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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拖延时间,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阎王恕罪,凌鸢无话可说了。”
“那便开始吧,取销魂锏来!”
一阵寒意袭来,谢凌鸢能感受到周遭阴吏们的惧怕不安,他不知道这销魂锏是什么样,只觉得寒意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也愈发承受不住,意识开始涣散,生前的一幕幕于脑海中重现,那压抑的,痛苦的,惶恐的,屈辱的短短三十年,激发着他心中的怨念,恶毒和不甘。他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所以他寻找一切的方式报复,可却愈发迷茫无措。他杀了欺辱他的人,可依然无法解脱。他恨这个世道,于是飞蛾扑火般,狂傲地寻求着毁灭,却不知道究竟是要毁了这个世道,还是要毁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该仇恨谁,于是他越发偏执。即便是临死前看到的萧岩那点爱意和怜惜也拯救不了他,一切都晚了,不过现在,一切也应该都结束了。谢凌鸢突然觉得自己看了个笑话,鬼魂哭不出来,但他的确难受极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让他快要晕厥,而这痛苦中的快感又让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你就真的解脱了…”
“慢着!”
一瞬间,谢凌鸢骤然清醒,他听见赶来的声音,脚步匆忙,那人走近,在谢凌鸢身旁站定,谢凌鸢感到了这人的一丝焦灼和怜惜,还有,令他震惊的,一丝压抑的爱意。
“臣煜熠宫炎焱,见过阎王殿下。”
这人一开口,谢凌鸢就怔住了,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当年那句“别怕”种在心里这么多年,这声音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而这人,如果自己的感觉没错的话,难道…喜欢着自己吗?
“是炎焱啊,何事啊?”
“启禀阎王,此人暂不可杀。此人乃千年难得一见的冥瞳,能观人之心绪,感人之欲望。千百年来,煜熠宫听命炼造世人嘴脸,但由于人心难测,面具虽差强人意,但难免囿于人心的隔膜,此人的冥瞳,于我煜熠宫实有大用。”
“况我煜熠宫众人倘若道行未满,总要历这百年天劫,这冥瞳之身对吾辈修炼实有裨益,冥瞳亦能助吾辈度这大劫。还望阎王爷开恩,将此人赐予煜熠宫,让此人戴罪立功罢!”
阎王听完,倒是心中动容,他与煜熠宫宫主炎墟是至交好友,煜熠宫几百年来为世人炼造面具,压藏人心,兢兢业业。炎墟大劫时那痛苦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好在度了劫,现如今修成了仙,但心中最在意的还是他这群徒儿。习这夺情炼具之术便会遭这百年天劫,修炼越高,度劫的风险就越小。炎墟度劫之前道行极高,度劫之时都痛不欲生,更何况他这些徒儿?因此炎墟一直对徒儿们心存愧疚。当年,炎墟最得意的大弟子炎炀度劫身死,此后炎墟便一直苦寻渡劫之法,不想让其他徒儿重蹈覆辙。后听说冥瞳之神能助度劫,寻遍世间而未果。今日既然得此机缘,便绝不能错过了。
“若这谢凌鸢真有这番能耐,倒是他的造化了。若真能助煜熠宫一臂之力,倒是算偿他的罪过了。”
“谢阎王成全!”
谢凌鸢看不见炎焱,但能感到他压抑着的狂喜,自己的确是能感受人心的情绪。赫连那一剑,倒是开了他的冥瞳,现下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倒是看得更澄澈了。他本一心求得灰飞烟灭得以解脱,但此时那人就在身旁,怜惜着自己。谢凌鸢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不甘,他生前从未爱过谁,没为别人活着,更没为自己活着,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迷迷茫茫的挥霍着自己,带着一身怨戾死无葬身之地,他心里想着:倘若,倘若能够伴他左右,做鬼倒也比做人快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谢凌鸢,此后你便永世入煜熠宫作一鬼囚,不得超生!”说罢谢凌鸢只觉身子一紧,一副禁制融入镣铐之中,
“这锁魂诀便限了你的自由,你休想逃脱!”
