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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膝盖一软,几乎本能地便要跪下来,被柴玖狠狠一盯,又勉强直住了。
“别走……打我吧……随便怎么样都好……”
对于季汩这样在痛苦中寻求快乐的人来说,一切鞭挞和责骂其实都不过是变相的奖励,能够真正折磨到他们、让他们饱受煎熬的方法便是——置之不理。
这是柴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想明白的道理。
不闻不问,弃之如敝履,甚至连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下触碰都不要有。
他就这么平静地从对方的手心里抽走了衣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季汩的世界崩塌了。
他就那样面对着墙,站在角落里,像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
“你看,搞砸了一切之后,你还是一个人啊。”
季汩捏着嗓子,用女性的声音呢喃道。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住冰冷的墙壁,用更细更温柔的女声问。
“是啊……为什么呢?”
他颤抖着恢复了男声,却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
“你们,走吧。”
他抱紧了身体,喃喃自语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柴玖远远地望着他的样子,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午后对话。
那个戴黑纱礼帽的栗发女人,穿着件样式简单飘逸的黑色茶会女服,撑着遮阳伞的左手的无名指处戴着枚样式古老的婚戒。
伞微微一倾,将女人那双深邃蓝眼睛露了出来。
“……伯、伯母好?”
柴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五官同季汩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贵妇人。
“我知道你和Kitten的事情。”女人握着手杖说道,像在握一柄古西洋细剑。
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柴玖有种预感,他就快要接近问题的核心了。
106。
“Kitten出生的第四个月零十六天,开始长第一颗牙。”
布莱兹女士说。
那时候他躺在婴儿车里咧着嘴,冲着每个路过的人笑。偶然被一个摄影师拍了下来,登上了杂志封面。
那杂志已经很旧了,图片也有些模糊不清,但仍然依稀可以看出,一个穿着纸尿布的混血婴儿,既懵懂又好奇地睁大蓝色的眼睛望着镜头天真地笑着,单纯无知的样子看起来傻傻的,一点也看不出长大后那副老于世故的模样。
“Kitten喜欢被人拍照,只要看见闪光灯就开心地扭来扭去,手舞足蹈得停不下来。”
布莱兹夫人望着瓷杯里的红茶笑了一下。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瘦得像只小猫,保温箱里住了许多天,全家人都担心他会活不下来。第一个叫他Kitten的是他叔叔,他解释说——‘在中国,大人会用小猫小狗来称呼体弱的小孩子,希望这样神就不会从他们身边带走他’。”
长大了也像猫,小鼹鼠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Kitten出生的第十六个月才终于说话,他说得第一个词是‘Vivian’。”
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柴玖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是‘Mummy’,不是‘Dad’,是‘Vivian’,他的双胞胎妹妹。”
女人微笑起来的时候,和季汩几乎一模一样。
“Kitten从小就很宠妹妹呢……”
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趴在羊毛地毯上爬行,第一次庆祝生日,第一次在草坪上跌跌撞撞地行走,第一次在庭院里骑上幼儿自行车,第一次拉着妹妹的手被邻居家的大狗追得满花园跑。
每一张照片所记录下的,都不过是一个男孩子成长中的,稀松平常的琐碎小事,而每一个平淡无奇的画面,却又凝固着一段不为外人知晓的时光。
第一次背着双肩包去上学,第一次参加童子军集会,第一次在草地上露营野炊,第一次弹奏钢琴,第一次修习剑道,第一次跳进游泳池,第一次走上拳击擂台,第一次戴上金牌,第一次拍毕业照,第一次在主席台前主持结业仪式……
那是属于猫先生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父母和长辈,有青梅和竹马,有死党和拍档,还有良师和诤友。
唯独没有柴玖。
对于猫先生而言,他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对于布莱兹女士而言,他是闯入她和他们一家生活的局外人。
“到目前为止,我的生活就好像发生了一场地震。”
她补充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
没有几个母亲,能够做到在自己的儿子出柜之后,保持绝对冷静的。
“我知道的,女士。”
柴玖轻声说着,垂下眼帘。
“因为……我想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会像您一样充满忧虑的。”
他的脑中掠过那间狭小却温暖的琴房,掠过那架旧钢琴,最后定格在那个穿长裙的年轻女人身上。
有时最简单的一句话,足以击溃一切坚固的城墙堡垒,足以决定一切好像不可扭转的事实。
天下最柔软而又最坚硬的,莫过于一颗怜子的慈母心。
107。
柴玖没有想到,季汩对站墙角这件事情,毫无抵抗力。
仅仅是两个小时,就已经抖成筛糠似的缩成一团了。
也难怪,再怎样,季汩也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谁敢这样对待他呢。
即使犯了错误,也从来都不会被苛责,更谈不上惩罚。
况且,他一向都是完美无误的、讨大人喜欢的好孩子。
他叫他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当是自己幻听了似的,老老实实地罚着站。
果然……收拾熊孩子要循序渐进,不能太激进么。
柴玖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拍拍腿道。
“趴过来,不揍你。”
有时候,他真觉得季汩像个小姑娘。乖起来时真乖,气人起来是真气人。
柴玖抬起手,像顺毛似的,还算温柔地摸了摸对方伤痕累累后背。
爬在他大腿上的季汩红着耳朵根,受宠若惊地望着他。
“想好了就说吧。”
少年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说。
“你说多久,我听多久。”
从今往后,不再需要幻想中的伙伴,把你的痛苦分担给我吧。
“不知道怎么起头的话,那就从Vivian开始吧,”少年轻轻揭掉季汩背上的一块蜡油,“她是怎么死的?”
