻盛将何泽当成半个儿子,也是十分疼爱的。见孩子在跟前跪下,连忙拉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皇上被奸人所伤,是臣护卫不当。往后臣定不会再犯,臣能护皇上周全!”何泽低着头,一字一句十分坚定。
“怎么护,你不过才十一岁?”暻盛皱眉。
“以命相护!”何泽言之凿凿,暻盛竟然也一时无法反驳。
穆颜冷笑一声,“以命相护?我也曾以命相护,落得怎样的下场?”
这一句,是穆颜失言了,脱口而出时自己也不由一怔,他并没有死而复生前的记忆,胸中涌动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暻盛不由得望向穆颜,发生在穆颜身上的事,尽管事实被遮盖,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也着实被穆颜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些,何泽并不值得。他只是端正了姿势,重新跪在穆颜跟前,“往后不论有何下场,臣也甘之如饴。”
好一个甘之如饴。穆颜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情绪过度波动后脱力的感觉了。
他安安静静坐着,面无表情,脸色却是苍白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直勾勾地盯着何泽,不发一语。
暻盛不如暻祥与穆颜相处的时间多,虽然感念他当初答应自己与小染同住三十日,但自己更忘不了六年前穆颜将一柄利刃架于暻洛脖颈上的画面。他起身一把拎起长跪不起的何泽,连忙告退,也顾不上何泽挣扎,不等穆颜应允,就直接推门告退了。
穆颜似乎没有察觉到,书房中的两人早已离开,只有自己十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虚无地望着何泽刚才跪着的地方,眼中看不到尽头。他的脑海里有断断续续的片段涌出,跑马灯一般地穿梭不停。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让自己不去看到那样的片段。
穆颜看见黑暗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在闹市口为他挡住崩塌的脚架;看见那个人仍是少年的模样,面上却带着哀戚与孤寂,独自一人不发一语;看见那个人被他欺身凌虐,他全然不顾那人身下的血和身后的伤,驰骋尽兴离去后,只留下残破不堪的那个人;穆颜还看见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锣鼓喧天,喜灯高悬,那人带着一抹残泪闭上眼睛……那人最后住着的地方,叫无名宫;而现在自己住的地方,是无名居。
画面在无名宫残破的宫匾上静止了,穆颜从喉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呵……呵……呵的笑声,原来穆颜正在笑,嘴角扭曲着,气得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有冷静之外的情感,他腾地站起身抓过手边的花梨木雕太师椅就往门口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记忆停下来了。
寻思着给小皇帝娶亲的事就没了下文。
但一个“有凭有据”的谣言突然传开来了,说的绘声绘影。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是皇帝被人投毒,必然是穆颜所为。只有他与皇帝亲近,也只有他才有诸多机会行事,更因为只有皇帝成为真正的“傀儡”,穆颜才能从一人之下成为真正的万人之上。
朝上也有人问及,穆颜并不解释。陆莫城本来就怀疑穆颜,因此不为他多做辩解。反而是皇帝亲生父亲——二王爷暻盛,以一人之力为穆颜舌战群臣,极力辩解。因为这事,连着几日早朝都乱成一锅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穆颜站在朝堂上,一句“是本王对皇帝照顾不周,自罚禁闭二十日,不出不入,其他事盖由辅政王一人定夺”。让底下的人全都闭上嘴。
穆颜自罚禁闭,辅政王暻祥叫苦不迭,本来指着穆颜病好休养一阵能让自己轻松一些,没想到他一口气又给自己放了二十日长假,受罪的又是自己一人。
说是自惩,穆颜真就呆在无名居里,大步都不迈了,也不许旁人进来居内,每日膳食由专人送至门口,吃不吃就由穆颜心意了。
穆颜闲了下来,除了看看书,就剩发呆,倒不觉得没趣,一晃眼二十日过去一大半。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小憩,慢慢张开眼,盯着外室的门框看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呵,”门一下就被推开了,诗无摸着鼻子,“本王以为你蛊毒反噬,耳不聪目不明了,竟然还能察觉到本王就在门外。”
穆颜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请自来的人丝毫没有一点惭愧,“暻国人的无情无义果然是生而带来的,你为他们做了许多,仍旧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以前是,现在也是。”
穆颜不理会他,只是反问了一句,“曾氏之所以向暻宣帝投毒,也是你威胁的?”
