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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秋老师,您慢走。”
秋醒一步一步从楼梯走到的医院大厅,他也在尽量消化这些事,从一腔负面情绪和一团乱麻里理出来一条线。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他和宁锦钺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
秋醒试图将所有的事以一种尽可能平和的方式摆平,让所有人受到的伤害都尽量减少,包括他自己和宁锦钺。
从医院出来,秋醒又转去刚刚的水果店买了几个果篮。看他拎着费力,宁锦钺下车来帮秋醒拎,秋醒顺手递了两个给他。
“你想吃什么水果跟赵姐说就行了,不要在外面买。”他们的水果是附近农场专供的,所以宁锦钺提醒了他一句。
“昨天的保镖不是也受伤了,想去看看他们。你知道在哪个医院吗?”
宁锦钺也不知道人在哪个医院,只能打电话现问。结果对面吵吵闹闹的,说了几句,宁锦钺转头对秋醒说:“没有住院,说在茶楼,去吗?”
“去吧,去说声谢谢。”
到了地方,宁锦钺陪秋醒上楼。推开包间的门,一屋子的烟雾缭绕,阿刚缠着头,小六的腿上打了石膏支愣在凳子上,赌钱堵得兴致正高。
宁锦钺走进来,原本人声鼎沸的房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他在房间里冷漠地扫了一眼,被烟熏得眉头皱了皱。阿刚赶紧丢了手里的牌,站了起来:“老板,您真过来了啊,快坐快坐。”
小六也一条腿蹦了起来,其他人赶紧开窗散这满屋子的烟。
宁锦钺也没坐。秋醒进了门,上前去把自己手里的果篮放下,又接过宁锦钺的果篮放下。
“嗐,您这是干什么啊,”阿刚脑子转得飞快,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称呼,“嫂子,您这就太客气了。”
秋醒眉毛跳了跳,后边的宁锦钺沉着的一张脸突然松快了些,还微微勾了勾嘴角,既然秋醒主动来看这几个保镖,说明他应该不再排斥被人跟着这事儿了。
秋醒收起脸上的不快,笑了笑:“来看看你们。昨天被撞上那辆车里是你们仨吧,真的很感谢。”秋醒目光扫了扫撞破头的阿刚,撞断腿的小六,还有一个有些轻微擦伤的男人。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接的是保护您的活嘛,情急之下也只能这么豁出去了。”
当然也没有白豁,事后舍身拦车的三人一人拿了二十万额外奖金,还给报销了一大笔医药费和营养费,另外跟上来的三人也拿了十万。
“还是该来说声感谢,诚心的。”
看秋醒确实很有诚意,这几个粗莽大汉也只是“嘿嘿”笑着,反而不太好意思。这是个肥差,看得出来他们那个出手阔绰的老板对这人很上心,很舍得在这人身上花钱,只要自己活干得好,绝对是不会被亏待的。
道完谢,秋醒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却立马换上了一张冷脸:“不过以后就不劳驾各位了,我们的雇佣关系从今天开始就解除了,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刚刚还笑呵呵的一群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咧着嘴发愣,全部看向出钱的宁锦钺。
宁锦钺还没来得及发话,秋醒紧接着道:“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我就报警了。没得到当事人的同意,你们这就不是保护行为,是跟踪知道吗?”
第118章 白鹤
秋醒说完没给宁锦钺反驳的机会,迅速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宁锦钺追了上来,在楼梯上拉着秋醒说道:“是他们最近跟得太紧了,我让他们跟远点。”
秋醒不想在外面跟他拉扯,一直沉默,直到重新坐上车才说:“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但是如果还有昨天那样的事……”
一说到昨天的事,秋醒心脏也止不住地颤抖,他也不想那样的事再发生,不光是发生在他身上的,还有发生秦思身上的。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秦思马上就不在B市了,他爸妈会带他回去治病。”
“他还可以再来。”
“我说不会就不会了,不要再叫人跟着我,宁锦钺,我现在不想跟你吵。”秋醒提高了声音,马上转过头去让司机开车回去。
宁锦钺闭了嘴,现在秋醒正在气头上,等回家气消了,会有办法说服他的。
至少秋醒跟他回家了,只要还愿意回家,就说明事情还不是很严重,会有转圜的余地。
刚刚上车时,秋醒被他拉到了后座,而不是坐的副驾驶。宁锦钺坐过去了一些,大腿挨着,又试探着去牵秋醒的手,见没被拒绝,他就拉着秋醒的手放他腿上轻轻揉搓。秋醒只是把手握成拳,没有抽开,眼睛看着窗外。
明明昨晚还是好的,也就只是闹了一晚上的矛盾,却像已经过了好久,久得让宁锦钺有些忍受不了,这种两人隔着一层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他憋闷。
他看着秋醒的耳朵和大半个后脑勺,想要跟他重归于好,想要亲近一下说些亲昵的话,但看着秋醒无动于衷的样子,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走进家门,宁锦钺有些绷不住了,他双手握着秋醒的肩膀,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我可以解释。”
秋醒猴头动了动,把脸撇开了:“我饿了,也困了,让我先吃饭睡觉行吗?”