季汩的脸上霎时间没了血色,少年他头顶上方平淡地说。
“是你杀了她,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发现尾巴太长了,就分两次发了,明天继续更新(下)部分
第57章 大结局(中)
108。
“是你杀了她; 对么?”
季汩的头垂了下去; 很久没有再抬起来。柴玖的手指插/进他带些自来卷的发间; 从发根一寸寸捋到发尖,他早就发现季汩很喜欢把头发拉直染成黑色; 再配上深色的隐形眼镜。可最近好像再没有心情染发了,于是新生的棕发和有些褪色的黑发混杂在一起; 看起来乱糟糟的。
“不……不……”
季汩的声音很闷,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抽噎着用胳膊挡住了脸。
——哥哥?哥哥?
虚空之中,棕发的男孩弹着钢琴,抱着洋娃娃的金发女孩出现在他身后,用稚嫩的童音唤着他。
男孩停下来回过头去,却迎面对上一张血淋淋的脸。
——哥哥……哥哥呀……你看到我掉在地上的眼球了吗?
金发女孩用沾满鲜血小手捂着眼睛; 声音空洞而没有感情地问。
109。
季汩和Vivian几乎同一时间来到这个世界。
从来不会有人搞混他们,因为他们是长相完全不相同的异卵双胞胎。
季汩随父姓; Vivian随母姓。
季汩的头发是深棕色的自来卷; Vivian则顶着一头金色直发。
八个月后; Vivian第一次开口说话,说得第一个词是“Mummy”
十六个月后; 季汩第一次开口说话,说得第一个词是“Vivian”
于是命运给予了他们各自的安排。
“Mummy——哥哥又生病了!”
“Mummy——哥哥又摔倒了!”
“Mummy——哥哥又该吃药了!”
这是Vivian从记事起说过的最多的话
“Vivian——不要再吃糖了。”
“Vivian——不要再拽我的胳膊。”
“Vivian——不要再胡闹了。”
这是季汩从记事起说过的最多的话。
体质较弱又是长子的季汩; 是全家人重点呵护的对象。瘦弱的像小猫似的他从医院的有形玻璃罩里出来,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名为家庭的无形玻璃罩。他像个小姑娘一样被父母罩在温室里,娇娇弱弱地; 长成了朵冻不得的小花儿。
他性格温顺而无害,不哭不闹安静得出奇,即使说话也是轻声细气,慢条斯理的,几乎没有什么脾气,永远都是一派和气。
与之相反的Vivian,则活泼跳脱得像只兔子,永远对世界充满好奇,永远在屋子里待不住。
季汩弹钢琴,Vivian拉小提琴。
季汩读书,Vivian看电视。
季汩养花,Vivian养狗。
季汩下西洋棋,Vivian……负责搅局?
“糟糕。”
四岁的季汩望着棋盘摊了摊手,认输道。
“我输了。”
“没有!没有!才没有!”
穿着小红皮鞋的Vivian跳上桌子打乱了整盘棋,然后拍拍手掌嚷道。
“好啦!现在哥哥赢了!哥哥万岁!”
“不要胡闹。”年幼的季汩揉着太阳穴语气无奈。
“不管!不管——”Vivian扑进季汩的怀里,对着男孩的脸颊啪叽亲了一大口,“哥哥最棒!哥哥万岁!”
季汩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抱住这个小混蛋,宠溺地吻她的额头。
所以,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们兄妹也从没有好好地、完整地下过一场棋。
很多年后,世界青少年国际象棋锦标赛的赛场上,他的对手不甘心地问。
“难道你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输过一局棋吗?”
夺冠后手握奖杯满面春风的季汩,脸上忽然没了笑意,好像片刻之间乘着风回到了隆冬。
“……”
他仿佛担负着一种看不见的痛苦,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不是的。”
——哥哥赢了!哥哥万岁!
耍完赖皮的金发的女孩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他的脸颊和下巴。沾着花园里湿泥的红皮鞋踩得他的裤子上,全是脚印。
——哥哥最棒!
可他知道,从来就没有几次真的赢过她。
“她比我聪明……聪明太多了。”
季汩的眼睛从手掌张开的缝隙里露出来,眼神飘离,用沙哑的声音对柴玖陈述道。
“我们……小的时候,大人给我们做过一些测试。”
——哥哥得了多少分呀?
金发的女孩问。
——149
——哥哥好棒!
——Vivian呢?
女孩将报告单藏到身后团成一团,背着双手嘻嘻地冲他笑。
——哼哼哼~不告诉你!
茶几上是被搅乱的西洋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