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随意地翻动罗晔的书桌,找到了一本贴满了便条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说:“太好了,简直是人生的指导书。”
罗晔却说:“我考虑看另一些哲学家的指导书。”
“那为什么最后让你选择的是这本福音书?”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被誉为“第五福音书”。
“我还去看了康德,哲学王者。”罗晔抿着嘴唇摇摇头,“我极快的翻阅这本书,认识上面的每一个字和注释的一多半德文,但是我就是读不懂这位王者每一句话的意思。
没办法的,我只能去看我唯一看得懂的哲学家的书了。”
禾远扯出一个假笑:“我只在作文精选里,看过别人引用他的名句。觉得他文笔不错。”
他听不懂。
罗晔怔住了,他的爱人,年龄在不断的后退,他的智慧,他的性感,他思辨的头脑,都会不断的退化。恍惚中他甚至认为自己未来要照顾一个阿兹海默患者了。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他会怎么做?给他念睡前故事还是唱儿歌?他快被自己的想象气笑了,
他撕一张纸给禾远,“写点你喜欢的童话和故事吧,等你变成小孩子后,我必须选个好故事愉悦你,让你像个乖宝宝一样安静入眠。”
禾远沉默一阵,争辩道:“我小的时候不吵不闹,从不做讨厌的事,我妈妈就是这样说的。”
说起禾远的母亲,罗晔总是胃里不舒服,正常人见到别人挨打的第一反应都是制止施暴者,更何况那是自己的孩子,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冷漠的?
禾远言辞间对母亲是维护的,他嘲弄一切,但是他还是爱着自己的母亲。
爱让他目盲了。
“我和你说到我妈妈让你不舒服了么?”禾远晃了晃小腿,脚上登了一双白得晃眼的帆布鞋。
罗晔知道自己不好批判什么,只问:“你会爱我么?永远爱我。”
“只要我记得你,”禾远摸了摸后颈,显得很局促,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罗晔忘得一干二净的。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十六岁的自己脑子里怎么会有二十五岁的记忆呢?
罗晔反而笑了:“我希望你回答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一眼望向我,就会再次爱上我。”
“你真自大,万一你变成糟老头子了呢?我可是个颜狗。”禾远俏皮着眨眨眼,“你现在已经比我大十岁了。”
他一怔,立即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去沙龙吧。”
“每次我来见你,你不是在准备去沙龙,就是在去沙龙的路上,难道你要在那里写作读书么?”
罗晔笑了笑:“去年我做得最值得的事就是让这个沙龙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你那里有本事做这种事?”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事,”罗晔将挂耳咖啡放进杯子里,示意他看沙龙中一个局促的男人,“他欠了高利贷,但稿费又太少。”
“你怎么看出来的。”禾远好奇地打量那个人。
罗晔却皱眉了:“跟你学来的本事。”
“那一定是闻寄的本事。”
他坚决地摇头:“不,一定是你的,你出现在我面前,然后……”
他手上颤抖着,极快地放弃了这个话题,央求道:“我求你了,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好么?别去想!我没有问任何。”
禾远讪讪道:“但是这个本事还挺酷的,能教我么?”
“当然,”罗晔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但是不能再去想这件事了好么?”
禾远痛快的地点了点头。
夜里骤雨未歇,罗晔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觉,他去勾禾远的小指头。这一生中他第一次希望就这样死在大雨,死在禾远面前,被雷劈死最好。
这样才能省去看自己的爱人逐渐变得稚嫩,世界上最苦痛的折磨不外乎此了。他一定是犯了罪,今生才有这样的报偿。
闻寄的诞生
禾远才被父亲打了一顿,依旧不敢大声的哭,眼泪鼻涕齐流,去卫生间去纸巾擦。他父亲却骂道:“你配用纸巾么?你他妈的就知道哭,我怎么生你这个狗娘养的。”
他不敢去拽纸巾,便打开水龙头冲,当他冰冷的双手接触到温热的嘴唇时,他忽然听到有人说:“我保护你呀。”
禾远觉得非常吃惊,他抬头望向镜子,镜子里红着眼睛的男孩笑着,那是自己的面孔,但那一瞬他发觉这不属于自己。
“你怎么保护我?”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头一回,有人对他说永远,这个字眼温暖极了,舒展的情绪立即抚慰了他伤痛的肉体,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的双手印在更冷的镜面上,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就像相信镜子有着不为人知的魔力一样。
他有闻寄了。
人们要知道,我们的愉悦、快乐、欢笑,我们的悲伤、痛苦、眼泪都来自脑,而且只来自脑……我们所遭受的所有这些事情全都来自脑 ……疯狂是因为脑的潮湿。
—希波克拉底
第18章
禾远40岁的高中同学会
他打扮得干净朴素,却在众人的自吹自擂中显得有些拮据。禾远穿一身优衣库,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了鞋子也是半旧。但他依旧称得上是容光焕发,有同学笑着打趣他:“是有什么好事么?”
他也笑着说:“有的。”
这些已经白了头发长了赘肉的同学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如此年轻,他身材匀称好似二十几岁,脸上的皱纹几乎没有,一种特别的快乐支持着他精神向上的动力。
禾远是个另类,高中就是这样了,但如今他在一众赘肉横生的男士之间显得过于青涩了。他又是天生的好容貌,他说出岁月无情都错怪了岁月。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罢!”同学劝他酒,他退拒了,禾远笑着说:“烟酒都沾就五毒俱全了,怎么说我得留一点良知。”
话说得严重,但当他笑起来,眼角的纹路便无法掩饰了,到底让与会的同窗们舒服许多。
“最近做什么项目呀?”穿着巴宝莉的一位同窗不断地转着腕间价值不菲的金表,“兄弟才亏了钱,亏了两百万,哎,遇人不淑,有没有愿意来做的项目?”