宁锦钺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喊了张姐给准备午饭。
吃过饭秋醒上了楼,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宁锦钺没跟上去。他从书房把电脑拿了出来,半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把一个空ID发过来的所有关于秦思的背景资料拿出来翻看。
在秦思出名前,他家就是最普遍的城市家庭,父亲是电子厂的工人,母亲没有正式工作。他红了之后,家里情况大不一样了。现在父母都已经退休,他还有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弟弟,和一个正在念大学的妹妹。
宁锦钺放大弟弟妹妹的照片看了看,妹妹跟他长得挺像,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没看多久,宁锦钺就打起了呵欠,一天一夜没有睡,他也困了。退出邮箱,又清除浏览痕迹后,他关了电脑,也靠在榻榻米上补觉。
真的是太困乏了,也可能是不想面对这糟糕的现实,他跟秋醒这一觉各自都睡得格外悠长。
晴朗明媚的初夏却在傍晚时变了天,几阵夹杂着枯叶和石沙的大风吹过,乌云突然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天光迅速变得黯淡,天上的云越来越沉,像吸饱了墨水的棉花,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似的。
眼看瓢泼大雨马上就要来了,赵姐忙里慌张在整栋房子跑着关门关窗。老何把室外的躺椅遮阳棚都收了起来,把生长纤细的花草也搬到了避风避雨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收完,豆大的雨点瓢泼似的倾泻而下,打在玻璃墙上噼啪作响。
在这混乱的雨声中,宁锦钺像是堕入某个梦境,然而梦里虚虚实实又跟回忆和现实混在了一起。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夏,下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刚好平日会给宁锦钺送伞的阿姨请假了,知道不会有人给他送伞,下午放学后,宁锦钺毫不迟疑地从教学楼大门跨进了雨帘。
身边其他没有带伞的同学都在雨里飞奔,而宁锦钺不急不缓按照他平日的速度往家里走。雨太大了,密集而沉重的雨点打得他睁不开眼睛,衣服也几乎瞬间湿透,好在天气不冷,他家离学校也并不是太远。
走了一半,一辆车从他身边擦过,在前面二三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抬眼一看,那是宁锦铭新买的保时捷。随即车窗拉开,一截裸/露的手臂伸进雨里向他招手。
哪怕在迷眼的雨水中,他也认出那是秋醒的手,于是他加快了速度。走到车边,秋醒问他怎么一个人在大雨里走,又让他赶紧上车,但他拉不开车门。
宁锦铭嫌他一身水把新车给弄脏了,不让他上来,秋醒非要让他上,两人就在车里大吵了起来,越吵越厉害。宁锦钺觉得无聊,就转身继续往前走,没多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砰”地一声,秋醒也下了车,几步赶上宁锦钺,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在雨里走。
秋醒走着走着开始哭,越哭越悲伤,好像是在骂宁锦铭,又好像是在指责他。雨声太大,宁锦钺怎么也听不清楚,他只是望着秋醒,想要给他擦擦眼泪,但是袖子一抬起来,又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水,手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可他还是一直盯着秋醒哭,然后不耐烦地想,他怎么这么爱哭。跟宁锦铭吵架受了委屈,当着那人的面死倔,却会背过身对着宁锦钺一个小孩哭得稀里哗啦。
宁锦钺想,如果他是宁锦铭,他一定不会让秋醒这么哭,因为他笑起来多好看啊,像一只白鹤。
他这么想的时候,秋醒就变成了一只白鹤,扑了扑翅膀,大雨里也振翅飞走了。
宁锦钺看着白鹤飞走的身影开始奔跑追逐,可是越追越远,白鹤马上就要消失,宁锦钺追出了梦境。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昏暗,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耳朵里塞满了雨声,脑子里都是那只伴随雨声消失的白鹤。他坐了起来,低低喊了一声“秋醒”,意识逐渐回归,他闭了闭眼睛,松了一口气重新倒在榻榻米上。
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冷静了一会儿,他又起身,打开了几盏不是很亮的地灯,上了楼。
秋醒也累了,那么大的雨也没把他惊醒,昏暗中仍然沉沉睡着,呼吸均匀。宁锦钺轻轻爬上床,侧躺在秋醒背后,跟他侧卧的姿势一致,本可完美地贴合他的后背,可是怕把他弄醒,宁锦钺并没有贴上去。他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拨弄着秋醒的头发,心在叹息。
这次你会闹多久的别扭呢?
明明是用尽所有对你好,可是为什么总是不合你心意?
你会变成白鹤飞走吗?
不,你不能飞走。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窗外突然闪了一道白光,没过几秒,一声炸雷就在头顶炸开。
被炸雷惊到,秋醒迷迷糊糊往后一缩,立马碰到一个人,吓得他弹坐了起来,下意识朝宁锦钺的方向看过去。
宁锦钺摸到他的手抓着,赶紧说:“是我。”
秋醒紧绷的手指软了下来,好像清醒了过来。
“你被雷声吓到了。”
秋醒也没说话,而是摸着打开了卧室的灯。灯光亮起,那些在黑暗里肆意流淌的遐思和妄想瞬间消失,只剩下了两个具体的、冷面相对的人。
“该吃晚饭了。”秋醒说完就下了床往楼下走,一路走一路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
宁锦钺跟在他身后下楼,看着视线低洼处对他又冷又硬的身影,他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疲惫。
晚餐还是在西区的客厅,一米宽的家用木桌,这次宁锦钺没有坐到秋醒身边,两人面对面坐着,无声吃完了一餐饭。
饭后,赵姐又过来悄无声息地把碗筷都收拾了。又只剩下宁锦钺和秋醒相视而坐,一米宽的饭桌突然变成了谈判桌。
宁锦钺看着秋醒,这种再也无法容忍的气氛让他对秋醒的要求更像是请求:“秋醒,我们谈谈吧。”
秋醒在桌子上沉默了很久,他不想谈,他想往后拖,想要逃避,他直觉这次的谈判会非常不愉快,因为此时他心里就憋闷得像一架大鼓,只要宁锦钺轻轻一敲击,他的愤怒、委屈、悲伤、恐惧和焦虑就会发出巨大的“咚咚”声,捂都捂不住。
但是宁锦钺就那么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截住他所有退路,秋醒只得点头:“那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