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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父亲的工厂没有倒闭,那一切本该这样延续下去。
柴玖在七岁的时候就深刻理解了‘破产’这个词背后的含义——那意味着他们从此没有宽敞舒适的房子住,没有好看的衣服和鞋子穿;妹妹到了年龄不能入学,爸爸从此萎靡不振,而妈妈则要出去工作。
人是如何在一夜间迅速成长的?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
而柴玖……是在看到那个曾经最要面子、最爱漂亮的妈妈,穿着肥大破旧的员工制服,用粗绳盘起一头曾经打理的秀发,蹲在大厦的厕所里一遍遍刷着裂缝地砖还被主管训斥马桶不够干净的时候。
踩着高跟鞋的时尚丽人手挽着手从妈妈的身旁走过,如同经过一团可悲的空气一般。
嗒嗒——
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的清脆响声戛然而止。
一个路过的年轻女子面露鄙夷地看向地上的清洁工,嗤笑着在她的身旁吐了口痰。
而妈妈……那个最自尊、最要强的妈妈,却只是……弯下脊梁垂下了她的头,默默地用抹布擦去地上的痰。
男孩躲在墙的另一端抱着书包,无声的眼泪在双颊连成了一长串。
当那天那场大火降临时,火中的男孩发出悲悯而绝望的号啕。
——我不要死啊!有人吗?救救我吧!谁都可以!我……不甘心这么死掉啊!
柴玖抱着怀中的书包,颤抖着瘦小的身子抽噎。
——如果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一定,好好念书,再也不要让妈妈……跪在地上挣钱了!
15。
李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在这所学校有着近二十年的资历,这若干年的执教生涯除了使她那鼻梁上的厚眼镜片增加了一倍度数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多少改变。不知道是不是那办公室内小山似的礼品盒内的保健品的功劳,让她就连那眼角的鱼尾和双颊法令纹都好像比别人浅几分似的。
她平素说话温声细语,对待季汩林娜一干A班学生更是耐心有加,和蔼亲切的标签使得她顺理成章地坐上现在这把多少人都很惦记的椅子,且坐得十分稳当。
“柴玖同学。”
在看不见的地方,摘下面具的长者,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针对你最近多次旷课的情况,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
“你说是同学轰你出教室才导致你缺课,说实话这种理由我是不相信的。据我所知。在你来我们学校之前。我校的风气一直都很正,至少在我所管辖的年级,这种歪风邪气是从来没有的,同学们也都很团结友善。所以柴玖同学,能不能请你从自己的身上找找问题呢?退一百步来说,就算有轻微的——‘摩擦’存在,你就没有想过先检讨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李主任扶了扶那对厚厚的眼睛片看向柴玖,好像在拿着一个放大镜打量面前这个锈迹斑斑的少年似的。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相信同学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你起摩擦,这里面一定是有症结在的……据我所知,你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多次‘骚扰’A班的一位女同学。柴玖同学,我认为这里用‘骚扰’这个词都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非要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你才肯死心吗?”
李主任喝了口茶。
“还是我前面所说的那样,‘在你来我们学校之前。我校的风气一直都很正’。最起码,是不会存在有男学生躲在更衣室偷窥女孩换衣服的情况在的,你说是吗?柴玖同学,不得不说你的成绩的确不错,但我认为你有严重的道德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品行败坏!”
李主任的声音冷了下来,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砸在办公桌上。如同法官于庭上一锤定音,将一个少年定下了最后的罪名。
“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真不敢想象,你这样品行败坏却成绩优异的学生,走上社会以后会给国家带来多少危害?简直就是社会的蛀虫!我认为像你这种家庭穷困又缺少教养的垃圾,就不要来这里浪费教育资源了。你瞧瞧你这幅模样,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么神圣的校园吗?念书?天大的笑话!”
柴玖静静地站在那里坐着聆听的姿态,波澜无奇的神情下一秒却被一句话打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爸爸还在蹲监狱对吧?”李主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纵火犯能生出来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就耍流氓,没教养、没出息!迟早和你爸爸一样,都是危害社会的渣滓!”