“另赐煜熠宫这销魂锏,若谢凌鸢忤逆判主,可将其击杀!”
炎焱还想说什么,谢凌鸢摸索着拽了拽炎焱的衣角。炎焱只看到他微弱地摇了摇头,俯首:
“凌鸢谢过阎王殿下,甘愿永世沦为鬼奴,万劫不复!”
伏在地上,谢凌鸢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笑了,炎焱的心很疼,他感觉到了。
“这里是我的洞府,你且在这里等一下,我师弟在里面,我去打声招呼。”炎焱把谢凌鸢带到自己的洞府外,谢凌鸢“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师兄,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赤枭就要把我吃了!那死畜生,就知道招惹我!”
“阿灼,定是你又胡闹,赤枭对煜熠宫的人都温顺得很,每次莫不是你招惹它,它也不会就对你恶狠狠的!你是不是又拔他的毛了?”
“嘿嘿”,炎灼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拉着炎焱的胳膊晃了晃:“我的好师兄,你跟你的赤枭说说,反正他的毛拔了之后还得长,那头顶的金毛真是煞是好看,就让他送一根给我呗。从小我就跟他讨要,他就是不给我,我也没办法嘛”
炎焱哭笑不得:“你那叫讨要,分明是强取豪夺!赤枭好歹是只神鹰,牛鬼蛇神都没怕过,倒是每次见了你都跟躲瘟神一样。你孩子心性,莫要再去招惹他。”
炎灼撅了噘嘴:“哼,师兄,我帮你在你这低等洞府里看着这畜生,都快被它挠的遍体鳞伤了,还欺瞒师尊,放你去找你那心上人,我这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帮你?光是知情不报就够我翘辫子了!你倒好,回来就对我一阵数落…咦?”
炎灼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洞口一直站着的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鬼。腰板挺得笔直,赤足站在石阶上,黑发垂至腰际,面容惨白,映着那袭红衣更加艳丽夺目,五官生的极为秀丽,虽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憔悴狼狈,但难掩清朗俊逸,只是双目紧闭,面露微笑,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师兄,这就是你那小美人儿?”
“你瞎说八道什么,人家是男人,你莫要说这不中听的话!”
“哼,师兄,师尊和阎王那么要好,你瞒不过师尊的,他早晚要知道,你看我这师弟多义气,你放心师兄,师尊打死你的话,我肯定给你收尸!”
“瞒着我什么?”
炎焱和炎灼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皆是一惊,回过头来果然见炎墟站在洞口,面容中满含威严,满头鹤发,但却是目光矍铄,神采奕奕,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袭黑袍,站在那里,气势魄人。
“两个小兔崽子,翅膀倒是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两个不肖徒儿学会欺师灭祖了!”
炎焱马上跪下:“师尊,此事与师弟无关,都是我一人做的,还请师尊责罚。”
谢凌鸢完全不知道炎墟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无声无息,全无感觉。他一直专注听兄弟二人说话,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感到身边人的愠怒。他循着声音走到炎墟面前,俯身跪下拜倒:“贱奴谢凌鸢,承蒙阎王爷开恩,得以侍候煜熠宫门下,拜见宫主。”
炎墟不屑地冷哼一声:“生前就是个妖孽,死了还是个祸害!”
谢凌鸢感到炎墟心中看他不起,不过他生前受尽冷漠白眼,倒是满不在乎。他现在是个鬼囚,知道自己的身份。炎墟不说,他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也不多说半句。
炎墟目光扫过炎焱,缓缓的说:“责罚?你都已经自甘堕落到这低级洞府里吃糠咽菜了,我还能如何责罚你?”
