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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他耐不住惠娘阴阳怪气的调子,转过身来与她道:“您到底想说什么?没事儿的话,留我一人在屋里行不行,我晚上还想练会儿琴呢。”
惠娘拿火柴点了烟:“来瞧瞧你现在什么模样啊,万一你想不开,跟着人家飞鹰了,妈妈我一棵摇钱树都要没了。”
“那您放十几二十个心吧,我跟了谁都不可能跟着那仇二爷去,您也不想想人家是把我看做什么的。”
“看做什么?”
“是朋友呢!”
第十六章
梨花走了以后,凤轩斋也还是要接着过日子。但四姨、惠妈妈的年纪毕竟摆在了那儿,如笙又还小,芸湘丫头更是指望不上,这一大家子便得看着改改养活。其实赶走了仇二爷,这事情办的算不得好,怎么着也是个主顾,就这样将人骂走了,得少多少钱。但四姨与惠娘也不会因着这事就去说改改的不好,大人心里头隐隐约约都知道这孩子的心思,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那个仇二爷来招惹他呢?
男人喜欢上男人,这事情在淮景河边上不是没见过,就是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里头也有喜欢暗地里跑去小倌馆里头寻欢作乐的,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对这事儿闭口不提罢了。可也不是是个男人就对男人来性子,不然河边上那么一大片的妓女书寓,小倌馆怎就那么一两家呢。喜欢走后门的说到底也都还是少数。
做妓就算了,还是男妓。简直是比下九流还要低一等的路子,成天里待在黑暗中,见不得光,出了门闲逛都会遭别的妓女冷嘲热讽的行当。
当初改改开头荤时就是让惠娘拉去小倌馆里,找了个面目白净的男孩子。也不晓得怎么就被买去小倌馆做那营生的,牌匾上一个字都没有,空空白白的一块大石头。那孩子叫比英,改改记得。那时候问了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属龙的。改改就记得他身子很软,说话轻柔,动作之间像个小女孩,因是第一次,他也耐心细声的与他作解释,随他怎般摆弄。改改要走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和他说“再会”。他还记得这男孩子脸上的酒窝。
前段时间偶尔在画舫上碰见小倌馆的龚老板,改改随口问了句那孩子现状。龚老板说过冬的时候患了风寒,没熬过冬天,已经死了。说得风轻云淡,像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分明也是一条人命。
也算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虽说只是露水情谊,但忽然听闻说死了,到底心中隐隐觉得难过。从那以后也越发认清了这块地界的嘴脸。前几日还过得风风光光,说不定过几日就因生病因人害死了。事情谁都说不准,所以梨花以前在凤轩斋过日子每天都过得快活,她道理是说的很明白。
“我碰上了欢喜的不赶紧去欢喜,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手里头捏着钱,不去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要是明儿没命花了怎么办?”
毕竟高兴是过一日,愁也是过一日,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改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对着镜子用湿帕子一点点把面上的妆卸了。
又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仇二爷了,听街头做乞儿的小孩子讲,好像仇家知道了家里的二儿子流连烟花地的事儿,狠狠给教训了一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那天吵完了以后,他就算是出来唱戏也没再在观众席里瞧见那位大少爷。
大约也是觉得愤懑难过了吧。要是有人对着自己那么发火生气,他也不想再见。改改揉着眼睛旁的胭脂,镜子里头是一张美妍绝伦的脸,只是不多时便擦去了妆容露出一双相对来说质朴得多的眉眼来。
叹了口气,又接着去擦嘴唇上的那点妆。
家里头现在就他钱赚的多些,为着凤轩斋的门面,改改这几日都跑出来唱花妆折子戏。这要比清唱开价高得多,虽说会多费些时间和精力,但好歹主顾乐意为他花钱。带着一箱箱的东西和行头来唱也算有些时日了,为着方便,如笙也跟过来帮着他打下手。日子一日闷热过一日,改改洗干净脸,抬起头,想着过几日还是清唱算了,这一身东西穿戴着也太热。
正准备换了衣服呢,忽然又从镜子里头瞧见了另一人。改改手一扬,脱了外头那件绸褂子下来转过头看他,笑着唤了一句:“是吴老板呀。”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金钗巷万祥茶园的童老板这唱,来人改改也算眼熟了,人长得纤瘦高挑,面容白净,大概有四五十的样子,脸上没有一根胡子。改改第一回 见他,看他走路的姿态身段,大概就知道他也是唱戏的人了,后来听童老板介绍,果然是刚到桐城来的戏班子老板。
男人走进来,与改改拍手鼓掌称赞道:“妙啊改改,我听你唱的那一折《贵妃醉酒》实在是妙。”
“这段日子唱的折子,是在吴老板面前献丑了。也承蒙您爱戴,每一次都能瞧见您来。”
吴老板走近了,与他道:“你唱的好听,我当然得找了机会来。不然等我离开桐城了,可不就没有机会在听见你唱曲了?”改改便也就不大好意思笑了笑,又听他问道,“改改,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和谁学的戏?”
“嗯?我都是与家里的姨姨学的。”
那男人面露异色:“你姨姨原来唱的是京戏袁派?”
改改可没听四姨说过什么“袁派”“候派”的,歪过头想了想答他:“唔……我不晓得,我姨她什么都会唱,觉得怎么样唱好听了就教给我。除了京戏,她也会唱越剧、评弹、黄梅和莲花落。至于她是跟谁学的,学的是不是袁派我就不晓得了。”
“哦……是这样啊。”吴老板看起来有些失落,改改又与他解释道:“我们唱戏一般不会跟您戏班子里头那样一次唱满场的,没那么多的人手,也学不了那么多。因此,从来就选着好听了给客人唱。吴老板刚来桐城,听得可能不多,我除了唱花妆折子以外,清唱越剧也会,评弹也会。下次有机会,请您听我唱评戏《珍珠塔》好了。”
吴老板倒是很欣赏改改:“你的嗓音天生就好,我第一次来听就觉得你唱什么都好听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会唱那么多剧种,你说你又会京戏又会越剧,那昆曲呢?”
