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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121病房窗明几净,这里病人很少,医生很清闲。
医生问:“你还好么?”
“我不与想象中的人交谈,”他平静地坐在百合花的对面,崭新的罗晔文集摆在床头柜上。
医生:“那你愿意看一会儿书么?”
“我不能在现在看他的书。”
“为什么?”
禾远转过头,笑道:“我不能去看他的书,免得见到他的时候因为知晓他而无话可说。”
“哪怕你见过一个人,你都不可能完全的了解他,更何况是书籍,他是个不错的作者,我也很喜欢他。”医生安慰道:“他也写了一个人,很像你,就,头脑中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可以穿越时空与别人对谈。”
“我原谅你的贫瘠,但你要知道,无论一个人是不是真诚地对待自己的文字,总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禾远随意地拿起那本书,笑吟吟地抚摸书脊:“你不晓得文字的力量,但是你得知道,从我住进病房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医生见过许多病人,许多懂得装神弄鬼的病人,但是他依旧使医生感到了恐惧与不适,他是个称职的医生,努力保持着平静:“你不可能知道的,人是多面的。”
“你的鞋子,放在桌子底下那双,是手工定制的,专门配你的一条领带。”禾远抱着书走近了:“我见过你在胸口划十字,一位信仰上帝的同性恋者么?或者你愿意给我一点其他的建议?”
医生摇摇头,他的头脑中几乎是空白的。
他却蹲**子,从医生的裤脚处拽了一根兽类的毛发,“是狗啊,真令人失望,我以为会是一只猫呢。”
“不,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个——”
“同性恋者,”他故作严肃地点点头,“我可不能告诉你呀!我把原因告诉你,一切都会变成纯理性的,但是我不喜欢理性,我喜欢有点仪式感,所以你可以认为,我问过魔鬼,魔鬼说你的灵魂属于他。”
第5章
罗晔加入了博物馆附近的读书社,傍晚十六点到晚上二十四点都可以去那里阅读,大概在十八点到十九点之间有半个小时讨论的时间。因为十分适合炫耀羽毛,所以这不入流的沙龙聚会也笼络了一群野鸡。
起初他不厌其烦,直到某一次因为需要躲避下班高峰期,只得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听一群没看过黑塞的人讲黑塞。
黑塞他也不大懂,但是他知道他们说的肯定不是黑塞。
为了吸引席间一位十八线漂亮女模特的注意力,几位讨论中的男性吊着嗓子滔滔不绝地表述自己的观点,在谈论的间隙悄悄地瞄一眼那位女士。
这自然是虚伪的,然而他却发现了永恒动物性的可悲,他们自然是爱慕这位女士的,而这位女士的光辉又使他们自惭形秽,他们懒惰又焦躁,只能模仿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来吸引女士的注意力。然后呢?如果他们中的某个人真的得到了这位女士,他们又会得意满满,依旧是这般可悲的虚伪,绝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可悲的可怜的不是他们本身,而是永恒的轮回。
罗晔想写个庸俗的故事,关于轮回关于爱情。他的爱情观是悲哀而无望的,他相信爱情是一种巨大的力,虽然力量可观,却并不足以改变人,而与此同时,爱情会给人一种可以撼动别人、使人变得更好的错觉。此外还因为他爱她她爱他的稳定三角逻辑,这种力会像风暴一样摧毁生活很多。
一只杯子凑过来碰了碰他手中的方口杯,抓着那杯子的手非常纤细,手背的青筋却非常明显。雨水被吹进屋子,便有人去关窗子。
“我的希腊神。”禾远这样说,“你喜欢这个读书俱乐部么?”
说着他捧着一本厚厚的《洛丽塔》贴着罗晔坐下了,神情平和淡然,茶色的眸子非常东方,但姿态上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罗晔垂下眼不去看他因爱情而澎湃的双眸,“我从不觉得洛丽塔有那么厚。”
禾远努努嘴,低下头翻了翻:“对的,不只是洛丽塔,还收录了纳博科夫的短篇,老实说,他真不是我喜欢的短篇作者,我试着分析他的文本,显而易见一败涂地,可能越是高明的作者越能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你把作者和读者的交流说得像捉迷藏。”罗晔接过来翻了几页,“不入流的读者才会在文本中寻找作者的踪迹。”
“……”禾远沉默一会儿,说:“你没有意识到么?”
“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很多作者并不是我费尽心机去找,而是他们自己愚蠢的暴露了自己的痕迹。”他右手下压:“是他们不够聪明,对技巧又没有了解,显得非常的拙劣。”
罗晔怔了怔,“我倒觉得有些作家是真诚的,他们真诚的把自己的内在——”
“我的一天是吃饭喝水去厕所大小便,这就是主线剧情,穿插进来的是种种感情和故事。这是人生,故事是理想化的,要懂得取舍。忠于现实的也不是艺术作品,而是现实的附庸,艺术品怎么可能没有艺术处理?既然有处理,就有处理得精妙与否之分。”禾远道:“怎么可能愿意有人接受平庸的作品?读者包容的从来不是平庸的作品,而是平庸的作者。”
罗晔久久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望着禾远,轻轻问:“将平庸的作品推上神坛也不是对其他作者的侮辱,而是对其他作品的羞辱?”