诗无笑道,“我是为你好。”
穆颜不置可否。
“无论谁不信你,我信你,无论谁害你,我不会害你。穆颜,”诗无慢慢走近他,欺上前来,“你再迟钝,也知道我这么纵容你,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
穆颜有点反应不及,愣了下,就被诗无用手肘抵住肩胛反扣在墙上,回过神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抬眼瞪着诗无,十分无语。
就是这样的表情才挠得人心痒痒的。诗无不由得抬了抬嘴角笑了笑,“我好像告诉过你,等到了适当时机我会将暻国取回来;等那时候,我会风风光光地将你迎回襄邑做我后宫里的第一人。暻洛生前求之不得的所有,他死后就由我来夺走。”
穆颜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也听不清了,这个节骨眼犯病也太不凑巧。身上被诗无碰到的地方,不适感翻涌,反手拨开诗无的手肘顺势一推,反而被他两手交叠着高过头顶按在墙上。穆颜抬腿屈膝欲要顶开他,被早已看破的诗无横□□一脚制住。
“你!”穆颜大喝。
诗无只是笑呵呵地,一边趴在他耳边吹气一边说道,“别说你现在身体虚弱,就算是最强的时候,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强行挤进穆颜两腿间的膝盖朝上顶了顶,暧昧地在穆颜脆弱的地方蹭着。
穆颜早已经断绝□□,就算被这样对待也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感觉,他厌恶地别过头去,诗无倒也不气馁。
“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真是可惜了。不过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身边。无情无欲也没有关系,”诗无钳住穆颜的下颚,逼迫他转向自己,“你只要乖乖地留在我后就好。”
说罢,诗无并没有松开穆颜,反而使了巧劲捏开穆颜下巴,吻了上去,穆颜瞪大眼睛手脚并用地反抗,反而被诗无伸进舌头一通乱搅。
恶心得汗毛竖起。穆颜无力抵抗,只能撇过头闪避,诗无的温热的舌头搅动着口腔,令人直犯呕,穆颜一巴掌甩在诗无头上,被诗无避开后反而被更加无情地掠夺。穆颜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为了不直接吐在诗无嘴里,他干脆对着诗无的舌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要不是诗无反应及时,舌头大概就被咬断了。幸好只是出了点血。
他瞪着穆颜,捂着嘴。
穆颜立刻退开到安全的距离,呸了一口,将血沫吐在地上,毫无惧色反瞪诗无,冷哼一声,抬腿踢翻了圆桌,大喝一声,“来人呐,有刺客!”
诗无一脸不可置信。恍神间只听见外院错落的脚步声传来,连忙从怀里抖出一张帕子蒙住脸,从与正门方向相反的窗口破窗而出。
宫内追踪刺客下落至今已经过去七天,仍然未果,不免人心惶惶。在年幼的皇帝被投药之后,甚至连摄政王也被刺客所伤。当日所以闻讯而来的侍卫们都看见摄政王唇角染血分明是受了伤的。
摄政王自罚禁闭,无名居外虽有侍卫看守,但居内无人照应,才让贼人得了机会。也多亏这事,让穆颜洗脱了嫌疑,朝臣又联名上奏请求穆颜早日回归,穆颜这又才从闲散的生活里回归。
蓝黎听说穆颜被刺客所伤,隐约猜出了什么,见面时也不点破,只是十分担心穆颜,不知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找了医者过来看诊。
老医者看着脉象一脸狐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大概是因为体虚心神不宁所致,开了好些安神助眠的药茶,让穆颜好好休息少些操劳。
老医者背着药箱被人送离无名居,路上又遇到了来探病的暻祥,他犹疑再三,才向暻祥禀告,穆颜的脉象看出了绝脉。
绝脉之人的命,活不过半年。
第9章 第九章
大概是安神茶起了作用,穆颜久违的好眠,虽说终于能睡得沉些,却还是不免陷入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只不过梦中发生过的种种太过真实,醒来时又全然忘却,难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虽然遗忘,但那种悲伤的情绪并不会随着转醒而退却,依稀觉得自己在梦中撕心裂肺地疼痛着,醒来时不由得摸一把脸,脸上分明干干爽爽,并无湿意可痛楚并未减少。原来悲伤是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限将至,那些丢失的情感又重新回来,让穆颜除了能够感知愤怒,还能触到心中的疼痛。倘若必须拥有所谓七情六欲才能称之为人,穆颜情愿跳出人道。
也不知是过度依赖药物后的反噬,再后来已经习惯了依靠药物入眠的穆颜越发难以入睡了。他变得更加焦虑更加不耐烦,这下不但是蓝黎担心了,连同陆莫城也因为各种原因辗转起来。甚至是六岁的小皇帝暻染也察觉到了,奶声奶气地问他。
穆颜只是摸摸皇帝的小脑袋答道,“因为早先睡多了,现在睡不着了。”
夜不能寐实在痛苦,穆颜瞒着众人让医者加重安眠的剂量,不免有些伤身。这下不光是晚上睡得快了,连白日里也昏昏沉沉状况不断,内务司给穆颜应的假也越发多了起来。
喝了剂量加倍的助眠汤药,穆颜是一沾到床榻就几乎是昏睡过去的。梦里依旧是乱七八糟的样子,可现在的穆颜,渐渐开始能在醒来的时候,回忆起梦中的景象。
他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