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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型RH阴性,这样的稀有,是多稀有啊?」「哇,熊猫血啊,」同事刷刷地在复印材料,「那是很难得,得小心磕碰了,血少可是件麻烦事。那你也是阴性血,或者你老婆是?」曲同秋想了一想,他自己没被提醒过血液珍贵,也记得杨妙产后输血很顺利,是最常见的大众血型。
「好像也没有。我老婆就是O型而已。」「那你呢?」「我也是普通的AB型。说不定这个稀有血型,是能隔代遗传吧。」「对,夫妻俩都是普通血,也能生出熊猫血的。」同事印了一堆东西,突然转头看他,「等下,弄错了吧,你女儿是O型,你们怎么生得出她来?」「咦?O型跟AB型,不能生出O型来吗?」「当然不能,这是常识啊!你们中学不上生物课吗?」曲同秋被说得有点混乱。那个年代,上课都在拼应试,副科只是摆样子,发本教材自己翻翻,生理卫生常识匮乏,看过的印象也模糊了。就连他跟杨妙第一次亲热,若不是杨妙主动引导,他都未必能成功呢。
「可我老婆也是O。女儿遗传妈妈,不就是O型?」同事笑道:「不是这样算,反正你如果是AB型,就生不出O型来啦。」「可,明明妈妈是O啊……那,会不会变异什么的……」「又不是演电视,没那么神啦。一定是你们有谁验错了,医生常粗心的。」同事用文件敲了敲他肩膀,继续去加班。
曲同秋也坐回去继续在计算机上处理他的帐目,还要再加班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
他不肯动摇,关于女儿是亲生的这一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就像相信地球是圆形的一样,任何质疑都是荒谬的。
然而做着做着频繁出错,心里渐渐的有些慌,不知不觉汗都把背湿透了。他很想把生物课本找出来,对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和同事争辩,向同事证明他没弄错,他们生得出来曲珂那样的女儿。
但课本当然是没有的,曲同秋擦了把汗,打开浏览器的搜索引擎。
在输入框输入血型相关的关键词,逐个点击搜索结果,一个接一个大同小异的网页跳出来,认真地一行行读下去,又一个个关掉。
他还是觉得不可能,不管网页上怎么写,曲珂也不会不是他女儿。那是他守在产房外面,一路跟着去扒在窗外探望的,不可能抱错的。虽然相对于他的资质来说,女儿是太漂亮聪明了点,但那应该是遗传自母亲的缘故,何况小时候大家都说鼻子长得像他。
加班的同事都陆续回去了,只有他还独自在计算机前查询、阅读,相关网页一万七千篇,他觉得一点也不多,甚至于太少了,渐渐都快要翻到底,能为他肯定AB和O型可以生出O型的网页,居然还没有出现。
「老曲,还在加班啊,真辛苦,明天来早吧,我要关门了。」大楼的老保安捧着一壶子热茶上来催促他,曲同秋只得关了计算机,夹起公文包,有些哆嗦地出了办公室。
一脚深一脚浅在路上走了一阵子,他想起该打电话给杨妙,向她求证。但不知不觉已经气得身上颤抖,手指连键都按不下去,更觉得没法和她对话。
他心甘情愿牺牲了自己的生活,放弃学业结婚。无论需要面对什么,他都以为那是他该承担的责任,最艰难的时候也得咬牙熬着,拿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样子来。
杨妙厌倦了,摆脱了,他还在一心一意独自撑着这个残缺的家庭。贫困的单身父亲,给女儿买了奶粉自己就只能饿着的时候有不少,连血也偷偷卖过,有许多困苦的日子,可终究觉得是值得的。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恋爱的经验,也不像是会有艳福的人,但第一次竟然就遇到杨妙这样美丽温柔又贤慧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格外聪明可爱的女儿。
这些幸运,作为一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多年来的支撑,每日都安慰着他。
可是连杨妙都骗了他。
这样的欺骗,让他那一贯卑躬屈膝的身体里都像是起了些爆炸。
Narcissism的老牌服务生带着标准笑容接待了一位面生的客人。这位新客显然是个疲乏的工薪阶层,一身过时的平价西装,腋下还夹着鼓鼓的公文包。提手已经坏了,皮也裂了,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早开了线。
这样十年没换过新包的人,还是该去一般酒吧喝喝啤酒就好。然而这位客人却哆哆嗦嗦地向他开口:「你好,我要见任宁远。」「不好意思,任先生他很忙。」「那等他忙完,请他来见我,我叫曲同秋。」看客人虽然勉强维持着礼貌,却已经嘴唇哆嗦,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的模样,他不由警觉地判断这人不是来消费,而是来寻仇的。
「任先生恐怕不会有空。您还是……」「没关系,我等。」服务生不由怜悯这客人不禁打的身材和老实可欺的样貌,像只急得咬人兔子的模样让他觉得很可怜。他在找保安还是找店长之间略微犹豫了,最后决定上楼去打扰正和几位VIP客人共处一室的老板。
房里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被打扰,但才对着老板一提那客人的名字,老板竟然立刻站起身,吩咐了他一句,连外套也不拿就下楼去。
服务生忙尽职地手脚麻利起来,准备了一个空出来的VIP室和酒水,然后胡思乱想着关上门。
「怎么了?」任宁远在男人身边坐下,端详他神色,「出了什么事,要你来这里找我?
曲同秋脸色白里透着青,眼眶却发红,手上攥得紧紧的。
「我要问你,杨妙的事。
」任宁远愣了一愣,放下替他斟好酒的杯子:「杨妙。她怎么了?