禾远点点头,他一本正经时有种天真在里头,显得激进而自由。
“你的观点很有趣,但是我没办法全方位的认同。要知道,在我看——”
“作者与作品不可能独立存在,作者的灵魂赋予作品力与美。”
“作者与作品不可能独立存在,作者的灵魂赋予作品力与美。”
两人几乎是同步说出了这句话。罗晔凝望他茶色的眼睛,道:“别告诉我这是你钻进我脑子里偷出来的。”
禾远郑重地点点头,却又笑了出去:“我看过你的报道,也不知道你到底要说服谁,每一次接受采访都要说这句话。”
罗晔立刻便懂了,他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劝服那个人,他就是为了劝服眼前这位。他们的命运已经交织在一处,再不能有一刻分离。
他是我的缪斯,我的缪斯。
罗晔生出一种我要为他写作的激情,那就像一簇野火,瞬间便有成了燎原之势。
天气晴朗的某一天他把稿纸本订成厚厚一本,他的缪斯就会从中诞生,他是这样确信的。
母亲见他忙得厉害,便问:“想写一部小说么?你可以去问问你爸爸,他上大学的时候情书写得非常好,虽然——”
罗晔无奈地重复那句母亲已经跟他说过千万遍的话:“虽然是写给别人的,但是你看了之后就决心追求他,让他也给你写一份情书。”
卷发的女性捂着嘴唇笑了起来,她有年纪了,但是笑起来还是很年轻。罗晔当然爱她,无以复加的爱。
但是对于他父亲,他的感情却非常微妙。在他很小的时候,指导他怎么看书的是他的父亲,陪伴他的是他的父亲,与母亲那种喜好打扮善与社交的人相比,他更喜欢父亲沉静的气质。当是到了十八岁一切都变了,当他说出未来我要成为一名作家时,本以为会非常支持他的父亲变了脸色。
“您不支持我么?”
“我当然不支持你。”
“您不是说您在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做一名作家么?”
“是的,我说过。”
“那为什么?”
“因为做作家赚不到钱。”
“……”
“我不做作家是失去兴趣,而你,你是没有天赋。”
这一对话是他母亲所不知道的,她出了校园便结婚,所托之人算是个良人,理想主义的念头在她不用思考很多的脑子里徘徊不去。当他告诉母亲自己想要成为一名作家的时候,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天知道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丰富细腻的情绪。
她说:“我会支持你的,你父亲也一定会支持你的。”
母亲离开后他便哀哀地叹口气,无比思念起自己的缪斯。
精神病院的日记本1月21日
“我不能死了,在你来见我前,我是不能死了的。
我是那样的爱你,哪怕是梦里也对你念念不忘,有一天我会在死神的带领下来到你身边,但绝不是现在,我不能在一无是处时见你,那让我感到羞耻。你要知道的是,我对你绝不是崇拜,而是爱。你没有用过宗教制胜的法宝,诸如威胁与期许,但你的确捕获了我,捕获了这个涉世未深,却向命运低头的年轻人。”
这位有信仰的同性恋者医生看到他的笔记都打怵,然而他已意识到这位非人般的患者或许有很大可能给他带来宁静,他选择再次走进他的病房。
“你从不看他的书,你为什么说爱他呢?”
他转过苍白的脸,得益于过于东方的面孔,每当他垂下眼帘总会显出一种谦卑的温顺来。但禾远说话却是刻薄惯了的,他说:“你这样的提问恐怕要违反心理咨询师主体性的原则吧?”
“不,你只当成是闲谈就好了,我希望跟你进行一个,合适的交谈;我想了解你。”
“让我猜猜,”他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像是跳舞一样走到医生身边,“你觉得和我聊聊或许能活得心灵上的宁静,是么?”
医生开始退缩了。
禾远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不悦表情来:“你已经是宁静平和的了,虽然你很愚蠢,但是你是个好人,说不定还是个好医生。难道你真的因为你的上帝而批判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么?”
医生舔了舔嘴唇,“是的。”
“魔鬼可不敢收你这样的好人。”禾远拿过塑封都没有打开的罗晔全集抱在胸口:“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他微微一笑,神色却怔怔的:“我想要爱情,我想要解脱。”
“哪……你从不看他的书,你为什么说爱他呢?”医生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完完全全的了解他么?”
医生摇摇头。
禾远拿了张椅子给医生坐,自己则坐到床边:“我知道他的一部分,然后我爱上他,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不看他的书是为了我自己好。”他总结道。
医生不解道:“为自己好?”
“我脑子里,有记忆,我们在一起的记忆,这记忆让我几乎不能分清妄想和现实。”禾远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两条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通向未来的方向是不同的。又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我有两套做人经验。而细节之处,又是矛盾的。”
医生不禁回想起他那敏锐的观察力,两套的经验在他的脑子里,的确会造成不小的混乱,但……医生问:“你怎么确认另一条经验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撒谎说见过上帝的人,都说他的形象不是人可以形容出来的。”他说:“但是我知道他的每一双皮鞋的样式和颜色,知道他每一件衬衫的手感。”
第6章
禾远年少时的某一天,在图书馆
x大图书馆,顾名思义是向x大的学生开放的,虽然也向校外人口开放,但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管理员甚至疑心放他进来,很快就要替他请来家长赔偿损毁的图书。所以这位带着珍珠项链的女士便对这个孩子格外关注。
在图书馆的x大学生也很少看书,因为他们