“没有的,”禾远摇摇头,每一个人的面孔他都记得,他也记得每一个人给他带来的伤害,所以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人伤害了别人还能保持无事发生的平静呢?他们曾让他千疮百孔,可是然后呢?一笑而过么?他们以为这是唱歌么?
禾远说:“没什么好事,家父确诊了胰腺癌,家母确诊了阿兹海默症,一个人忙不过来,才卖了房子。”
他们嘴上说着“可怜可怜。”眼里是一闪而过幸灾乐祸,很隐蔽。禾远突然觉得他们都很可怜,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个个的还是以前衰败、令人作呕的灵魂,很快的,他们的肉体也要衰败下去了,然而他们对无知的无知还没有确切的了解,尤其是无知带来的愚蠢与侥幸。
但某种意义上是好的,至少他们感受不到无知带来的羞愧。
“其实我是快乐的。”他把这句话咽下去,换了个凄楚可怜的说辞:“日子很难,有些过不下去了。”
同窗们坐过来安慰他,说:“有什么事找兄弟。”然后一个个低下头,拉黑他。
禾远觉得挺好玩的。
回家之后他父亲在出租房里走动,见他回来了,问:“同学会怎么样?有人要帮帮你么?”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他们把我都拉黑了。”
“上次找你的律师?”父亲病得很厉害,药物很贵,胰腺癌要吃的吗/啡也愈来愈多,他人瘦得可怕,却还能动,像个行走的骷髅:“别怪爸爸多事,以前是爸爸对不住你,我认罪了,这不是么?报应来了!但是你还要生活啊,我放不下你呀,房子卖了你依靠什么呀?你怎么在城市里立足啊?你可怎么办啊我的孩子。”
禾远专注地望着他,像看着什么新奇的动物,他说:“上次的律师找错人了。”
父亲眼里那唯一一丝火苗也熄灭了,禾远却再添了一把火,他说:“我卖了房子,明天你就可以去医院住了,你还可以活很久,看到我过得很落魄。”
“孩子……”
“你要说我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我一直是别人家里的好孩子,”他眼中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匹配的天真的光芒。
他父亲将之归结为上次律师的到来与艰难的生活使他精神错乱了。
禾远说:“我真的没事,我感觉现在好像……回到了十六岁,什么都没开始,什么都没结束,好像我们之间还有联系一样。”
他父亲以为他说的是闻寄,心中更为愧疚:“孩子,闻寄不存在。”
“那是你认为他不存在,”禾远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没有闻寄,现在我就是你手上的一具尸体。”
他父亲擦着眼泪,说道:“我的病不治了,我们去立交桥上,你把我推下去,让我死了吧。”
“你不该死在我手里,”禾远望着他,非常不解:“你属于你的命运,你不属于我。”
当你完成你的命运,我们之间就没有一点关系了。禾远觉得很轻松,但他说出来他父亲九成九也不会相信。所以他打算去看看他母亲的情况,他母亲住在出租房唯一的一间卧室里,因为阿兹海默症而不断的丧失短期记忆与叙述自我的能力。
“这是什么?”他在他母亲面前拿出一只钢笔,他苍老的母亲转向他,用那双已经没有神采的双眼看他手中的物件,“是铅笔。”
他叹口气,问母亲:“我是谁?”
“是圣米歇尔山修道院。”
他母亲度蜜月的时候去过那里,虽然她不常说,但她总是念念不忘,她已经将很多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她还记得这些。
他把母亲的手搁在自己脸上:“我是你儿子,我叫禾远。”
母亲浑浊的双眼在阳光下像玻璃珠似的闪着光,她苍老的面孔再看不出年轻时傲人的风采,禾远望着她,心中充斥着难言的悲伤,可毫无准备地,她便扬起手臂,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停下来,揉了揉面颊,问道:“要去做个指甲么?不做19块8的那种,做最贵最好看的那种。”
她母亲来了兴致:“好,做指甲,我们去了慕尼黑,我和去悉尼,登上了火车……喝啤酒。”
他们结伴去了美甲店,他母亲又问:“这是哪?”
“美甲店。”
“十九块八?”
做美甲的女士笑脸垮了,他便赔笑道:“我母亲老年痴呆,我付双倍的钱,麻烦等会儿……哦,谢小姐,您来了,能帮我母亲做个指甲再修一修脚么?”
谢小姐正在给一位女士修眉毛,听了禾远这样说,便转过头,快乐的点点头,麻利的姑娘很朴素,知道禾远母亲的情况便如何也不肯收那多出一倍的钱。
禾远是谢小姐常客,他们是认识的。
他母亲才坐下来,他的手机便开始震动,没办法,他只得一手扶着母亲的肩膀,一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律师。
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摁掉了电话。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谢小姐与禾远一起哄着母亲做好了指甲修净脚,他母亲说:“孩子写作业,做早操上校车。”
“上校车,做早操。”
他母亲停了一会儿,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但她年轻时理智与才华便少得可怜,而阿兹海默又狠狠地摧毁了她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