」「你和她熟,认识得比我早,知道得比我多。
」任宁远瞧着他,「嗯」了一声。
曲同秋有些难以启齿地:「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还跟别人好过?
」任宁远闻言皱起眉,瞧了他一会儿,轻轻道:「你问我这个?」一直弓着背的男人声音都哆嗦了:「我不信你会不清楚。」他越是情绪失控,任宁远便越发心平气和:「究竟是怎么了?那么早以前的事,现在来提也没多大意思吧。」曲同秋在他沉静眼光的注视下,脸慢慢紫涨起来。
「小珂她……她不是我女儿。」任宁远愣了一愣,但毕竟是自制的人,跟曲同秋比起来,反应算是相当平静了。
「你怎么确定的?」「血型不对,」曲同秋微微发抖,觉得羞耻,可是那团东西憋着,又像是快要撞破胸腔,爆炸开来,「我、我也知道我生不出她来……我就是想问个明白……」「我也不知道。」「……」双手在桌上曲着,像是不知该往哪里放,失望、羞耻、悲伤、还有愤怒,让他烧得红通通地失措了。
颤栗得有些抽搐的手突然被任宁远握住。
「任宁远……」任宁远伸过另一只手,搂住他。
曲同秋从这一个不言不语的拥抱里觉察出同情来,一时鼻尖也红了,但硬忍着:「她不能这么骗我,这实在是过分了……」「你别急。」「实、实在是过分了……」「我知道。我会帮你。」曲同秋咬着牙,从牙缝里呜咽,他现在又窝囊又悲愤,可他孬了一辈子,也没在人前哭过。一个男人,眼泪一掉,就彻底窝囊了。
「想发泄就发泄吧。等下回去,好好睡一觉。我陪你。」任宁远声音温柔,胳膊搂住他,安抚地摸他的背。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让他想起过去,觉得茫然又伤心,不由地也把任宁远抱紧了。
曲同秋不爱喝酒。但是都说酒能消愁,他只想赶紧把那种肠子都要绞起来的难受劲给消了。
喝得七荤八素,吐了好几回,可酒精也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任宁远把他带回家,他在床上都躺了半天了,全身虚软,脑子仍然嗡嗡响地清醒着。
任宁远在床边坐着看他,等他入睡,手一直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温暖干燥而有力。
唇色灰白的男人安静躺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难熬地睁开眼:「任宁远。」「嗯,我在。」「我、我突然想到,我看过资料了,那个男的,血型有很多种可能,找起来会很麻烦……」「没关系,不麻烦。」曲同秋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声地:「但是,说不定找到那个人,他会想带走小珂……我得想想……」「你舍不得?」「我不知道……」他被病痛和酒精折磨着,在被窝里显得瘦小憔悴,「我、我都养了这么多年了……」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是他的全部。
「别担心,不会让你白养的,你会得到最合理的赔偿。」「不是那个,」曲同秋的声音变得更小,「我这些年,什么也没剩,只有她一个……」「嗯。」「连她也没了……那我……」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掀起被子,躺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抱着,让他以比较舒服的姿势枕在他胸口。
「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在。睡吧。」曲同秋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那声音能催眠似的,渐渐似乎头痛也不是那么厉害了。恍惚里窗外是青天碧海,隔壁还睡着庄维和楚漠,几乎要裂开的心口也平稳下来。
像少年时代曾经有过的那样,八爪鱼一般搂紧任宁远,似乎这样就能安然无忧,心满意足,沉屙尽去,闭眼之间把那错失的时光都找回来。
第十六章
曲同秋在被子里动了动。宿醉初醒,有点胡涂,眼睛睁不太开,但也知道自己还搂着身边的人,就跟曲珂抱着宝贝玩具熊睡觉一个样。
年纪若减个二十岁也就罢了,一个中年男人把脸贴在另一个中年男人胸口,这实在肉麻又不雅。但是任宁远不计较,平静地让他抱着。
虽然这没什么实质的用处,但让他好受得多,像是服了止痛剂。
任宁远能让他在懦弱里生出力量,卑微里得到安慰,隔着衬衫传来的皮肤热度让他模模糊糊觉得心酸的暖和。
「醒了?」曲同秋瞬间清醒过来,忙应了一声,缩回手。
任宁远看他慌乱着从自己身上爬下来,微笑道:「头还痛吗?」「好多了。」「今天就休息吧,我帮你去请假。」任宁远很温和,「是要起来吃饭,还是再睡会儿?」这温柔有点突然,但并不陌生。他到现在还记得许多年前他被同性施暴之后,任宁远对他那异乎寻常的善待。
任宁远并不是惯于同情弱小的人,然而他在支撑不起的时候,却总是能从任宁远那里得到一把搀扶。
他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追随是值得的。
「我想再躺一下。」「身体不舒服?」「没……我,我就只是想再躺躺……」一离开床铺,生活就又正式开始了,无法逃避的现实就在那里等着他。即使他对于生活的粗糙打磨已经如此习惯,这次却也让他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任宁远「嗯」了一声,拉好被子,陪他在床上躺着。
「小珂周末要回来,你应付得来吗?」「……我行的。」「你不用勉强。」曲同秋没再出声,有些焦虑地反复抠着被角。
「不论你想怎么处理,都不会过分。就算你不要小珂,也没人有资格指责你。你不是圣人,不用对自己太苛刻。放松一点,我不希望你精神紧张。」曲同秋很感激这种理解。爱情的见证最终却是妻子背叛的罪证,这击垮的不止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曲珂。真相必然让她受伤,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可他又何尝不是?他只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男人,打击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