他瞥了一眼谢凌鸢,走近炎焱,闭目掐了一个诀,那销魂锏便已握在手中。
炎焱一惊,跪着挪到炎墟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欺瞒师尊是弟子不对,弟子愿意承受任何责罚,只是谢…这鬼囚本想灰飞烟灭的,是弟子硬要将他救下,还请师尊饶了他罢!这销魂锏,弟子愿替他承受!”
“炎焱!”
炎墟怒极,“你倒真是鬼迷了心窍!这么多年了,你都给我反省了些什么?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诶诶诶,好师尊,消消气,师兄一向最敬重您了,他不是那个意思,是吧,师兄?”
炎灼见炎墟怒气冲冲,便站起来跑到炎墟面前,抱住炎墟的胳膊蹭了上去。他是炎墟的关门弟子,年纪尚小,虽从小调皮,没大没小,但聪慧可爱,因此炎墟一向对他宠爱有加,加上他相貌又神似逝去的大弟子炎炀,炎墟对他称得上是溺爱了。
“师兄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你生他的气还不是气着您自己?”
“哼,你师兄还知道给我跪下谢罪,你怎的不给我跪下!你还有脸在我这给他求情,我还没抬手呢你倒自己把脸蹭过来找扇了!从今天起你给我待在自己的洞府中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炎灼正还想说什么,炎墟瞪了他一眼:“没听见我的话?还不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炎灼撇撇嘴,给炎焱使了个眼色,又在炎墟背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灰溜溜地走了。
谢凌鸢还跪在地上,炎焱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了他的心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活着的时候没被人好好爱过,萧岩虽然爱他,但毕竟不懂怎么爱他,死了做了鬼,倒是被一个木头爱得死心塌地的。而且开了这冥瞳,谢凌鸢知道,炎焱对他没有那种欲望,他就是单纯地喜欢他,傻子似地喜欢他。还面具师呢,连装都不会装。谢凌鸢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感觉到了幸福。
炎焱跪在地上求炎墟放过谢凌鸢,炎墟越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越来气,也不想理他,扭头便走到谢凌鸢身边,拎起谢凌鸢的领子,一道白光闪过,便都消失不见了。
炎焱顿时慌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尊嘴上从不饶他,但心中却对他关怀备至,那冥瞳能助他度天劫,师尊这是要对凌鸢做什么?凌鸢乃冥瞳之灵,师尊要取冥瞳难道要拿销魂锏杀了他吗?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他炎焱活了快一百年了,从不知情为何物,直到遇见那人,在泥泞中可怜巴巴地挣扎,他就是想帮他想救他。他帮那人生前造过无数个面具,他看着他迷失惆怅,看着他执迷不悟,看着他毁灭自己,他心疼却无能为力。直到他知道那人长生烛将熄,他知道那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那时候自己就能见到他了,他一边欣喜能见到那人,一边又懊恼自己的自私。终于等到这一天,便求着炎灼来帮他看着赤枭,他道行低微,还得求炎灼给他张通行地府的行证,他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看他堕入轮回重新做人,哪知道那人罪孽深重,竟要被灰飞烟灭。那销魂锏击出时,他只想要奋不顾身地救他,正要扑出身去,他看见谢凌鸢体冒异光,就知道谢凌鸢冥瞳已开,煜熠宫的人能分辨出这冥瞳之光,炎墟千辛万苦要寻冥瞳之灵,整个煜熠宫都知道冥瞳为何物,炎焱一时心中有了计较,便救下了谢凌鸢。
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巨鹰便停落在炎焱面前。那鹰遍体赤红犹如烈火,唯有头顶一抹金色耀眼夺目,目光犀利,仿佛能划破苍穹。
“好赤枭,快,快带我去师尊的洞府!”
赤枭伸头在炎焱手掌中蹭了蹭,让炎焱坐到他的背上,一声长啸,向着天际飞去。
第3章 成全
三、成全
炎墟一把将谢凌鸢扔到地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副不男不女的妖媚样子,焱儿到底为了什么,鬼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