这个体态单薄的少年好像被一整狂风扫过了一样,哆嗦着身子站立不稳好像要倒下。他终是没有动一下的,只是那完好的半张脸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十二月的风很冷,少年只是默默地站着等待那一番漫长的审判结束的时刻。
“谢谢老师教导。”
他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着,很规矩地双脚并拢鞠了个躬。
“老师再见。”
这个发育中的少年的脊梁很直,像一支虽细得弱不禁风却一直挺拔的竹。
第6章 交集
16。
学生会办公室的角落,摆着一架旧钢琴。不知是哪届毕业生留在这里的,更不知它已在这里呆了多少年。
季汩用了很长时间将他修好,并非常耐心的为它调音。午后,这个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不断回响着温柔而古典的琴音。
‘咚——’
某个突兀的、不和谐的音调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紧接着,一切陷入混乱。
季汩的脸撞在了琴键上,一条领带垂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呼’地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猜到了对方的脸。
……
……
17。
少年气喘吁吁地仰靠在钢琴旁边,再次露出了那种茫然空白的眼神。
季汩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最后系好领带,一转身便看见了那个眼神。那一瞬间感觉好像被扎中胸口,莫名地有种揪心感。
“Somewhere In Time。”
那正是季汩午后调试钢琴时所弹奏的乐章。
少年说。
“我妈妈最喜欢弹的一首曲子。”
18。
“李主任在学校执教这么多年,为了我们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季汩的怀中抱着束鲜花,语气温和而谦恭地说着。
“我仅代表学生会所有干部,以及全体学生,在这里对您说一句……辛苦了。”
那淡淡的语气里,包含着满满的尊敬,尊敬得叫人心里发毛。
季汩身旁左右两侧的几名优等生,也随即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送上鲜花。
令人奇怪的是,李主任的脸上却没有往昔的随和从容的笑容,她好像十分不安似的抿紧了嘴角,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两滴汗珠。
“一想到您就要离开我们了,真是叫人不舍啊……我们绝不会忘记您的,李主任。”季汩说。
“是啊是啊,我们会常去看您的。”另一位女生附和道。
“没……没有关系,”李主任挤出一丝微笑,努力维持着语气,“大家不要难过,老师也不会忘记同学们的。”
这是李主任欢送会,很快她便要离开这所高校,到另一所学校任教。
“听说四十三中在郊区,离市中心好远的……”
“而且那里交通还不方便,去年才刚刚通车,山路也特别难走。”
李主任听着那些低声的议论,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四十三中是该市的一所体校,校址偏远校舍简陋年久失修,各种硬件设备更是十分落后。且校内学生个个以彪悍著称,师生关系及其紧张,因一点口角而产生肢体冲突的情况屡见不鲜,过去的十几年曾发生多次学生跳上讲台将教师殴打至重伤甚至残废的事件。
就在上半年,该校刚刚发生了一起骇人的命案,一位主任和学生产生矛盾,那名学生拔刀朝主任的腹部连同六七刀,主任被送至医院当天便因抢救无效丢了性命。
而那行凶的学生尚未满十四周岁,没过不久便被释放回校上课了。又因为初次犯罪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更加助长了气焰,在校内大放厥词,扬言再来一个主任照杀不误。
这件事在本市轰动不小,教育局决心整顿四十三中的纪律,有意从市内几所重点学校调出一位经验丰富的教师到那里接替空缺的主任位置。可谁都不情愿放下手头的好饭碗去那种地方,于是人选也便迟迟未定。
那时的李主任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种事情扯上任何关系,她万幸于自己在这所私立高中任教,那烫手山芋怎么也没可能落到自己手上。
然而现在,她却真真切切地尝到了苦。
“没想到李主任居然主动辞职申请要到四十三中去。”
“是啊好奇怪,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李主任面带微笑,私底下却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好一个‘主动辞职申请’!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可恨的东西,匿名举报她受贿,之后的调查取证都顺利的好像有只大手在推着叫她栽跟头一样。她在机关工作的姑父拼尽全力上下运作去保她,才为她争取到了去四十三中这条最糟糕却也是唯一的出路。
“你这回惹上的人后台很硬,你姑父也罩不住你了。”父亲无可奈何地对她讲。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
握着手机正在通话的季汩,随手将那束康乃馨被垃圾桶。
“这真是麻烦叔叔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学校里还有哪个老师你觉得不满意了,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及时说,叔叔立刻叫人给你换掉。”
作者有话要说:有删减。
第7章 捕捉
19。
李主任离职不久,新的主任便交接了她的工作。十二月底的月考如期而至,随后便是一张张铅印的成绩单,以及贴在公告栏的年级排名,在那密密麻麻的一长串排名的旁边的,是按照成绩调整后的新班级花名册。
“49号同学,收拾一下书包,去A班报道。”
柴玖从角落的垃圾桶和废品箱旁缓慢地抬起头,他无精打采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拖着僵硬的身子地起立,从易拉罐堆里吃力地寻找着自己的书包。
他的脸颊苍白到毫无血色,好像许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一样,布满鞋印和泥点的校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就这么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地抱着一叠散架的课本来到另一间教室。
“我叫……柴玖。”
少年低着头怯懦地站在讲台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喃喃道。他两只手拽着被揉得皱巴巴的衣角,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使得他如芒在背。
只此一句,便没了下文。
周遭一片安静,好像空气都凝固了一样。
自我介绍这种东西……很久很久以前,也还是……会说的吧?
——我叫柴玖,今年八岁,我会弹钢琴,不过爱好是踢足球!能转到这里来上学好开心!希望和大家都能够做好朋友!
那是谁啊?
柴玖望着记忆中活蹦乱跳的小男孩,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看起来,柴玖同学有点内向呀。”季汩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冲着台下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