“老派的小令也会一点的。不过说‘剧种’也太过了,我们就是专捡些好听又好练的来唱罢了,跟那些戏班子里头专门学着一种的角儿肯定比不了。”
毕竟也是个班主,改改想着自己没有必要班门弄斧,索性将老底与他亮出来。他想着这位曾经红过一时的老青衣这会儿来找他得是什么事儿,不然何必特意单独来后台呢?果不其然,吴老板顿了顿,下一句便是:“改改,你有没有兴趣来戏班子里头顶角儿唱戏?”
“我一般就学几段折子给听客们助助兴,顶角儿唱戏?”改改为难的冲他挥挥手,“不行不行。我唱不来的。”
“改改,钱不问题!”
他将头上的那些个头面一件件的拆下来小心翼翼往盒子绒布上放好:“不是钱的问题,吴老板。我跟您说老实话,我除了唱唱折子,给人弹弹曲以外,真的没再想过别的。”
“唱完一整个满场的,钱我与你四六开怎么样?你拿四,我取六。”吴老板想方设法的说服他,他坐到改改镜子旁的一张椅子边,靠近了他老实道,“我是初来乍到的,可你却早在桐城打开名声了!这两天我也都看见了,只要你愿意上台帮着唱戏,票每回都能卖光!你一个人唱,票价多少跟你都没关系,全是茶园里头童老板直接拨给你,可如果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合作,我们的票价要的高,是只付茶园租金,钱归我们自己的。”
“可是……”
改改听他这样讲,也略微有些犹豫。
“小老板,您想想这唱完了三天总比您清唱来的钱要多吧?再说了,您上了妆去茶楼里唱折子,一个人物一个扮相,您折子能唱几场?”
这道理他也明白,但他还是与吴老板推拒:“可我是真没唱过大戏呀。”
“您会唱戏就行。后头如何了,咱们可以彩排着练习呀!”
便招呼着外头的几个小弟子取了行头进来,江南水乡的人京戏不如越剧听得多,但是京戏的扮相好看,于是稍微有些钱的戏班子总归会置办几身京戏班子的行头、头面。吴老板将这一件件的摆在改改面前:“你瞧瞧这些衣料行头、水钻头面的,只要您乐意来,到时候我们统统给您置办好了,您看……?”
说到这,改改其实已经彻底动摇了,他指尖拂过那些个头饰,这些,改改是都瞧不上眼,这些跑江湖的戏班子带的东西哪里有凤轩斋里拿出来的金贵。凤轩斋早年唱戏,原本祖上传下来的点翠头面有三套,每一样都是做工精细的银帽胚。但到了惠娘那一代时,妈妈荒唐,为了自己抽大烟,全都卖了,她死了以后惠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当初卖掉的又收了两套回来,剩下那一件彻底流落找不回来了。
但虽说如此,改改还是冲吴老板笑道:“您费心了,要是我过来唱戏,有好的行头我自然会带来的。”
听他这样讲,吴老板一下子笑弯了眉眼。
“如此,咱么是说定了?”他忙从怀里取出名帖递上。改改道:“您都这样盛情邀约了,我再推脱岂不是伤您的心吗?”
第十七章
回去以后,改改和四姨说了这事,四姨倒是很高兴的模样。
“你哪里能有这机会?我说了,你本来就比那些个人唱的要好,只不过你是叫咱们这地界拖累,没法想别个戏子那样唱。可我打小教你的都是那些正儿八经能上台去的东西。你去唱吧,我这两日再好好指点指点你。不过你也晓得应该如何走位如何动作,上台去就是了!”四姨对这事情也很上心,“叫那老板取戏本子来,我跟你好好再说道说道!”
满打满的唱四天,戏班子与茶馆这儿一合计,决定唱《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天唱两场,全场下来一共有十三小场,从“别亲”到“化蝶”,整一出戏唱完将近一个时辰,正好上午唱完歇息一下,晚上再唱。时长上去了,票价自然就上去了,卖票的时候,一张票能卖到三角钱。当天开票当天售罄,前排的好位子更是炒到一张票三四个银元!
改改也奇怪,他可不知道自己有那么火。但四姨倒不觉得奇怪。她和改改讲了,你在桐城唱的时日不短,大家又都喜欢,可只见你唱过折子,有没有听你唱过别的。你带妆唱戏又从来只一年偶尔唱个几次,人家当然是想看你能够正儿八经唱满场的了。
再者说,这场戏其实是童老板跟戏班子吴老板计划了很久的,不要说唱花衫的改改,唱小生的、唱老旦、唱花旦的一个个多多少少都有些名号。改改与他们虽说不算熟识,彩排的时候倒也发现大家都游刃有余,没多久就都能配合得当了。
不过还是因为吴老板又先见之明,寻来改改唱主角儿。自开票以来,场场座无虚席,他一登台,底下便叫好声一片。凤轩斋里出来的人,虽说能唱戏,但没有这能耐唱满台的,本来就那么几个人,梨花还在的时候,顶多也就让他们两个人上来唱个一折罢了,哪里有这样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上台的机会。
有人伴奏,有二胡声悠悠扬扬的响。
因着有了唱戏这一回事,仇天酬的事情,改改索性就悬在那儿了,再过段时日说不定就忘了。长久不见心里自然还是会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